她并没有带璎珞步那些首饰,唯有手腕上一只白的透光的镯子,整个人便如月仙子。 二太太身边除了那个刚才打帘子的,还有两个比起丫鬟,装扮光鲜的女人。 没见到二太太之前,她还觉得这几个做姨娘打扮的女人,到底有些风韵犹存,结果跟这个仙女一样的二太太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要她是二老爷,也会这样美貌的夫人,别的女子都入不得眼了。 对着这唯一的儿子,二太太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难为你有心,得了好吃的好玩的,也能想着我。” 裴境正襟危坐,一向成稳重的六公子,脸上竟然透出一点慕孺的期盼。 可二太太却待他,不是很亲昵的样子。 “你大了,有孝心是好事,不过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照顾好自己不必总是想着我。” 裴境角向下抿着,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 “做哪些糕点的,是哪个?” 沈妙贞抖了抖,抬头看向裴境,他点了点头,这才敢上前一步行礼:“回太太,是奴婢做的。” 二太太对着她招手:“你上前一步来,我瞧瞧。” 沈妙贞只得上前抬头任由她看。 二太太皱了皱眉:“孩子,你多大了?” “奴婢十一岁。” 二太太摇摇头:“十一了,怎的这样瘦弱,境儿,你可不能太过苛待她们,虽然身为仆婢,却也是爹生娘养,还是要把人当人看。” 裴境从没有苛待过奴婢,只是要求甚高规矩很严,但母亲这样唠叨他两句,裴境并没有不耐烦,反而很是欣喜。 “儿子受教。” “太太,公子他待奴婢们很好,并没有苛待,奴婢原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才来风阁还不到半个月呢。” 二太太瞧着这小丫头,口齿清晰,人虽瘦弱,但看其五官,杏眼琼鼻菱形,只是还没有张开,是个美人胚子。 且不知为何,她瞧着这小丫头,总有些许眼。 二太太总是清淡到面无表情,下一刻仿佛就要羽化登仙的脸,浮现几丝慈和:“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西京人,如何会做的这西京口味的糕点。” “奴婢得公子赐名端砚,这些食谱是娘亲传授的,奴婢也不知娘亲是不是西京人,自奴婢懂事起,便在洛京京郊外的沈家村生活。” 二太太脸上有些失望,却也点点头,她手边的盘子中正是沈妙贞做的那些糕点,海棠酥还剩一块,二太太瞧着垂下眼睫。 “玉离,拿两个银锞子,赏这小姑娘。” 玉离拿着一个小荷包过来,到沈妙贞手里,她却不敢接,就做了些糕点就得赏赐,这种大方叫她无法心安理得,总觉得有诈似的。 见这小丫头看裴境,二太太边出一点笑意,虽然只是一点点,也转瞬而逝。 “好孩子,收下吧,这不是白赏的,以后每隔两三,你便做些糕点送来。” 沈妙贞踌躇,看裴境,看他点了头,才敢收下谢赏。 二太太神比方才要温和了许多:“你读书读的怎么样了?” “回母亲的话,儿子一直夙夜苦读不敢懈怠。” 二太太叹气:“你的子能吃苦本是好事,可是乡试还有半年,倒也不必把自己的这么着急,就算考不中,也能给你在洛京府捐个官,你若想去西京,你外祖家也能给你活动一番。” “捐钱得来的官,能有什么出息,儿子也不稀罕,儿子能读书,定能考取功名,给母亲挣个诰命回来。” 若是别的做娘的,听到儿子这话,定会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太太却只是淡淡。 “你自己有分寸便好。” 旁的话竟是一句也不愿多说。 倒是那几个姨娘打扮的女人,那个给他们打过帘子的,凑着趣道:“咱们公子得了案首,外头可都在传,说咱们公子是文曲星下凡,这乡试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太太放宽心,咱们二房的哥儿,可是侯府第一有出息的人,太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一番奉承话,二太太并没有眉开眼笑,手里的茶杯放在桌案上,发出咯噔一声,她的眼睛微微一扫过去,便见这位姨娘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这话咱我们院里说也就罢了,你出去这般大肆宣扬,叫大房听见了,还以为我是故意要他们一头。” “是……是,妾身知错了。” “你的确错了,这些子便在你屋子好生呆着,若是无事,多抄些佛经吧。” “是,妾知道了。” 这老姨娘在二太太面前,宛如一只安静的鹌鹑,大气都不敢出。 沈妙贞看的有些呆,没想到二太太瞧着如此清淡出尘,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在姨娘们面前,也是这样有威严。 二太太咳嗽几声,脸有些发白,此时另外一个年轻些的,也是姨娘打扮的女子,便亲自端着痰盂上前,让二太太漱口吐水。 沈妙贞暗暗看在心里,这一番服侍下来,竟然都没用丫鬟们,几个姨娘就担了丫鬟的责。 她垂下头去,暗暗想起黄鹂劝画眉的话,等二公子的正室夫人过了门,画眉也会这样服侍主母吗? 不过也是,主母的意思便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既然都是主人,自然需要服侍,而通房姨娘又是什么,画眉还是家生奴婢,家里的女主人若要她伺候,也是天经地义。 “母亲的身子怎的还是这样,没请大夫看一看?” 裴境关心母亲,二太太自己却不大上心:“老病了,不打紧,闺阁时一到冬,我便是如此,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裴境还想说点什么,门口的帘子打开,两只绣着金云纹的皂靴踏入内室,其主人是个很是英俊的中年男子,与裴境有三分想象,下巴上的胡子,也遮掩不住男子身上成韵味。 这边是侯府的嫡次子二老爷裴,他一进来,除了二太太,那几个侍候在一旁的姨娘,立刻来了神,有年轻一点的,偷偷拿眼钩子去勾二老爷。 谁知他看也不看,眼里只有二太太一个,连自家儿子都没给一个眼。 “今儿天气更凉了,怎的不在屋里多加个暖炉,受了寒可怎么办?” 二老爷去握二太太的手,这种焦急模样,实在是个关心子的好相公。 二太太咳嗽一声,缩回手不让他握住:“孩子还在这,你也注意一些。” 沈妙贞看着觉得古怪,总觉得二太太拿裴境做理由,不让二老爷握她的手似的,脸上也没有打情骂俏,恩夫的羞涩,就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二老爷凤眼中闪过暗芒,却也不恼,像是此时才发现裴境也在场,问了几句他的学问,就打发他出来。 裴境出了二太太的院子,脸上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沈妙贞跟在他身后,一时陷入了沉默。 “随我去梅园那边走走吧。” 21、21 “公子把大氅披上吧,现在天凉了,梅园那里也冷。” 裴境点点头,由着她把皮的大氅给他披上。 沈妙贞踮起脚给系上脖子前的带子时,手不经意的蹭到了他的脖子,非常轻的触,裴境却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她碰到了他,而是因为他觉到,这丫头的手指,很冰冷。 低下头瞧着她身上的衣裳,一身镶着兔边的鹅黄小棉袄,同的裙子,还是来了他院子里,新做的衣裳,刚来的时候,她穿的更加单薄。 虽然别的院子的丫鬟是这样,甚至他身边的徽墨,紫毫也是如此,可裴境就是忽然心一软。 “手炉你拿着。” 沈妙贞接过手炉,里头的炭火的热力顿时隔着铜盆传递了过来,从手上传导到身上,顿时觉得暖和不少。 “公子,不用手炉取暖,会冷啊,而且奴婢还要给公子打灯照着路。” “那手炉我嫌麻烦,你给我拿着,灯给我就行了,你个子这么小,看不清路把灯摔了,十个你也不够赔这盏绣球琉璃灯。” 沈妙贞哦了一声,把灯给裴境,心里头有点委屈,她才不是那么笨手笨脚的人。 不过手里有暖炉,叫她暖和了许多。 这些年,裴境如此努力,考秀才中了个案首,其中辛苦只有自己知晓,除了自己真有抱负,不愿躺在祖先的遗泽上混吃等死,此外便是想让自己更加优秀,给母亲争光,好让母亲多看自己一眼。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对他不像别人对自己的儿子那样的亲昵。 大伯母对待二哥,就像对待心肝宝贝一般疼宠,他的娘亲虽然不曾苛待他,却从不亲近,自他懂事起,一直都是嬷嬷和婢女们照顾,他的娘亲从没有抱过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他明明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些年他看的也很分明,娘亲不仅是对自己不亲近,对待父亲更加疏远,就好像嫁到这个家,嫁给阿爹,本不是她本来的意愿似的。 他刚懂事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些姨娘的存在,让母亲变成这样,可本就不是。 那些姨娘,是老太太安排的,父亲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把那些姨娘当回事,自从娶了母亲,就只与母亲亲近。 若不是如此,母亲身子弱,父亲也早该庶子成群。 然而这些年只他一个子嗣,母亲也该明白,父亲对她的一心一意。 可为什么母亲会这样? 裴境不懂,心里的难受又不知该跟谁去说,只能在梅园走一走,孤独的消化一下。 有淅淅沥沥的小雪落下来,轻的像是柳絮。 沈妙贞问,需不需要回去拿把伞,裴境摇了摇头,雪天赏梅,也颇有些趣味。 “你那怎么想起来采梅雪?用梅雪代替梅,也不怕我罚你。” 沈妙贞很老实:“纹枰说要带奴婢去采梅,可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却没起,叫我自己去,谁知那天却下了雪,奴婢以为公子每都要以梅煮茶,雪化成了水不就是,奴婢以为差不多,就只能硬着头皮用梅雪相替。” “玉碗閒挥拨玉尘,梅花烹就腊前。梅雪竹烹茶,本就是最为风雅之事,你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裴境赏了梅花,心头的郁气消散了许多。 晚上光线不大好,梅园里虽然也挂着灯笼,却也昏昏暗暗影影绰绰的。 沈妙贞也看着那些梅花发呆,她既没有诗兴大发也没有什么文思泉涌,就是单纯的觉得好看,这么大一个园子,光打理园子的仆婢便十几人,侯府是真的财大气。 裴境偏过头,就看到沈妙贞也在瞧着那些花发呆,她的眼睛很大,亮闪闪的,好像有璀璨的星辰藏在其中。 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上的肤,遮掩了她脸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发黄。 这么一看,她五官没有一处不致,不可,站在梅花树底下,简直像个小梅。 裴境为自己想的笑了起来,他摘下一朵绿梅,递给她:“簪上吧,绿梅俏皮,最是适合你这种年纪的小姑娘带。” 他方才直视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想直接给她簪上这朵绿梅,还是忍住了。 就算她还是个小丫头,亲自给她簪花,这种行为也太过暧昧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