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贺军一眼就认出了何莲。 可何莲脸上茫的神情告诉他,她并不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何莲还在贺家庄的时间,他虽然身体不好,可至少没像现在这样。贺家连张镜子都没有,他偶尔洗脸的时候,会从水中看见自己的脸,就好比是骷髅上多了一层皮,令人心生恐怖。 何莲真的是第二眼才认出了贺军,那些她刻意遗忘的噩梦,犹如电影一般一帧一帧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不由自主倒了一口凉气,只觉一阵紧跟着一阵的反胃和恶心袭了上来,她干呕了两声,才捂着口道:“你滚!当初你爹写给我的保证书我还留着呢,你要是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去公安局告你。” 年幼的贺天顺曾经问过他,何莲为什么要离开他们父子? “那就是个嫌贫富的人!” 这样的谎言一戳即破,要说死,贺军真的不怕。 可他害怕何莲眼里的嫌恶,更害怕那样的嫌恶会从贺天顺的眼里出现。 贺军大叫了一声,像见了鬼似的,冲出了苏家的大门。 何莲的脸苍白,双腿好似不能挪动,跪坐在原地,倒也不忘安孩子:“桐桐,天顺,没事了,别怕,有妈妈在。” 白汇美并不敢离苏家太近,那丫头的叫声停歇了下来,她心中好奇,发动了汽车,想离得近点再听听。 她也就加了一脚油门。 这时,慌不择路的贺军,从苏家窜了出来,直愣愣地朝她的汽车撞了上来。 白汇美赶紧踩了刹车,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发热。 白汇美屏住了呼,推门下去。 只见那贺军仰倒在地,瞪大的眼睛里有惊恐还有更多的不甘心。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后脑,一直蔓延了很远。 她哆哆嗦嗦地跑到了路边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120的电话。 120来的时间,何莲听见了动静,带着孩子们走出了家门。 急救的医生抬着伤患上了120汽车,何莲的眼睛尖,一眼就认出了贺军的衣裳。 她下意识捂住了何天顺的眼睛。 —— 贺军居然死了。 白汇美接受警盘问的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是他撞的我的汽车。” 贺军冲出来的时间太巧,马路的两边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 白汇美百口莫辩,只能寄希望于警部门的鉴定了。 正值严打期间,警部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一起通事故还是刑事案件,市刑警队介入了进来。 市刑侦队的警察到苏家排查的时间,何莲心知隐瞒不了,索一五一十地全部都代了—— 她与贺军是什么关系,何天顺与贺军是什么关系,以及贺军当天在苏家都做了什么。 警察皱了皱眉问:“那你认识白汇美吗?” “认识!”何莲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她和我丈夫有工作上的联系。” 何莲的微表情没有逃过刑侦技术过硬的警察同志。 他合上了记录的笔记本,继续道:“何莲同志,那个白汇美和你们家的纠葛,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何莲为难地说:“同志,不是我不说,是我确实不清楚。” 她不清楚,那白汇美应该清楚。 市刑侦队的警察和警联合办案,敲开了白汇美家的门。 白汇美撞死了人,连续几天都没有去过公司。 她打开了房门,只见门边不止有警,还来了警察,内心忐忑地请了这些人进屋。 屋子里呼啦啦进来了好几个穿制服的,警退守在一边,警察翻开了本子,脸严肃地冲着她发问:“白汇美同志,请问你和贺军认识吗?” “我……”白汇美犹豫了。 “认识对吧!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 “你认识他的儿子吗?还有,你和苏自有的子何莲是什么关系?你撞死贺军的当天,他曾经在苏家行凶伤人。你是碰巧路过苏家,还是特地去的?如果是特地去的,请你代一下原因?”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没有停顿地向她砸了过来。 白汇美只觉口发闷,快要不过来气,她抬手狠着自己的额头,紧咬着下,想要抑内心的惶恐不安。 可她左思右想,自己再无法隐介藏形,她究竟去过哪里,警察迟早能查的出来。 白汇美的眼泪猛然冲出了眼眶,“我承认,我是没安好心,是我带了贺军去苏家闹……可我就是想让他们离婚,我怎么可能撞死贺军呢!” 三天后,何莲接到了通知,说是贺军的案子了结了。白汇美没有作案的动机,确实属于意外事故。 作为何天顺的监护人,何莲完全可以要求肇事者进行民事赔偿。 何莲想也想得到,那白汇美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家的门口。 她淡淡地说:“有些人法律是制裁不了,可老天长了眼睛,她干过什么,天都知道。” 何莲接受了法律规定内的死亡赔偿金,一分钱都没有多要。 她有些慨,那个贺军活着的时候对天顺不好,死了死了倒是“留下”了一笔抚养费。 何天顺知道贺军的死,没有一滴眼泪,而是反复地确认:“他真的死了?” 他懂死是什么意思,他爷爷死的时候,他隐约记得,是埋在了土里。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瘦瘦的小老头了。 其实说起来,他爷爷对他还行。至少,他爷爷在的时间,他不经常饿肚子,也不经常挨打。 何天顺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愣怔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挨打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那个白汇美通过警队转了八千块钱给何莲,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四月初的一天,何莲正在单位里做月报,隔壁办公室的同事探头叫她,“莲姐,电话。” 何莲放下了手里的笔,问道:“谁啊?” “不知道。” 何莲快步走了过去,举起了话筒,“你好,我是何莲。” 首都的某处公用电话亭里。 话亭外是熙熙攘攘的人。 苏自有的喉头滚动了几下,艰难地开口:“小莲,我是自有……” —— 白汇美的坏心思,还是被白母知道了。 她起初以为是梅洛英口不严,还想跟母亲辩解:“妈,你别听大嫂瞎说,她就是看不得我好!” “白汇美,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是个坏心肠的人吗?洛英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跟我提过。” 白母一提起这事儿,简直要气炸了。 昨天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一进门就发现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不对劲。 尤其是陈静文。 她和陈静文上学的时候就不对头,后来她嫁给了老白,陈静文嫁给了一个小警察。 虽然小警察最后成了警察局长,但她们家老白平反了之后,可是市里的第三把手。 陈静文一见她来,说话带刺:“哟,副市长夫人来了!” 她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她们家老白和警察局长也早就退居二线。曾经的辉煌早就没了,大家都是离休干部,真不知道她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要不是关系要好的老姐妹儿拉了她到一旁,偷偷地告诉她,恐怕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白母气急败坏地又说:“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嘛!说你蛇蝎心肠!说我教女无方!” 白父和她英明了一世,也正直了一辈子,儿子还好,怎么到了女儿就歪成这个鬼样子了? 白母想不通,拍打着口,企图拍走腔里的郁气。 白汇美语气晦涩地说:“妈,你听我解释……” “我什么都不想听。”白母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咆哮道:“白汇美,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明天你去河边公园,和我给你介绍的对象见面。” “妈……” “你要是不去的话,我就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爸,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会登报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白汇美公司的业务,有一半是凭借着白副市长女儿的名头拉来的。 她爸爸退休了之后,公司的业务本来就有所下滑,这个时间点要是再出了断绝父女关系的事情,那简直是把她推到了泥坑里。 白汇美沉闷地应允:“我去,我去。” 白母的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一些,“汇美啊,你好自为之吧!” 白母挂了线。 白汇美啪地一声将电话砸在了地板上。 最近像是见了鬼,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利。 她了很久的气,才迫使自己平静了下来,抬头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历,离七月十五还有两个月的距离……就能见到苏自有了。 若是他能看见她的用心,这一切的骂名,她觉得都是值得的。 眼下,她妈介绍的对象,她还是得敷衍一下。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