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孩子,自然还是要待在娘亲身边才行的。甄琼不由握住了双拳,就算不是为了邈哥,也当为这些孩儿们,把那什么鬼樊楼连拔起才行! ※ 元宵节放假七天,苏颂还想好好带家人出门玩玩呢,谁料正月十六,就被人堵上了门。 “苏兄,我想制一样火器,来找你商讨一二。”甄琼可不客气,开门见山道。 “怎么突然想制火器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苏颂赶忙问道。 自从道观建成后,甄琼就不怎么去军器监了,都靠苏颂一人指导造炮,也是颇费心思。如今刚成亲,还放着假呢,就来堵门。如此着急,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这宝贝一样的小道,苏颂可不敢轻忽。 谁料甄琼哼了一声:“昨我和韩大官人逛街,无意中救了个被拐的女童。那拐子是出自鬼樊楼的,逃到了下水渠里,没抓着。听人说,这群人还会上门威胁报复。我就想着,能不能制出一样可以在沟渠里用的火器。来治治这群贼匪!” 苏颂唬了一跳:“那怎么行?下水沟渠上面可都是民宅,若是把地道炸塌了,岂不要出大子?!” 投掷炸药的事情,苏颂也是想过的,就是觉得有点险,不如抛石机好用,一时拿不定主意。甄琼倒好,直接想把下水渠炸了! “不用太大,能拿在手里,扔出去就行。我可以制出一种能爆出极亮闪光的物事,少填些火药,再制个合适的壳子,应当能震得人耳鸣目眩,如同在夜里见到雷霆。”甄琼稍稍起了脯。雷霆真君的名号,岂是白叫的?想要看雷霆,好办啊! 苏颂呆了片刻:“当真有这样的物事?不用填充太多火药就行?” “嗯,就跟你那信号弹也似,靠得就是加的药料。但是能闪光,特别闪!”甄琼答得斩钉截铁。 这可是他们金石派最近几十年才发现的东西,别名“碱银”。质轻易燃,烧起来泽银亮夺目,但是颇难保存。一般小道观还没法提取呢。 现在他都有这么大的道观了,认真琢磨一下,应当能做出一批堪用的火器。嗯,就叫“掌心雷”好了,听起来就有排面! 苏颂噎了一下:“就算如此,也未必能抓到人啊。” 黑灯瞎火的,突然冒出来电闪雷鸣,是能吓人一跳,甚至让人短暂没了反击能力。但是这群藏在下水渠里的贼人,都是亡命之徒,又岂会轻易束手就擒? 甄琼嘿嘿笑了两声:“所以还要有另一种物事,能冒出毒烟,把人熏的涕泪横,无力逃才行!” 这个苏颂倒是一听就懂。现在军器监里也有制“烟球”,就是放了各种配料,在阵前熏人熏马用的。若是两样东西真都制出来,放在下水沟渠里,确实是够用了,只不过这些东西,怎么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呢? 沉片刻,苏颂两眼突然冒出了光:“此物若是能制成,可以用在巷战上啊!” 苏颂原本并不悉兵法,但是到了军器监,为了更好的督造各样兵器,他也开始遍读兵书,研究这些军器的用途。现在甄琼说出的两样,可不就是攻城战时的巷战利器吗?区区下水渠,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凌霄子现在可有时间?不如随我先去攻城作研制此物。等制出了样品,就送入中,让官家过目!”苏颂声音都不由高了几分。 甄琼被说得懵了:“不是,我造这个是为了清剿鬼樊楼……” “若是能成,还在乎什么鬼樊楼?!”苏颂话声突然一顿,转口道,“不,鬼樊楼说不定还有用处,是个练兵的好去处啊。哈哈,你只管炼制,有天子在呢,那些贼子哪能逃出掌心?” 嘿呀,能治住那帮鼠辈就行!甄琼也来了神,就差挽袖子了:“先去我的道观,制了碱银,再去攻城作调制药料!” 两人也不顾脸困惑的苏家人,相携直奔宝应观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碱银就是镁了,靠硅热法确实能提炼出来。 白磷最早就是干馏和烧骨灰得来的,特别适合草本派有木有=w= 第87章 制碱银, 需得煅烧白菱矿, 加硅铁、萤石等物混合, 磨粉团制后闷烧,温度要求极高,封罐也有讲究, 为了提纯此物,甄琼还专程让人改了窑炉,这才勉强制出了可以烧炼的丹炉。这还不算完, 配比的方式, 烧制的火候,混料的手法, 一样样试下来,小半个月就过去了。其中还闹出了一次炸炉事故, 亏得宝应观的丹房都是特制的,还有完善的防护和灭火手段, 才没酿成大祸。 一通折腾下来,三位正儿八经的炼师,都是一副灰头土脸, 眼底青黑的模样。唯有苏颂稍稍讲究些, 只瘦了一圈,胡子还能打理的干干净净的。 “这碱银想要制取,实在是麻烦了些,价格不菲啊。”苏颂如今也军器监的大管家了,算账还是能算的过来的。上千贯投下去, 只出来这么一点成品,真跟白银等价了。全军装配,肯定是配不起的。而且也太危险了,炸炉的时候他可就在一旁,真是被惊到了。凌霄子、赤燎子这样的炼师,也会出炸炉事故,莫说是旁人了。 甄琼咳了一声:“制备手段,都是可以调整的,像护心丹那般烈的丹药,不也让我琢磨出了安全制备的手段吗?碱银新炼,还需要慢慢尝试。玄霜师侄,快取些碱银,烧给苏监事看看。” 段玄霜如今也听惯“师侄”这称呼了,面不改,取了几条细细的碱银,扔进了个铁桶里,再往里丢了片引燃的纸张,那几片碱银丝就剧烈的烧了起来,白光灿灿,还有烟气冒出。跟烧柴烧煤时的动静截然不同,甚至比炼钢时那种白炽火焰还要刺眼! 苏颂不由眯起了眼,心中惊叹。这碱银白就有如此亮度,若是换了暗处或是夜里,定然能让人短暂目盲。他原先似乎有些料错了,这东西说不定更适合夜战。若是向敌营抛投大些的碱银弹,当有奇效! “嘿嘿,见到实物,就知我所言不虚了吧?”甄琼笑道,“你那信号弹里,也可以些碱银,夜里定能白的发亮,数里可见!” “凌霄子果然不同凡俗!”苏颂叹一句,“正好攻城作也制出了你要的壳子和新的烟球,可要去看看?” 甄琼忙于炼丹时,他也没闲着,安排攻城作的人调制火药,研究如何能让药料的威力减小,声音增大。市面上有不少特别响的爆仗,也是在药料上下了功夫。这种民间都有的东西,火药作的大匠下苦功琢磨一番,就有了眉目。至于烟球,更是火药作的拿手好戏。不过甄琼要求的不是药配伍,或者有多毒,而是让人被呛的涕泪横,不上气来,倒是简单了不少。 现在有了碱银,甄琼这个首倡者,自然也要跟他去攻城作,继续研制掌心雷才行。 甄琼却没应声,先问道:“韩府最近如何?可有贼子现身?” “有军守着,哪个宵小敢胡作非为?”苏颂抚须笑道,“凌霄子只管放心,没人敢动韩府上下的。” 两人定下了研制掌心雷的事宜后,苏颂就上报了天子,力陈此物对战阵的益处。当然,少不了要提一提这事的源所在:凌霄子因救了个被拐走的女童,心有所,想要惩治东京城下水沟渠中的贼匪,还世间一个清平。苏颂一个进士出身,擅长诗文,能修起居注、知制诰的大才子,把这事写的入情入理,人至深,还不是随手的事情。 天子看了奏章,也是慨于凌霄处士的怀,又着实担心他炼丹时被人害,就派了军守住了宝应观,顺便还派人照看他的家眷——也就是韩府上下了。这可不是几个开封府衙役的事情了,就算杀人越货的悍匪,见了军,也要掂量一二吧?更别说,韩邈背后站着的,可是韩相公,那些明狡诈的鼠辈,哪会这么轻易来触虎须。 “没事就好!”甄琼立刻又燃起了斗志,“这群贼子!害得我婚假都没过好,给我等着!” 他可是刚成亲,朝廷都该给九天的婚假呢!这些天本来该跟韩大官人甜甜腻在一处才是,现在窝在丹房里小半个月都没回家,当真让他恼火的不行。若不是为了韩大官人的安危,他岂会这么拼命?那群贼子真当他们是好欺负的吗? 苏颂:“……” 你跟个男子成亲,还想要婚假?!不是……差点没让甄琼给带歪了,苏颂也是一阵嘴角搐。亏得没让这小道去面见天子,要不自己写的奏章,怕是要被弹劾不实了。 咳了一声,苏颂控制住了表情,肃然颔首:“凌霄子说的是。马车就在外面,咱们赶紧过去吧。” ※ “琼儿还没回来吗?”一大早,韩老夫人就把韩邈叫道了跟前。 祖母老是担心甄琼,这些天每都要问上三遍,韩邈也不嫌烦,耐心解释道:“琼儿已经让人传讯回来了,再过几就能出关。” 新制的火器,是要对付下水渠里的贼匪的,自然不能提前外消息。韩邈对祖母也没细说,只是讲了元宵节时他们的遭遇,和甄琼想要清剿匪患,须得闭门炼丹。 虽然不知炼什么丹,能够清剿匪患。但是对甄琼的选择,韩老夫人还是颇为认同的。毕竟她幼时就听说过“鬼樊楼”里的故事,甚至当年的闺中好友,家里就有被拐的孩儿。 若是能铲除这些歹人,自然最好不过。然而刚刚成亲,就要分居别住,总是让人心有芥蒂。韩老夫人拍了拍孙儿的手臂,轻叹道:“只是委屈你了。” 韩邈笑着扶住了祖母的手:“这有什么委屈的?当年大父和父亲不也要出门行商,数月不归?男儿志在四方,琼儿有心救人,清剿贼匪,也是帮孙儿积攒福报。” 这话韩老夫人听,连连点头:“神仙般的人物,还不是被邈儿娶回来了。如此最好!” 笑着又安了祖母几句,韩邈这才出门,准备前往商铺。马车前后,照例跟着数名军,简直鬼神辟易。如今宝应观和韩府几间宅邸外,都有这样的军看护,想来也是琼儿的心意。他是不怕那些小贼,但是被如此小心的呵护,还是让他忍不住出笑意。 只望神物能快些制出,也好让那些盼归的人,早归家。 ※ “掌心雷当真制出来了?”听到内侍禀报,赵顼顿时兴奋了起来。期盼已久的火炮,迟迟没有动静,着实让他有些心焦。谁料刚过了上元,苏颂就上了奏章,说是要制新的火器。 原本听说只是用于下水渠清剿贼匪时,赵顼还略略有些失望。虽说他也希望京中没有什么“安乐”、“鬼樊楼”,百姓能安居乐业。但是比起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宏愿,还是相差太远。 好在苏颂也提了句,此物可以用于阵战,才让他振奋起来。将来收复城池,少不得也要同辽夏悍将搏杀,若是能在巷战中得些便宜,也是好的嘛。也正因此,赵顼痛快的给宝应观和攻城作拨了款,又派了军守着韩府,让甄琼没有后顾之忧。 结果这位凌霄处士果真不负所望,制出了新式火器! “命两人速速前往校场,我要一看究竟!”赵顼连“朕”都不说了,兴奋的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于是皇家校场里,再次布上了高台,天子带着两府重臣,前来校阅新火器。 “这才几月时间,又制出了新火器,凌霄子当真是个奇才!”身为当世火器大家,曾公亮手抚长须,笑容面。他可是知道火器的厉害,能这么别出心裁,屡献奇物,当真不容易。况且这毕竟是火器,现在夸一夸,将来就算有人重新编纂《武经》,也得提起他的名字。 倒是刚刚上任枢密副使的陈升之,面有些凝重:“如今西夏李谅祚新丧,女子当政,说不定边疆能安稳些时,凌霄子何必如此心急?” 去岁还在犯边的西夏王李谅祚,腊月时突然病故了。这消息可让朝中上下过了个好年。如今幼帝继位,梁太后把持朝政,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呢。西夏边关也能安稳下来了,可不是兴兵的时候。 一旁韩琦却淡淡道:“听闻凌霄子制此物,是为了清剿下水渠中的贼匪。东京毕竟是首善之地,让百姓安居,才是朝廷诸公的本分。” 这帽子扣得可太大了,陈升之一时不好说什么。赵顼也松了口气,心底难免有些七上八下的。虽然苏颂说此物可以用于阵战,但是真是假,他也猜不透。连下水沟渠都伤不到的火器,杀伤想来也有限。这能用在战场上吗? 正想着,甄琼和苏颂联袂来到了御前。苏颂先行礼道:“启禀官家,下面已经布置好了。这掌心雷炸声虽大,但并不伤人,在此处校阅即可。” 这次高台还真距离试的场子不远。赵顼探头看了看下面围在圈里“咩咩”叫的山羊,忍不住道:“那掌心雷,当真连羊都伤不到?” “到也未必。说不定会被吓死。”苏颂难得在御前开了个玩笑。 赵顼笑了出来,颔首道:“试试吧。” 一旁站着的甄琼,赶忙从袖里一摸,掏出了一副黑黢黢的眼镜,递了上去:“那掌心雷太亮,官家不妨带上这个。” 用墨的玻璃制镜片,能看出什么?赵顼刚想拒绝,苏颂却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亮光刺目,官家还是带上看,瞧得更清楚。” 将信将疑的接过了那眼镜,赵顼仔细瞧了瞧。这眼镜还是个带腿的,能别在耳后,看起来更难看了。真要带上吗? 然而想了想前几次的经历,赵顼义无反顾,把墨镜架在了鼻梁上:“开始吧。” 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不少老臣也乖觉的眯起了眼。凌霄子说刺目,肯定就是刺目的,还是别硬抗更好。 下面兵卒得了命令,立刻有人持着一枚圆滚滚的物事,走到了羊圈前,距离还有三五十步的时候,驻足停了下来。 “还不到一箭之地啊。”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这么近的距离,若是不能制敌,可就要被人反制了。辽夏兵都善,这么抛投似乎不占优势啊。这玩意难道真是对付沟渠里的小贼的? 话刚说完,那兵卒就已引燃了手中药捻,把那圆球抛了出去。一阵炫目的白光,立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紧接而来的则是轰然巨响,似乎能把一座山都炸塌的响动。 就算眯了眼,不少人也忍不住两眼刺痛,冒出泪来。赵顼倒是没被光闪道,反倒能看清爆炸时的动静。这声音,当着惊人,不比护心丹爆炸时小。然而羊圈里的山羊,各个都疯了一样冲来冲去,还有两只吓软了蹄子的,似乎真没受伤? 讶然摘掉了墨镜,赵顼急急道:“快去查查,难不成当真没有伤到羊?” “此物用的是纸壳,声音虽响,却不会伤人。还有油纸包着,有一定的防功效。”苏颂笑着说道。 下面人传来了话,果真没有羊伤到。这下陈升之也有些语了,难不成当真是用在下水渠里的? 倒是曾公亮擦干了眼泪,立刻道:“此物夜袭甚好啊!绝对能吓敌军一跳,顺便惊了马。若是阵战时,抢个门、小巷,也是好用的。更要紧的是,若换了药料,能出其不意!” 闪光不分敌我,正面战的时候,不会有太大用处。但是敌人习惯了这样的东西后,突然扔过去一个会炸的,那效果可就惊人了。用纸的,声音大些,有点亮光,就不能换上铁的,装炸药吗? 赵顼眼睛一亮,顿时出了喜。苏颂又道:“还有烟球,配料中加了花椒、芥子末,闻闻就涕泪横,效用也不差。” “快试试!”赵顼立刻道。 于是那群可怜的羊儿,又遭受了一次摧残。只见点火抛出后,烟球就出了一大团浓雾,数息不散。别说是羊,就连下风口的军,都有些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若是在沟渠内投掷此物,贼人们不是夺路而逃,就是咳得不上气,束手就擒。”甄琼起了脯,颇为自豪的说道,“这就跟熏老鼠一样,还怕那些鼠辈逃了吗?” “好!凌霄处士此次又建奇功啊!”这次不用曾公亮提醒,赵顼也能见到烟球的好处了。若是风向合适,制的大些,扔到敌营,说不定连敌军的马都能废了。巷战,乃至是夺城门的时候,应当也有大用的。 陈升之脸也变了,这还不是用来打仗的?说到底还是要兴兵嘛!他是枢密副使不假,但是只把枢密院当成进阶之路,还是想当宰相的,哪愿在任上打仗? 然而还未等他“秉公直言”,苏颂就笑道:“此物好不好用,还要实地试了才知。只是那掌心雷,乃是军国利器,不可轻予他人。官家何不命军持了,前往鬼樊楼,救出那些被贼子掳掠的妇孺?” 赵顼笑了出来:“苏卿果真一心为民啊。” 军练兵,最终是用在哪里,还用细说吗?苏颂这话,可是入情入理,妥帖极了。 “下水渠中贼匪横行,是该整治一番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