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一弯,咬住手套蹭下来进口袋里,那双冰凉的手,从他的耳侧伸入后颈取暖:“你这叫纵容,以后养成我万事不动脑筋,全仰仗你的习惯我看你怎么收场。” “有什么不好?”傅寻的语气还理所当然:“我正愁我的女人太独立,我就是想为她掏心掏肺还得绞尽脑汁。” 曲一弦剜他:“你之前追我时可没见你这么献殷勤啊。”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有点亏。她还没享受到被印钞机追得快乐,怎么就从了呢? “我这人比较自私。”他低声:“只喜对属于自己的人好。” 他明明是玩笑的语气,但曲一弦却听出了一丝藏在最深处的深情。 她抬眼,看了他半晌,才说:“你说得明明是我。” 傅寻对她的纵容,对她的付出,对她的步步为营,她不是没看见。未确定心意以前,未下定决心以前,未被彻底打动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会被一个男人羁绊住。 动可以,动心不行。 只可惜,她到底不是心坚似铁的人。 好在,那个男人也不是寻常男人。 —— 她弯,焐热的手刚顺着他的衣领溜出来,要去摩挲他的嘴。指腹刚上他的角,远处有束灯光穿透山上的大雪,直直打在前面山道的山壁上。 那灯光一转,一瞬消失后,傅寻“嘘”了声,凝神去听。 有辆越野,引擎轰鸣着,正沿着蜿蜒的山道快速前行。那速度较平路不算快,但在这种雪天路滑,路况不好的雪山山道上,犹如高速前进的缰野马。 山壁极好得遮掩了曲一弦和傅寻的身影。 她仰头,侧目,拐角处一辆黑的越野,车型凶莽,急速奔来。 行至弯道,越野车的车窗半开,从驾驶座弹出烟头。烟头落地,火星四溅着往山谷里奔了奔,很快碾熄在了雪地上。 而那辆越野,车窗上升,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只出半张脸的男人。 曲一弦眉心一跳,整个心脏似被一双手捏紧。 她抿,一路目送那辆越野在弯道极速漂移。后轮惊起的碎石子碾着雪地发出不轻不重的滚动声,最后咚的一声撞入山谷里。 万籁寂静的雪山,唯有引擎声由远极近,又由近及远,渐渐远去。 那束车灯随着盘山公路的蜿蜒,一丛丛往上,直到彻底消失不见,曲一弦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高处似结着万丈玄冰的雪山山地,回想起在山道上仓促一瞥看见的那张脸,用力地抿了抿。 傅寻收回视线,指腹蹭了蹭她紧蹙的眉心,语气低沉道:“是彭深。” 第107章 一语双关。 曲一弦听懂了。 “是彭深”三个字,既是说刚才开车过去的人是彭深,也是告诉了她答案。 她抬眼,目光落在车灯灯光消失前的最后一弯山道上,点点头:“回营地,开车上山。” —— 下撤的速度比上山要快许多。 曲一弦原路返回,走山石小径回到营地时,天刚透亮。 雪还没停,看不见太,只有几许淡薄的光,沉沉的笼罩着整座雪山。山中雾气萦绕,如梦似幻。若不是眼下这个境地,这种心境,光是雪顶在晨曦微光中的那抹景也足够藉这几的舟车劳顿。 曲一弦掀帘而入前,似想起什么,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傅寻,说:“等这里的事忙完,陪我再去趟雪山吧,我想看金顶。” 傅寻说:“好,去哪都陪你。” 得了承诺,她脸终于好看了点,眉梢一扬,目光落向正从路口驶来的补给皮卡上——那是她特意差人去补给的物资车。 “这里我来。”傅寻把背包递给她,示意她赶紧进去。 曲一弦点点头,掀帘而入。 帐篷里坐了两个领队,一个看守物资,一个看着权啸。 见她进来,坐在椅子上的队员立刻腾开位置让给她:“小曲爷。” “你坐。”曲一弦按下他的肩膀,弯去拿对讲机。 那队员被她按回椅子上,摸了摸后脑勺说:“小曲爷,刚才顾队来过。” “顾队?”曲一弦问:“那现在他人呢?” “在山上那个卫生所里。”许是知道这事不能耽误,他急声道:“本来听说你和傅先生去山上探路了,顾队是要继续上山的。但天亮后,那栋小屋子能看着了,顾队就多问了一句。我领了他过去,这会应该还在……” 话没说完,帘子一掀,顾厌身风雪,夹裹着寒气,扑面而来。 曲一弦蓦地看见他,怔了一下。 顾厌顺着她的目光打量了眼自己,拍了拍工装上的雪,说:“借一步说话?” 曲一弦直觉顾厌要说的话会与彭深有关,点点头,随他出去。 —— 营地拥挤,加上补给车在卸货,没有能说话的地方。 顾厌四处看了眼,指了指停在雪地里的那辆车:“车上说吧。” 上车后,顾厌发动引擎,边加热座椅边开暖风空调:“这山上得有零下二三十度了吧?” 曲一弦唔了声:“差不多,再往上就零下四十了。” 顾厌拧开保温杯的杯盖喝了口热水,转头看她:“你和傅寻探路的地方?” “嗯。”她摘下防风帽,开门见山:“我听队员说你找我有事?” “我是跟彭队上来的。”他回避了曲一弦的视线,低声道:“我们到扎营点后,彭队指挥救援队的队员扎好帐篷,组装设备。他带了几个队员,先去探路。” “大概半小时以后,我接到山下同志传来的消息,说有一辆一组的补给车上山了。我没听说一组有什么补给车,就打算去山道上看一眼。” 曲一弦第二张补给清单本就是试探彭深用的,自然连顾厌一块瞒。 “是我的补给物资。”她下巴微抬,指了指傅寻正在清点的那一车琐碎:“都是些改善生活品质的小物件,你要是不放心我等会领你过去瞧瞧。” “你别误解。”顾厌解释:“我不知情。” “眼下这种情况,不多留个心眼连一败涂地后哪里出的问题都不知道。” “我也没怪你的意思。”车厢热起来,她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说:“你我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后来呢?” 她不谈别的,顾厌也板正了话题,重新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补给车我没看着,倒是看见彭队从一条碎石路里抄小道,往一组的营地去了。” 曲一弦问:“你就跟着他追上来了?” “对。”他抚额,似苦笑了一声:“我原本心存侥幸,以为他是有事过来找你商议。但是车从分岔路口直接穿过一组的营地继续往山上去了。我不敢跟得太紧,想着这事应该你知道,所以来找你商量。” 曲一弦轻叹:“我和傅寻也是走到一半,看见他一个人往山上去了才打道回府的。正打算联系你,你就来了。” “有个事,我觉得你务必知道。” 她斟酌片刻,谨慎措辞道:“我手上并没有实质证据,我说的全是推测。但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江允从鸣沙山失踪后,彭队就对江允失踪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甚至提出要亲自来沙山找人。这个反常在哪你知道吗?”曲一弦问。 顾厌拧眉:“彭队不是很久没做救援了?” “对,自江沅失踪,他救援时受了伤,无法久坐,就连开车也少,救援队的事务他很少参与。这是其一。” “其二,袁野和我走得近,彭深重新接管星辉救援队的时机正好是我派袁野去西宁权啸和裴于亮行踪之时。等袁野回敦煌,彭深以救援任务机密为由,拒绝让他参与。” “其三,彭深瞒了你他和裴于亮是旧识故的事。我和傅寻想方设法去五道梁补给的当,彭深去过营地和裴于亮见面。” 前两个,顾厌还维持着表情上的平淡,听到“其三”上半句时,他眉狠狠一跳,不敢置信:“你说彭深和裴于亮是旧识故?” “是。”曲一弦也不打算瞒他了,思忖几秒,说:“我与裴于亮同行那几,他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带路,承诺我若平安将他送到国界线,他就告诉我我最想知道的秘密。算易的定金吧,他告诉我,他和彭深关系破裂是他怀疑彭深准备弃车保帅,像对待王坤这枚弃子一样收拾他。所以,他先反水自保了。” 这段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顾厌消化了一会,才问:“王坤……” 他皱眉,似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彭深对王坤做过什么?” “裴于亮说,王坤的车祸是他找人做的,主使就是彭深。”没给顾厌时间消化,曲一弦抬腕看了眼时间,接着说:“至于我为什么那么肯定那天下午去营地的人是彭深,是因为王坤出现了。” 顾厌这会不止眉心跳了,连额角的太都突突了起来。 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那么多事,他竟一无所知。 似是察觉到顾厌心中所想,曲一弦安道:“我也是刚发现,王坤也参与了。” 她叩了叩车窗,示意顾厌去看:“我队员都跟你说了吧?我来这扎营时,权啸就躲在山上那间废弃的卫生所里。裴于亮了他的鞋给江允穿,一是因为江允还有用,既然要徒步上山,低温的雪地里必须有双厚底的鞋;二是控制他,让他无法立刻下山。” 权啸身上也不清不楚的,加上在军事要那晚倒戈裴于亮。他要是下山了,想再清清白白地做回他的二道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来权啸也不会向警方或者是她自投罗网。 “权啸没有鞋,这种天气赤脚下山,怕是没撑到他找到路,脚就已经废了。”裴于亮就是吃定他惜命,不会冒险,才出此下策。 至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权啸,自然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自从傅寻提前了答卷让她走捷径,曲一弦脑中的那团麻终于拎出了线头。 “留着权啸,是彭深的安排。”她忽然醒悟过来:“权啸不会走,也不能走。只要救援队上山开始搜救,迟早都会发现林中那栋撤离后留下的卫生所,也迟早会发现躲在卫生所里的权啸,不然裴于亮不会给他留两天的口粮。就是为了让权啸觉得他还会回来,就算裴于亮不回来了,好歹两天内,他也不会因为温问题擅自离开那个卫生所。权啸留在那唯一的用处就是亲口告诉我,王坤来了。” 顾厌所知的信息没有曲一弦来得多,跟不上她的思路:“留下权啸,就为了告诉你王坤来了?” “是江允告诉我,那下午来营地的是彭深。她和彭深虽然没见过,但彭深代表救援队、车队出席了不少活动。江允又觉得江沅失踪另有蹊跷,这么多年一直关注着,会认出他也不意外。”曲一弦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揭开了所有雾,她双眸微亮,似有星辉转。 “你不是说埋伏在军事要的小队信号全无,有短暂的失联?如果动手脚的不止彭深一个人,那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知道军事要伏击计划的所有细节,提前让王坤去动手脚,达到干扰目的。” “至于去和裴于亮通风报信的,应该是彭深本人没错。宾馆里的那个——是王坤。” 顾厌的证明里,彭深当天身体不适在宾馆休息,中午时分他与彭深通过电话,且电话是宾馆座机,故意地强调了“彭深”在宾馆而不在营地的不在场证明。 其次,傍晚吃了一顿饭。 按彭深当天的脚程,应该与他们的时间刚好错开,往返营地和五道梁几乎是非常轻松的事。 所以当天,曲一弦让水果店老板去试探彭深在不在宾馆时,彭深的确不在,在房间内和水果店老板对话的人是王坤。 事后,无论是王坤还是彭深发觉这一环节小设计后,再由彭深亲自出面与水果店老板解释,恰好洗刷了全部的嫌疑。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