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被刘凌焚琴煮鹤用帕子捂住的后脑勺,“你的伤也要让张茜好好看一看,原本就笨,万一被傻了怎么办?” “我……我一路被正司的人追赶……”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几个脸上和云旗一般半脸面具罩面的黑衣人极快地掠了回来,向着云旗覆命,将刘凌的话给打断了。 云旗对着刘凌森森笑了一声,做了一个“把嘴起来”的手势,领着黑衣人们脚尖一点,就这么跳入了飞霜殿的院内。 赵太妃似乎也没有了耐心和刘凌再说什么,将他的身子往外一推,推倒飞霜殿门前的台阶下,挥了挥手。 “你去吧,我也要进去看看萧太妃的情况了。” “可是我想回去看看娘……” “你回去就是!大司命所到之处,还能留下正司的人不成!”赵太妃不耐烦地低吼,“王宁,带你主子走!” “是!” 旁边已经一直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不敢听的王宁拽着刘凌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拉着他,就往拾翠殿的方向而去。 刘凌跌跌撞撞地被拉出了好远,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得赵太妃敲了敲门,那门上开了一道小,让赵太妃闪身进去,这才又重新合上。 什么正司的人、什么吕鹏程、什么大司命,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他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持续地痛着,提醒他刚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静安里,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呢? 他又该何去何从? ☆、第45章 兔子?野兽? 蓬莱殿内,袁贵妃看着太常寺用一口棺材收殓了自己的儿子,忍不住哭倒在地,拽着棺材不肯放手。 她的儿子未三岁,夭折是一种不孝,不能停灵,须尽早收殓入棺,下葬前也不能和父母相见。 袁贵妃也不知让多少嫔妃一口薄棺收走了没立住的孩子,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送走自己孩子的这一天…… 正司杖死了伺候小皇子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太常寺的官员怜悯那些人们的命,对袁贵妃也就没有太多同情,见袁贵妃拉拉扯扯,立刻就有两个人拽掉了袁贵妃的手,不带情地说道:“娘娘节哀!小皇子已经不孝,若让娘娘和陛下伤痛而伤了身子,那就更是罪过,入土也不会安宁的!” “不!不!” 袁贵妃眼睁睁看着太常寺的力士们抬着小棺,头也不回地将棺椁抬离了蓬莱殿,忍不住一直追出蓬莱殿外。 “娘娘请回!” 太常寺一个官员皱着眉:“再往前就不是后了!” 代国妇人好赤足,袁贵妃在蓬莱殿里从来都是赤脚,如今见死去的儿子被人抬走,一路追着出来,竟也是光着脚在跑。 中再怎么干净,现在也是寒冬时分,袁贵妃脚底又痛又冷,已然失去了知觉,终于“噗通”一声倒地。 沿途有不少妃嫔见了她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忍不住心中快,自觉晚上连饭都能多吃几大碗。 那太常寺的官员们见袁贵妃倒了,哪里还敢多耽搁?连忙像是兔子一般跑的飞快,一下子就没有了人影。 袁贵妃旁边跟着的人战战兢兢地上了前,披衣的给她披衣,穿鞋的给她穿鞋,还有人急忙召了轿子来,将她扶到了轿子上,连忙抬回了蓬莱殿去。 蓬莱殿里依旧温暖如,亲眼送走了儿子的袁贵妃却如坐冰窟一般,木然着眼泪,等着正司里的消息。 丧子的切肤之痛,如今唯有“处置”了刘凌,才能略解。 然而袁贵妃一直等,原本早该带着刘凌来蓬莱殿的人却一个也没有来。她有些不耐地找人去正司催促,来人却带回来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回禀娘娘,去正司的刑夫们一个都没回来呢,怕是三皇子在外游,苦等不至?” 跑腿的小官宦在廊下猜测。 “他在外游又能游到哪里去?还能不回去不成!”袁贵妃咬牙切齿。“我就不信那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小孩子!再去探!” “是!” 袁贵妃嘴里说的强硬,心里也不耐烦极了。 一边是伤心悲愤之心在拉扯,一边是仇恨怒火在蒸腾,袁贵妃只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要索命的恶鬼,除了让别人不好过,再也没办法抚她半分。 她痴痴地在屋子里捧着儿子的小衣服落泪,宦官回来几趟,告知的都是正司的人没有回来,最后她索叫人去静安找王宁来,如果王宁在静安里,那正司的人一定是没去,或是出了什么其他祸事。 然而她没等到王宁过来为她通风报信,却先等来了盛怒的皇帝。 完了,若是这时候正司的人带了刘凌来…… 袁贵妃一咬牙,先发制人: “陛下!陛下!他们把宸儿抬走了……” “谁让你派人去静安里的!” 刘未一进门,完全没管袁贵妃说什么,抬脚踹翻了一个熏炉,怒不可遏地向着袁贵妃近。 “你好大的胆子!” 袁贵妃一身白衣,哭的红肿的眼睛越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可她从未见过如此暴的皇帝,当下被惊得作态都忘了,掩着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陛下……陛下说的是?” “朕下的御令,静安许进不许出,闯静安内者死!”刘未咬着牙在袁贵妃耳边恨声道:“你派去静安的那些正司宦官如今已经死了,若再有下次,别怪朕不客气!” “可,可臣妾没让正司的人去内啊,臣妾只是让正司的人去请三皇子来当面道谢……” 袁贵妃脸上出现怒容:“我连召三皇子来蓬莱殿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朕看贵妃是忧伤过度,头脑有些不清醒了。贵妃还是早点歇着吧!”刘未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一甩袖子,转身就出了蓬莱殿。 “传朕的旨意,袁贵妃忧伤过度,令其在蓬莱殿中休养四十七天,为小皇子抄经念佛!” 刘未居然特意跑来蓬莱殿训斥袁贵妃,让蓬莱殿里的人们震惊万分,且不提袁贵妃刚刚丧子,哪怕没有丧子之时,她迫而死的怀孕妃嫔难道还少了?可皇帝从未过问过一次,这也是蓬莱殿里的人们越发气焰嚣张的原因。 而如今仅仅是因为她派出正司的人请三皇子来,就让皇帝将她足近两个月,四十七天,恰好是小皇子的七七之…… 天要变了吗? 袁贵妃要失宠了吗? 蓬莱殿里的人觉天都要塌了。 *** 对于刚刚逃过一劫的刘凌来说,最大的噩耗莫过于桑昭仪死了。 不仅是桑昭仪,宋娘子也被正司的人用毒打了一顿,若不是张太妃得到消息去的及时,恐怕一条命也保不住了。 桑昭仪被正司的人一脚踹出,正撞在了花坛上,大司命的人找回去时,她已经血过多而死。 “看着她们!你给我看!” 薛太妃强着刘凌的脑袋,让他看向桑昭仪尸身的方向。 不同于那些在飞霜殿前瞬间死去的宦官们,静静躺在门板上犹如睡着了一般的桑昭仪表现出一种永恒的宁静。 但相比起那些破碎的残肢断臂,这样的宁静更让刘凌无法承受。 “你死,我们在这座冷里饿死冻死,你活,我们才有命活。” 开口的是薛太妃身边一直很少主动出声的王姬。 “我们并不是看你可怜才帮助你的,三殿下。我们倾尽所有、劳心劳力,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们喜你这个孩子,但更多的是因为我们没的选择。我们不怪你一时善念帮了小皇子,也不怪你行事莽撞在没有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前就显你的本事,但至少下一次再遇到这种事时,请想一想还在冷里翘首盼望你平安回来的我们。” 刘凌的面容惨白,不发一言。 “宋娘子身子本来就弱,这么一来,毒发的恐怕更快了。”张太妃为难地看着昏不醒的宋娘子。“得想办法到解药,不能再拖了。” 刘凌的脸苍白的更加厉害。 “哎……” 薛太妃闭了闭眼,放开按着刘凌脑袋的双手。 “刘凌,我们甚至没办法为桑昭仪备一口棺材。冷里就没有棺材这种东西。我们明去深处挖一个坑,将她埋了吧。” “她以前一直嫉妒先帝赐我的那条折金裙,回头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明给她换上下葬。” 方太嫔一抹眼泪。 “伺候她的人们该怎么办呢?主子一死,她们连这点年例都没了……” “我养。” 刘凌咬了咬牙。 “我养她们。” “你拿什么养?你自己还是靠我的家当才好生生长大!” 王姬深了口气,真的是有些伤心了,擦了擦眼泪转身就奔了出去。 “别想太多了,跟张太妃去珠镜殿休息吧。你脑袋后面开了那么大一个,又了那么多血,要好好休养。” 薛太妃见刘凌已经出悔恨的表情,心中知道已经磋磨够了,再下去恐怕要适得其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推去张太妃那边。 “娘这……” “如意看着。” 刘凌看了眼停在屋内的桑昭仪,以及躺在屋角上的宋娘子,咬了咬,跟着张太妃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两人走在静安的小径上,一路无语。 待行了一半,提着灯笼的张太妃突然幽幽开口:“当年我张家的药园子里,曾养着许多小白兔。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它们可,可大了以后却开始害怕它们。你可知为什么?” 刘凌心情沉重,哪有什么心思和张太妃说小白兔,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些小白兔,是我们家拿来试药的。很多药一旦分量掌握不对,就和毒一般无二。昨还活蹦跳的小兔子,明天就可能皮开绽,又或者肠穿肚烂,还有的眼中血,皮尽褪……一想到这些兔子会变得这样是我们害的,我就没办法再喜它们。一看到它,我就想到人到底是多么残忍,渐渐连药园都去的少了。” “我那位师哥……就是你遇见的孟太医,当年药园里那些活不成的小兔子,全是他处理的。” 她提起那位青梅竹马的师兄,嘴角不由得出一丝惆怅:“这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差事,他却从来未曾推却过。” “他和我说,这些小兔子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而死的,虽然我们干了当时看起来恶的事情,但却能挽救许多人的生命,于是恶便变成了善。杀死兔子不可怕,可怕的是因此而麻木,将它们的死当做一种理所当然。” 听着张太妃软软的声音,刘凌随之也动容了起来。 张太妃看着手中的灯笼,声音也变得轻快。 “他说,我会害怕是一件好事,因为我只要想到这些小兔子,就会提醒自己一旦用错药,别人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从此用药治病就更加慎重。而他也一直用这些小兔子提醒自己,药即是毒,毒亦是药,全看如何用它……”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