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陛下!这是臣家传的画像,是高祖当年赐下的啊!臣若失了这画像,怎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戴勇痛哭涕地跪地号角,甚至没有形象地左右抖,显然是极为不愿。 刘未心中高兴,见戴勇御前失仪反倒觉得他是个真情的人,不由得语气轻快地开口道:“怎么?你不愿意?也是,朕这样未免有些夺人所好,我记得你那小儿子已经成年许久了,身上还没个正经的官位,鸿胪寺缺个主簿之位,就让他去顶了吧。” “呜呜呜,臣的小儿子不学无术,当不得如此重要的职位,陛下请勿如此厚待臣的儿子,那真就是个废物,当了主簿也要丢臣家中的名声,求陛下收回旨意!” 一个主簿就要我家的画?不干! ‘你家还有什么名声!吃喝玩乐的名声吗?’ 刘未头疼地看着戴勇一边哭一边在地上用脸蹭地,顿时觉得脚下都黏答答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后沉着说:“朕记得你好土木山石,京郊有一处园子,朕嫌它实在太小,不过园中有温泉数处,又养着珍禽异兽,不如就把这处皇庄赐给卿,如何?” “呜呜呜呜,如是这样,那别人更要说臣卖画求财了……” 一个破园子,我家也不知道有多少! 刘未叹了口气,想了想也没什么更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索咬了咬牙: “今年直入金殿殿试的名额,好像还有两个没有赐下,原本是准备留着给功臣举荐所用,你既然不要园子,也不要为家中子弟谋取前程,就把这两个名额拿去吧。无论是做做人情,还是攀个情,都是极好的。就算都不需要,你家小儿子不成器,总还有几个成器的子弟吧?” 陆博士真是料事如神! 戴勇心中一喜,顿时腿也不酸了,也不疼了,眼泪也止住了,立刻就地一滚,忙不迭地叩地谢恩。 “你这无赖……” 刘未哭笑不得,只觉得沈国公戴胜一世英名,留下这么一堆子孙,实在气的在墓里都要站起来。 戴家那么多草包,就算有了殿试的资格,也是要被刷下去的,只能上来走个过场,还不如拿个园子,或是干脆给小儿子谋个出身,省的一把年纪了连媳妇都讨不到。 不过草包总比包藏祸心好,想起方孝庭,还有那明显被人利用着死谏了的李源,刘未的眼神又冷峻了起来。 戴勇立刻后背一凉,脸上却出一副“哎哟我家的画儿啊你让我多看一眼吧”的表情,眼睛不停地扫过那副神仙图,让刘未也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画轴,就怕戴勇突然一下子改变了主意,什么都不要了撒泼打滚要自己的画。 高祖和戴胜那是君臣相惜,若到了他这里就变成君夺臣,传出去他才是无颜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想到自己的三子和四子,刘未心中松快,再见戴勇那眯眯眼都觉得可起来,正准备让戴勇赶快走别老盯着他手中的画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开了口说道:“听说你家老大的长子,又气跑了几个先生?” 说到这个,戴勇心中一凉,连忙出“家门不幸”地表情,脸伤心:“臣的长子本来就没个正经,臣的大孙子也是从小愚钝,学什么都学不会,先生现在都不敢上门啦!” “正好,朕那老三开过年就要去东了,身边一个伴读都没有,他一直没有正经上过学,估计也要从头学起,找个聪明的伴读倒要让他不自在,你那大孙子今年已经十三,和他年纪相仿,就进为他做个伴读吧,许他五回家休沐一次。” 刘未说话的口气不是在商量,而是下命令。 戴勇的长子戴执没官没职,戴勇这身板看起来再当二十年沈国公不成问题,他没官职,又等不到继承爵位,一天到晚就带着夫人游山玩水,留下三个孩子在家中替他“尽孝”,这大孙子尽孝没尽到,反正全给京里的人“尽笑”了。 这样的孩子给刘凌当伴读,既不眨眼,也不会给刘凌树敌,而且教学相长,说不定也能有些促进。 刘未想的周到,那戴勇却是一脸无奈,就差没有哭天抢地了。 “陛下,陛下,臣的家训,不得结皇子啊!陛下!” “这不是你主动结,是朕给你家孙子一个机会聆听圣贤之道。你就当是恩赐吧。” 他越不愿意,刘未越觉得他自己的选择正确。 “中的先生都是大儒和有德之士,你那孙子总不会也敢那么放肆吧!他后说不得就是继承国公之位的人,怎么能如此不学无术?就算戴公你,当年的学识也是人人称赞的!” “陛下您就别笑话臣了,若不是臣大哥逃婚跑了个没影,气的家父将他除了位,哪里轮到臣袭爵……” 戴勇的脸红到了脖子,显然刘未昧着良心说他学识人人称赞连他自己都受不住。 刘未又被他逗得发笑,挥了挥手,立刻让他下去,显然不想听他多提了。 戴勇期期艾艾,见刘未一脸不耐烦,只能脸颓丧无奈地离开了殿中。 刘未最喜大臣在他面前一筹莫展、予取予求的样子,直到戴勇离了殿,依旧手中抚着画卷,面带微笑。 嗯,戴勇这般有趣,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怪就怪他身上只有个虚职,不上朝,又不愿往他身前凑…… 以后经常召他入聊聊,说不定能排解排解。 唔,长得那般矮,看着也比其他人顺眼些。 *** 这边被赶出殿外的戴勇脸难过的拖着步子走了老远,沿途走过的人和侍卫都脸不解,似乎不明白这个出了名的“宽心人”为什么会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难不成是被皇帝训斥了? 他垂头丧气地召来自己候在外面的随侍,低声吩咐:“去看看夫人那边好了没有,我已经准备出了,去后面求见下掌事的内侍,让夫人速速过来东内这边,我们一起回府。” 外命妇大部分是不会单独出的,毕竟有许多年纪很大了,她们一般跟着在前朝的丈夫或儿子一起回,外间宴会没散时,都有等待回去的单独阁间,有热水炭火,也有小食可以享用。 前面的宴会因为死谏的事情不而散,其他的大臣肯定都领着家中的诰命在门外汇合着回去了,唯有戴勇被留了下来,那沈国公夫人一直没有消息,自然是不愿出在冰冷的马车里枯等,必定在凌德殿外殿某处阁间里候着。 那侍从腿脚轻快,连忙扯上一个认识路的宦官,飞速前去传话。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麟德殿那边,毕竟沈国公夫人已经等得许久了,麟德殿里现在也是成一片,里外伺候的人们也很为难。 沈国公夫人这边得到了消息,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是东内那边?” 麟德殿掌事的宦官点了点头:“夫人家中的家人是这么传话的。” 沈国公夫人也不多言,起身就要出去,旁边伺候的人们连忙跟上,送这位国公夫人离开。 离开阁间时,一个身材圆胖的宦官冒冒失失地冲过走廊,惊扰了沈国公夫人,那掌事的宦官正要发火训斥,一看是在袁贵妃面前还算说的上话的王宁,顿时就有些为难地看向沈国公夫人…… “无妨,他恐怕也不是故意的。” “是是是,谢沈国公夫人宽宏大量,奴婢伺候的殿下听说是噎着了,奴婢正要去瞧瞧!” 这焦急倒不是装出来的,他先听到刘凌噎着的时候吓得半死,无奈沈国公夫人还没出来,他也不敢随便离开附近,如今见她出来,立刻就跑。 “噎着了?那以后可要小心点。凡事都不能太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国公夫人矜持地颔了颔首,飘然而去。 “还不快走!” 掌事宦官瞪眼。 “是是是!” 王宁擦着汗连忙离开,待走出许远后,手中已然多了张纸条。 上面用果酱写着—— “大事已成。” ☆、第58章 真画?假画? 除夕当夜,一干留在国子监没有回家的博士们只好召唤三五好友,想法子不要让除夕过的那么无聊。 陆凡自然是没家室的,今大事已成,他相约了几位同道在一起过除夕,朱谦家就在京郊,陆凡从沈国公那里得了两坛好酒,便定了在朱谦家喝酒相聚,权当是助兴。 陆凡家中早已经没人,薛门被灭后,他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遂回到家乡三年不出,因为确有才华,当地一位无子的致仕官员喜他的才华,将收做嗣子,何凡便改何姓为陆姓,继承了陆家的香火,并凭借这一层关系改换了身份,回到京中参加科举。 他是当年的探花,然而那时候王英把持朝政,他的义父并非王英一派,陆凡见上升无门,果断改入国子监,一边结同样出身、腔抱负的士子,一边想办法查探当年薛家被灭门后留下的遗孤,这一查,倒让他查出了几位莫逆之来。 擅长绘画的王韬和能言善辩的朱谦便是其中之二。 “沈国公府的酒果然是好酒,不愧是以善吃喝玩乐闻名的人家,只是想想,就知道他家的子过的是何等安逸……” 王韬喝着沈国公府特有的美酒“霜白”,舒畅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倒不觉得他家子过的安逸,否则也不会听从我们的建议将那幅画给我们做手脚了。”朱谦喜另一瓶“烈火烧”,辣的眼眶通红还忍不住要再倒一杯,“他家几代不敢恋权,如今总算是安定下来没有什么祸事了,自然要想着重回朝堂……” “正是如此。” 陆凡有成竹的笑着。 “你莫小看沈国公府一门不务正业,京中那么多人家,有几家如他们家这样数代人都不出仕依然过的如此安逸的?正因为他们家的人于吃穿用度,但凡有一点什么东西被他们家人夸过,那就是好东西。就如这霜白和烈火烧,原本只是两处偏僻之地名不见经传的地方酒,就因为沈国公府的老大从外游历带回来各家送上,便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美酒……” “这不是很正常吗?这酒确实很好。” 朱谦挑了挑眉。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一处是西境边关的陈酿,一处是南方泉眼里浸出来的甘,如今京城中也买得到了……” 陆凡笑笑,“当然,没关系,没钱,还是买不到,但至少有了,而非只能听说,有价无市。” “你是说……”朱谦倒一口凉气。“但凡他们家夸过好,在京中风靡一时的东西,都是他们有意而为之?他们家私下里在经商?” “这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沈国公府从景帝起就慢慢淡出朝堂,恵帝那般财,也不官员经商,他们家那时候指派一些家人和家奴出去去经商也没什么,沈国公府原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就算是经商,也比别人底子要好些,只是名头说出去不好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陆凡啜饮了一口“烈火烧”,继续说道:“他们家讲究吃穿的名声在外,也是从恵帝时候开始的,几代下来,几乎成了京中最会玩乐、最能花用的人家。这吃喝玩乐都是要本钱的,如果靠开国时那些赏赐,还有那些爵封,沈国公府大概也就只剩个空架子了,可你们看,他们有一点要衰败的痕迹没有?” “这……这倒是真的,到如今,沈国公府也还好好的在那儿。” 王韬也开始兴趣起来。 “难怪你选择从沈国公府着手!” 陆凡笑而不语,没提冷里有赵太妃,而沈国公夫人正是赵太妃的姨母这一层关系。刘凌既然信任他,将最大的秘密告诉了他,他自然不会告诉其他人。 “我有些不懂,既然沈国公府一门都不掺合政事,安心做他的安乐公,为何如今又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支持三皇子呢?” 朱谦一直没问这个,“他们继续做安乐公难道不行吗?” “这便是沈国公府最厉害的地方。”陆凡出由衷敬佩的表情。“他们家很会审视夺度,因势而变,所以才能说拿出家传的宝物就拿出。” “愿闻其详。” “当年高祖有容人之量,善待老臣,一干功臣自然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但到景帝时,国库开始丰盈,但当年那些打天下的老臣却占尽职位之利,壮大家族声势,自然要引起景帝的忌惮,不着痕迹地消弱旧勋贵的力量,他选择了以后戚新贵来平衡实力,老牌勋贵纷纷下马,有些连体面的爵位都没留下来,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沈国公府的子弟开始表现出不关心政事的态度,也就避开了直接的冲突,得以保留下来……” 陆凡为几位好友指点津。 “到了恵帝时期,恵帝发现景帝确实将勋贵旧臣的势力制的差不多了,但却扶植出后戚这股可怕的力量,甚至于后戚比那批开国功臣更热衷于干政,又想要重新重用勋贵的力量,同时借助寒门和商人的能力,堪堪达到平衡,这时候沈国公府应当是沦为皇帝的棋子的,但那一任的国公壮年而亡,只留下几个幼子,都尚未成年,又一次避开了斗争的漩涡……” “我老师当年和我说,那任国公戴峰看出沈国公府的困局,是先安排好了一切,包括已经向同为开国功勋的世们托了孤、订下了儿女们的婚事、起好了儿子们的字后,自己慨然赴死的。” 陆凡脸上的表情岂止是钦佩,简直就是敬若神人。 “他是自尽的??” 朱谦本无法理解,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你们道沈国公府为何能屹立五代而不倒?沈国公府开国国公的家训之一,便是只要确有能够为世子的才能,哪怕是庶子,也能承袭爵位,所以对家中血脉一视同仁。哪怕他的子孙后代不能为官,只懂吃喝玩乐斗走马,却也团结无比,借助着家族的力量,行事往往都事半功倍。是以沈国公府从未如其他人家一般今闹分家,明闹出头,无论何时都是铁板一片。” “这任国公戴勇,当年只不过是老三,文不出众,武也不成,还貌不惊人,几乎是无人得知的人物,可原本是板上钉钉袭爵的嫡长子为了逃婚,爵位一下子就落到了他的头上,这难道是偶然吗?若是偶然,西宁伯府也不会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这么个平庸之才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