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金甲卫说梦话的事情很快就传给了好几个刘统领派核心人物知晓,为了帮助刘统领重回金甲卫首领的位置,他们将消息透了出去,刘统领闻言后果然大惊,召了几个素里对他恭敬、但那跟着蒋副将一起去绿卿阁的金甲卫询问一番,三吓两诈,便把事情问了出来。 这不问出来还好,一问出来,顿时就成了左右为难的烫手山芋。 刘统领原本还以为是蒋副将留了什么把柄在外面,可一知道事情经过,便知道此事不但关系到上下两代的皇帝,甚至跟夺嫡之变、冷里的太妃们,甚至那位冷里长大的皇子有关。 那傻子,既关系到先帝,又关系到现在的皇帝,甚至还可能影响未来的皇帝,这样的麻烦事,谁敢去接? 哪怕真能把他扯下来,自己也要掉层皮,说不得还讨不到好,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刘统领有些不想干。 但金甲卫如今的构成太过复杂,有些风言风语,还是就这么传了出去。 原本最早的金甲卫,是从军中武将或善战殉国之人的遗孤中挑选,从年幼时培养,也有善待抚恤国之英烈的意思,是以这些长大的金甲卫人人都对皇族及国家极为忠诚,因为他们自己便是英烈之后,断不能堕了先人的威名。 到了后来,国家打仗少了,战场遗孤和忠烈之后便少了,时人又轻武重文,这金甲卫的来源便大多在宗室子弟、功勋未能继承家业之后、以及军中良家子中挑选身强体壮、力大无穷之事充任。 所以像是蒋副将这样出身微寒之人,也能因为身材格外高大、膂力出众而得以成为金甲卫的候选,而刘统领这般宗室子弟,原本可以轻轻松松蒙荫得勋的,也在军中效力。 寒门和名门本就有所比较,金甲卫再不复往的单纯,也是正常。只不过训练的强度依然摆在那里,战斗力并没有削弱,又因为是皇帝近身侍从,在身份和地位上也比其他武将更有认同,金甲卫的忠诚度也一向极高。 可一旦有了间隙、有了出身的比较,有了家室的羁绊,即使是铁板一块也会出现裂痕,更别说原本就并没有那么稳固。 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宗室子弟,家中又在沸沸扬扬谈论着皇帝出身、宗族入、被杖毙族人的事情,两相一联系,有些宗室出身的金甲卫顿时懊悔。 不是说先帝不近女吗?那冷里还藏着个傻子,如果没死,正好可以证明先帝不只有一个儿子! 反正是傻子,也不会威胁到皇帝的皇位。 还有些人想的深沉,觉得冷里那个未必是傻子,装傻只不过是试探,结果一试探便被砍了脖子,死的也算是冤枉。 不管冷里那些太妃藏着这个可能是先帝子嗣的人是为了什么,这个人皇帝肯定不知道,否则这世上有另外一个可以继承皇位之人,按照吕太后和皇帝的手段,怕是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么一想,其中的隐秘,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乎,局面一下子就了,有金甲卫为了表明自己忠心或是立功心切的,将这个秘密告之了皇帝,还有想看蒋副将倒霉的,也是如此。 更多的,是保持沉默,可即使只有一小部分消息不胫而走,也足以让天下大。 宗正寺。 一回到衙门的吕鹏程,直觉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整个宗正寺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往里宗正寺虽然清闲,但因为如今幽着犯事的二皇子,侍卫比平时要多了不少,加之年初不少事要忙,想要清闲也清闲不下来。 觉到情况不对的吕鹏程连忙回身就跑,还没跑几步,便发现宗正寺的大门被人从里面关上,其内站着一群不明身份的壮汉。 几位宗正寺的官员这才从衙门中缓缓走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是要造反吗?” 吕鹏程疾声厉。 宗正寺里的官员也分两派,一派是宗室族老、功勋之后,一派便是他这样闲散的后戚,或是正在壮年的少壮派士人。 如今跟随他的少壮派和后戚一派都不见人影,出来的几个却是往里并不理事的宗族族老,而且还带着这么多家丁之,实在是太让人诧异了! “吕大人,我们虽敬佩您的人品和才能,但在有些立场上,您就不太方便了,请相信我们绝无恶意。” 说话的是宗正寺的寺丞,也是一位刘姓的郡王,其祖乃是代景帝的弟弟,按照辈分,也算是皇帝的小功亲,属于高祖一脉。 “刘寺丞,本官不明白你的意思。林泉呢?刘潞呢?”吕寺卿大声怒吼:“挟持朝廷命官,可是罪加一等!” “吕寺卿稍安勿躁,等我们找到了东西,自然就放您离开。”刘寺丞摸了摸胡子,“至于少卿林泉,大概此时正在和刘潞喝茶吧……” “刘潞也是你们的人?” 吕鹏程赫然一惊。 “吕寺卿这话下官就不明白了,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刘少卿是宗室出身,自然要忠于刘氏江山,怎么能说谁的人呢?” 他继续和吕鹏程不紧不慢地拖着时间。 此人绝不是普通的宗亲,必定是得了谁的授意。 他做出这种事来,就算达到了什么目的,将来也必定不能得到什么好果子。 吕鹏程虽然后无退路,前有未知的危险,但他出门一直都有暗卫跟随左右,此番被困,暗卫一定回返去找救兵。 只是不明白他们是在做什么,实在是让人气闷。 然而不是片刻之间,吕鹏程就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寺丞大人,我们没有在吕寺卿的班房里找到谱牒!” “放谱牒的录事库也没有!” 刘寺丞有些诧异,微微思考了一会儿,吩咐这些侍卫:“去找找看吕寺卿经常待的那间书房,在各处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暗格。” 刘寺丞扭过头,有些不高兴地开口:“吕寺卿这就不对了,祖宗规矩,凡年三岁者,图以岁、牒、谱、籍修纂成册,此乃署寺之物,怎可任意藏匿?您这算是欺上瞒下了吧?!” 吕鹏程懒得看这些人虚假的惺惺作态,冷哼一声,不愿逞口舌之利。 终年打雁,如今反被雁子啄眼睛,他认栽! 刘寺丞遍找寺中也没找到先帝时的谱牒图册,一时不免气急,连忙命人去抓吕鹏程审问。 谁料吕鹏程滑不留手,几个壮汉居然抓不住他,直急的刘寺丞胡大喊。 “那边那边!拦住他!”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一个手无缚之力的书生都抓不住!” “包住他,别伤了,别伤了!” 刘寺丞带出来的都不是庸手,但他们都没想到吕鹏程居然会武,而且武艺不差,一时大意之下,反被他逃到了门口。 门口堵着的家将想要捉拿,此时宗正寺外却有了动静,咚咚咚地锤门声猛然响起,还有人跟着大喊:“大白天的,宗正寺大门怎么关了?里面有没有人!开门啊!” 听声音,外面的人不少,而且吕鹏程嘴角含有笑意,显然是相识之人,刘寺丞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一咬牙。 “抓了吕鹏程,我们走!” 吕鹏程笑容还没在嘴角浮起多久,眼见着面前七八个壮地汉子向他扑来,将他锁得死死的,除非是上天入地,恐怕是再逃不掉。 眼见着救兵就在门外,吕鹏程却无路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扑将上来,将他按倒在地。 他只觉得一双大掌捂住了他的眼睛,另一个人往他口鼻上蒙了什么东西,鼻端阵阵恶臭传来,熏得他意识模糊,眼前发晕。 这是什么/药? 吾命休矣! ☆、第131章 要名?要命? 吕鹏程在光天化之下被人从宗正寺绑走了,朝皆惊。事发之刘少卿和刘老寺丞封锁了前衙,事发的又快,饶是吕鹏程身边的随扈发现不对去找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但皇帝的兵马也不是摆设,两位宗室带着的人本逃不出城外就被抓住,吕鹏程虽然吃了点苦,但至少命保住了,之后又是一场兵荒马,抄家的抄家,审讯的审讯,倒审讯出另外一件事来。 这位姓刘的老宗室在审讯时不停哀嚎,说是当年先帝记录皇子的谱牒上,记的不是皇帝的名字,而是另外一个叫做“刘意”的皇子。 为这位皇子上谱牒的,正是当年的太史令赵太傅。 这一审讯,倒像是顺藤摸瓜一般,拉出许多的藤蔓,再加上金甲卫们传出冷里有一位皇子的事情,之前方孝庭被三司会审时吼叫的话,似乎是一一应验了,的京中上下人人自危,生怕皇帝一怒之下,又杀出一片血成河。 因为宗室闹事的事情,刘未担心背后有方家的指使,索全城戒严,将有可能掀起风浪来的京中宗室都控制了起来。好在宗室大多都在封地上,在京中的不是闲散宗室就是年纪已经老迈的,宗正寺几位宗室族老已经是难得爬到高位的了。 这也是让刘未想不清楚的一件事。如果他们能忍住这么久不发作,如今并没有手握胜券的把握,为什么会急着发作? 就算他们拿到谱牒,想要让天下人都相信这件事,那需要花多大的功夫?几位闲散宗室,无兵无权,能用的也不过是一二百家家丁而已,拿到谱牒,也是翅难飞。 反常即为妖,宗正寺里一场风波,犹如沉甸甸的大石,在了刘未的心头上。 紫宸殿中。 “你说过,这件事天底下无人得知,除非是死人复活了!”刘未望着殿中一脸病的吕鹏程,然大怒道:“如今你既然违背了约定,朕是不是也可以违背誓约!” “陛下,这件事臣从未透给别人过!”吕鹏程强忍着头部的不适,咬牙道:“臣甚至将谱牒藏在一处隐秘之所,外人本不得而知!否则昨天就不是臣被掳走,而是被灭口了!” “那你如何解释!” 刘未深了口气,脸铁青,如果不是顾及着吕鹏程的身份,换了别人,他恐怕早拖出去砍了。 “臣还是当年那句话……”吕鹏程低了低头,小声说:“只能是死人复活,或是当年的人……” “没有死绝。” 吕鹏程的话一说出口,刘未的脸已经不是铁青了,而是又红又白,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罢了,你先下去吧。” 刘未着眉间,“连宗正寺里都有人起了不臣之心,更何况外人?舅舅本来就不怎么理事,宗正寺里的事情也怪不得你。” “臣惶恐。” 吕鹏程心中叹了口气。 皇帝这还是不肯相信他。 吕鹏程正要慢慢退下,却听得皇帝用着几乎是哀求一般的声调,问了一声话。 “那本谱牒……真的有吗?” 一时间,就连吕鹏程都生出了几分同情。 无论外人看这位皇帝是如何手段老练、喜怒无常,在他看来,他似乎还像是那个一直生活在他姐姐影下的男孩,即使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依旧无法让他完全安心。 吕家想要的是生存,不是迫死皇帝,所以吕鹏程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陛下,代国的皇帝,只会是您,只能是您。无论有没有那本谱牒图册,都不能改变什么。臣不得不手握这个,和冷里的赵太妃不得不手握那个是一样的,您问臣有没有,臣只能说,有。” 刘未从未想过吕鹏程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竟怔在了当场,就这么目送着吕鹏程离开了紫宸殿中。 宽大的御座上,刘未一边扶着御案,一边不能控制地抖了几下。自前几听金甲卫报,说是杀了冷里一个傻子喊“父皇”的傻子开始,刘未就开始了这种征兆。 然而他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就连李明东,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不能信任。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把“八物方”给断了,只希望能够慢慢恢复平常时的模样,只是没有了药,最近总是犯糊,头痛也发作了两次,本理不了什么事。 刘未觉到一种力不从心,若他身体还是好好的,他肯定自己一定能够支撑到尘埃落定,大局稳固,可现在…… 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上朝,刘凌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