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刘未的丹方有问题的时候,薛太妃就已经猜测出孟顺之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这里人太多,人多口杂,王姬没有说的太详细,“如果你没看出来还好,这事也就这么糊过去了,孟顺之说不定还在好好的当他的太医令,可谁能知道三郎请出了你,你又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以刘未的格,无论孟顺之有没有做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都是在劫难逃……” 她每说一字,就如同一把大锤敲在张太妃的心上,让她脸上血尽失。 “后来你想给你师哥写信,又想回你师哥的家乡去看看,三郎总是打断,那时候我就猜想着,他肯定已经不在了,想必是怕你难过,所有人都不敢和你提起。” 王姬索将话一次揭开。 “忍到这时候才说,三郎一定知道再瞒也没有用,哎,可苦了他……” 张太妃随着王姬说完最后几个字,身子忽地一软,滑坐在地上。 “我,我不知道那样会害了他,我要知道会害了他,我才不去看什么方子。刘未本就不信我,我也没治好他……” 这话已经有些大不敬了,屋子里的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见,赵清仪眼神犀利地在殿中扫了一圈,是警告之意。 其实太妃们话都没说完,也不忍心再说下去。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可想而知孟顺之是用什么心情给张茜留下那个‘方子’的。他是知道张茜一出山,他必不能活的,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没有给张茜任何力。 被捕之后,他知道如果死不认罪,皇帝想要彻查他,顺着源头找过去,总能查出张茜和他的关系的,到时候张茜更加危险,所以干脆就认罪自尽了。 这一番推测,窦太妃和方太嫔这样的人自然是猜不出来,可是赵太妃和薛太妃却是一眼识破,所以在背后已经唏嘘过很久,只是没人想告诉张茜罢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快乐,唯有张茜一直活得没心没肺,又何必毁了她这份天真呢? 也是刘凌素里表现的太好了,他偶尔暗一会儿,竟没人觉得他是故意要刺伤张太妃,只以为张茜想要出表现的不依不饶,让他急了而已,所以一个个安的安,开解的开解,话题都没转到刘凌那里。 “我原本想着薛姐姐在一天,我就陪她一天,准备出去见过师哥,就去皇观里陪她的,现在想来,我还陪什么薛姐姐啊,就在师哥坟前立个草庐陪他,就算是了此残生了!” 张茜哭的说话都在颠三倒四:“三儿放我出去也好,不放我出去,我就死在里,魂儿陪我师哥出去,我欠他一条命啊!我张家从不欠人命!” “张茜!” “哪有那么严重!” “薛姐姐天天累得连觉都睡不好,终于能出去休息将养,你就行行好别再去烦她了,她说不得在皇观里子过的好的很呢!” 几个太妃围做一团,七嘴八舌。 没过一会儿,也许张茜哭成狗哭的太惨,竟一个个都勾动了出的思绪,殿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滞,王姬子又急又烈,第一个撂开手不劝了,还有些生气地说: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一把年纪都活在了狗肚子里!我们这一群人能出冷都是天大的造化,还真想留在里享老太后的福不成?我们能走出来,都是不知道多少人命堆出来的!得了自由,趁早离了里这个漩涡才是!” 她着手,喃喃自语:“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我那卖了我的祖父和家人如果坟头上有草,肯定都亭亭如盖了,不,有七娘她们在,大概没那么惨,可我也不知道我能再活多久,总要出去给他们磕个头才好。” 岂止是她,方太妃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她家人已经全没了,可外面还有祖宅在郡望所在,当年家中也办了不少祭田在族里,到时候收养个小女孩,在家乡安养晚年,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比在这中一点点老朽要有意思的多。 这地方再大,想要偶尔出去走走,呼呼“人气”都不行。 赵清仪想到的是自己和萧逸的“约定”,如果刘凌已经一步步坐稳了江山,方溃散,陈家军自陈武暴毙后内斗不断,已经不成大器,他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后又人数稀少,也不是离了她们就不行。 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她们年纪已经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去好好看过万里江山,见见外面的风景。 窦太妃想的是被软在京城里的陈伍燕,那孩子一直那么恨她,本不愿意和她好好相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依从表哥的“遗愿”教导她,只能在禀报过刘凌之后让陈武留下的心腹家将看住她,就这么软在京中。 如果她能出去,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她呢?她的丈夫蒋进深一入京就被斩首示众了,她又怎么可能被“教导”好? 表哥不会在死之前坑了我一把吧?知道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是要留他这一点骨血的,哪怕是臣贼子? 窦太妃心中有些恼恨陈武连他的死都算计了,可想想他最后的遗愿,忍不住还是苦笑了一下。 就算那荒唐的愿望很有可能只是陈武想要最后装一下可怜,让她心中留下他的痕迹,好照顾自己女儿的“计策”,可她听到那一番话,还是心甘情愿地认栽了。 这世上,不是只有人是需要力气的,被也需要力气。 在那坟墓一样的冷中枯耗了半世,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想她,思念她,在乎过她,哪怕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哪怕可能还夹杂着私,心中也会暗自高兴,慨自己总算没有枉来这人间一趟。 所以孟帆虽然死了,可张茜却永远忘不掉他了,实在是很好,很好…… 不往那个孤苦无亲的男人来过这世间一遭。 *** 在那座皇家供奉的道观里,薛芳并不知道自己的离引发了一连串反应,引得刘凌自怨自伤,其他太妃们纷纷生出了离意,她初来乍到,子不见清苦,反倒出人意料的舒坦。 高祖信道,指使许多皇族成员年纪大了之后纷纷修道,这也是道门香火如此鼎盛的原因,仅仅这处著名的“乾元皇帝观”,就曾安置过“出养病”的二皇子。 除此之外,在先帝、平帝甚至是景帝时期因为政治斗争而落败不得不避世救命的皇室宗亲及其后人,在这道观里也有不少。 人的名儿树的影,薛家名气太大,即便薛太妃年纪这么大了还来当“女冠”让人有些诧异,但她入了皇观之后,还是有不少风雅之人频繁请她做客,她一直在中劳,心中又挂念刘凌和中那么多务,有心做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便只要有约,必定欣然而去。 她本来就是一等一的风雅人,又有薛家熏陶出来的风骨和讲究,只是在中没什么余地发挥,到了这一堆要钱有钱有时间有时间可着劲“作”的道士们堆中,一下子就有了许多“粉丝”。 如果仅仅是这样,她也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热情相待”,皇帝在中一天一封的问安书信,还有后里暂领务的太妃们天天送来请求“教导”的信函,才是他们对薛太妃态度如此热诚的原因。 有什么,能比一个身在权利中心之外,却能影响到权利中心的人,而且往起来又不让人忌惮的人相处起来更让人高兴? 如果薛太妃因罪出真的就被里人淡忘的话,就算她是薛家后人,也断不会有这样的好处。 这里的原因,薛太妃明白,但她是聪明人,并不戳破,每天还乐呵呵的去画鸟谈花,赏风赏月,过她“风雅人”的子。 只是中来“求教”的信函,却全部拒之门外了。 不仅如此,许多前来打探中发生什么的人家、想另辟蹊径为自家女儿在皇帝面前脸的人家,还有看上了薛棣想要想法子从她这突破的人家,一个个都在皇观外求见薛太妃,都被薛太妃挡了回去。 直到有一天,天刚刚拂晓,道观的大门才打开不久,一个一身儒衫的中年男人递出了自己的名帖,想要求见“避居”在皇观里的薛太妃。 在这之前,来找薛太妃的大多是各家的官夫人,倒从未有过老男人来找她的,那门口的接引道童心中一时好奇,多看了他几下,好心提醒他: “薛太妃从不见外人的,只有陛下的信使来时,能得一碗茶,那也是因为薛太妃要他送回信回去……” “我明白。” 男人负手而立,笑得自信。 “你只管去通报,告诉她,有故人来访,想要手谈一局便是。” 那道童见他这般自信,想着他大概有什么来头,又是故人,便将信将疑地去通报了,只是走在半路上实在忍不住好奇,偷偷看了下名帖,确实吃了一惊。 刚刚那男人居然是国子监祭酒,名声在外的“狂生”陆凡。 听说他曾是薛老太师的关门弟子,说是“故人”,却也不假。 想到这里,小道童的步子迈的越发快勤快了。 没一会儿,那接引道童脸古怪地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陆凡面前,踌躇着就是没有开口。 陆凡眼睛扫了道童身后一眼,脸也渐渐僵硬起来。 “怎么?薛太妃可是要梳妆打扮?” 还梳妆打扮? 您真当您是什么贵客啊! 接引道童心中翻了个白眼,理了理跑的有些快而的急急的气,开口道: “薛太妃叫我告诉您……” 他干咳了一声,捏着嗓子学着薛太妃的语气。 “什么故人?我可没有这么俗气的故人!” 说罢,有些同情地看向陆凡。 陆凡:…… 小道童抖了抖。 憋笑憋的。 哎呀,他好像看见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呢。 一定不是自信,恩,一定不是! ☆、第206章 后?前尘? 陆凡最后还是见到薛太妃,道童在门前和陆凡说的那一番话,自然是玩笑话,故意噎他一噎的,那小道童也是有趣的人,寻常接引道童被指使做这种得罪大官的事情,一定是惶恐极了,偏偏他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浑然天成,差点让陆凡气死在当场。 薛太妃和陆凡其实是没什么情的。 当年薛太师提倡有教无类,又是国子监祭酒,号称“门生三千”,陆凡虽然是他当上太师后收的最后一个弟子,但薛太妃对祖父这个弟子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风得意的时候,自己早已经奔着“出人头地”的奋斗目标一头扎进深里斗去了。 这两人虽然同为“薛门”中人,真正悉起来,还是陆凡和薛太妃在中以辅导刘凌功课的时候,那时候两人意见相悖,薛太妃嫌陆凡俗不可耐,陆凡觉得薛太妃妇人之仁,每每在刘凌的功课上意见不同,可怜那刘凌为了让两个“师傅”都高兴,只能写两份主题思想完全不一样的功课,在其中周旋。 现在想想,刘凌能应付的了朝堂上那么多意见不同的声音,并且左右逢源让意见不同的人都觉得皇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本事。 但这不是薛太妃见陆凡的原因,她见陆凡,是因为他狂虽狂,却不鲁莽,会来见他,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接引道童将陆凡送入前厅,遥遥向对着厅门正在屋子里煮茶的女道人一指,便道了句“无上天尊”,便缓缓退下了。 那女道人,自然是薛太妃。 陆凡其实对薛太妃是只知其人,未见其身,一个在深内院,一个在国子监内,怎么看,都是不可能有集的两个人。 在陆凡心目中,薛太妃是个刚正无趣,类似酸儒之女那样端方周正的中年妇人,颇有几分“老师太”的觉; 而在薛太妃心里,陆凡则是一个敲诈勒索皇子、好(?)贪杯、自身不端行为不端,只是有几分歪才的浪子,就算再怎么有本事,也一定是身油滑之气,蓬头垢面之身。 所以当薛太妃抬起头,和这位一直都在争执的“老冤家”打了个照面以后,双双都愣住了。 薛太妃当年作为薛家那代女孩里第一人,必定是德言容功兼备,否则薛门一脉女孩何止上百,就算是嫡女也不下几十,轮不到她进去得谋这个富贵。 陆凡发怔,是没想过这位薛太妃不但没有半点“师太”的灭绝之气,反倒沉静典雅,容貌甚美。 但凡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又曾经苦难半生,总有些偏刻薄之气,可她在眉目上虽然看得出已经上了年纪,却青丝缱绻,加之身着一身蓝白的道家法衣,雅致出尘到越发像是神仙中人。 若是年轻女子,倒没有这样的气质了。 薛太妃则更是直接,别看她面上冷静,心中其实早已经心难耐,直骂“这无赖怎么可能长得这么周正!” 陆凡当年是被盛赞“白衣卿相”的人物,即使远离京中,多年后再回,也难保没有人在薛门之下见过他的样貌形容,他这人心中高傲,又想替师门平反,自是不愿意毁容的,那就只能让自己的气质和以前大相径庭,让人无法往“薛门”出身上去想,所以才有了后来放浪不羁的“狂生”陆凡。 可如今他是国子监祭酒,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每里要为弟子们授业解惑,再那般不修边幅肯定是不行,所以此时的他,其实是模仿着当年师父薛太师的一言一行、穿着打扮担任着这个位置的。 只是人后嘛,咳咳,依旧江山易改,本难移。 但仅仅如此,也已经足够了,陆凡的皮相原本就好,否则也糊不住那么多国子监的太学生,一直将他当成什么“世外高人”,加上他学的是薛太师的气质,那是薛太妃嫡亲的祖父,自然就又生出几分好来。 两人虽不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其实早有互分高下之心,可这“伸手不打笑脸人”,世人皆是如此,两人颜值如此之高,一望之下,原本准备的尖酸刻薄之言居然生生卡住,吐不出来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