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很大,最中摆的电脑,侧面是一只玻璃箱子,里面是微型建筑模型,他闲来无事便会动一动,将一整套房屋与家具变来变去,摆出不同的造型。 推门而入时,南桥正跪坐在他的椅子上,探着身子去摆那些模型,房屋已成型了大半,家具也摆得整整齐齐。 她似乎觉得有趣,见他回来了,还笑着招招手:“诶,易嘉言,你过来看看我设计得怎么样。” 他依言走过去,看见她理想中的那套公寓式建筑。 她还在摆,一边摆一边解释说:“我不喜太大的房子,公寓就好。唔,书房里要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我要放很多简·奥斯丁的书,卧室要有衣帽间——我得填一整柜的漂亮衣服,客厅旁边必须是休闲厅——老了以后可以在里面打麻将,预防肩周炎……” 她念叨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细节,易嘉言忽然伸手动了动她的厕所:“你只装了一个厕所。” 南桥一愣:“好,好像是……” 但是整体已经装得差不多了,上哪儿再去一间厕所?她有点茫。 易嘉言低头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建议道:“那不如这样,我们就装一间大一点的厕所,安两只马桶——”他一边说,一边又拿了一只马桶模型放在那间厕所里,与原先那只并肩挨着,“然后在两只马桶中间挂一条帘子,两个人一起上厕所的时候还能聊聊天,谈谈人生和理想。” 南桥噗的一声笑出来:“你这想法好恶心,哪有两个人一起拉屎的?” 易嘉言一本正经地说:“我听人家说,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别说一起拉屎了,就是互相帮助擦股也是没有问题的。” 这这这,这话题走向也真是醉了。 南桥捂住耳朵摇头:“不听不听不听,听了晚饭都吃不下了。” 易嘉言也没往下说了,只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模型上,间或询问一句:“电视机放这儿会不会不大合适?往左边挪挪吧。”“单人沙发放这边空间会更合理一点。”“这只太小了,将来主卧的双人需要大一些,更舒适。” 他站在她身后,从她的头顶伸出手臂来,在玻璃箱子里帮她调整所有的细节,这姿态似是将她整个人都拥在怀里。渐渐地,南桥也听不进去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专业意见,只是定定地抬头望着他,耳边是他舒缓柔软的字句。 易嘉言说着说着,发现怀里的人没了动静,忍不住低头看她:“怎么了?” 一看之下,才发现她的眼里星星点点的亮光,像宝石,像萤火虫,明亮耀眼。 她弯起角甜甜地笑着:“诶,易嘉言,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在布置以后的家啊?” 易嘉言一本正经地反问一句:“所以,以后我们要在卫生间里安两只马桶,一起蹲大号吗?” 南桥脸一黑,不情不愿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喂,我在跟你说那么温馨的话,你怎么说这种恶心的东西?” 易嘉言也笑了,看她这样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的样子,心里的,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笨蛋。” “说谁笨蛋呢!”南桥反驳。 “我,我笨蛋。”他从善如,再亲她一下。 南桥心意足地舒展眉心,伸出手臂接他的下一个亲吻,像是孩童一般,全然信赖面前的这个人。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离开办公室这天之后,那只玻璃箱子里的模型便再也没有改变过。 易嘉言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东西都挪出了箱子,只剩下南桥亲手布置的一切。 我一生都在为他人建造砖与墙,如果可以,有朝一希望亲手为你建造这样一间房子。你负责梦想,我负责实现。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南桥是和易嘉言一起回到家里的。 妈妈从厨房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来,往餐桌上一放,抬头随口问了句:“咦,你们一块儿回来的?” 南桥立马回答说:“我在书店待太久了,一看时间才发现都到饭点了,怕家里饭都做好了我还没回来,赶紧打电话给他。他刚好下班,就开车来书店接我,所以一块儿回来了。” 巨细靡遗,一本正经。 妈妈好笑地看她一眼:“我随口问问,你怎么一口气说这么多?” 南桥:“……” 回头正好对上易嘉言止不住笑意的眼睛,像是在嘲笑她怎么这么不淡定。 她脸上发热,嚷嚷了一句:“我回屋换件衣服。” 妈妈在厨房说:“晚上不是要去看电影吗?换什么衣服啊!” 南桥没吭声,往房间走,身后跟着同样没吭声的易嘉言。在走廊上她回过头去,小声地呵斥他:“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不像你那么脸皮厚,心里紧张而已。” 他无声地继续笑,点头不语。 南桥看着那笑容就烧得慌,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不许他笑。谁知道手心忽然一热,柔软的舌尖抵了上来,不清不重地舔了她一下。 她就跟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来,一张脸红得快要爆炸了。 “你,你……”她瞪着他,恶狠狠地说了句,“变态!” 开门,回房,然后重重地把门合上,一气呵成。但抵在门上时,她又忍不住捂脸笑出声来。 捂着捂着又发现,哎呀,刚才他舔过这里……赶紧嫌恶地把右手挪开了些,挪着挪着,发现四下没人嘛,又凑过来飞快地亲了一下。 不嫌弃,一点也不嫌弃。 她笑得眉眼弯弯,心里是说不出的喜悦。 饭后全家人按照计划的那样一起去看电影,易嘉言上午便在网上订好了票,六排正中央的四个座位。电影是这段时间非常火的台湾青片,《我的少女时代》。 当然,电影是南桥和妈妈一起选的,易嘉言父子俩对此没有发言权。 因为是晚上的黄金时段,电影又很火,开场前门口便排起了老长的队。易重鲜少来这种热闹拥挤的地方,穿着衬衣和略显严肃的黑大衣,看上去像是某个参加商务宴会的男士走错了地方。 四人里他打头,黄玉兰第二,南桥与易嘉言排在他们后面。 见电影快开场了,易嘉言说:“我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易重嘱咐了一句:“我和你黄姨不吃这些,你买你和南桥的就行。天气冷,别买冰的。” 易嘉言刚走,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就捧着爆米花挤了过来,刚巧站在南桥身后。几人不住地伸长脖子去看检票以内的地方,嘴上抱怨着:“大地每次都要等特久,神烦,说好了五十开场,结果都四十五了上一场都还没散。等会儿还有十来分钟的广告,什么无痛人了,前列腺又有问题了,看着都够了。是一晚干了多少次,前列腺才那么容易出问题?” 南桥往前挪了几步,靠母亲近了些。 另一个红头发的女生笑嘻嘻地说了几句脏话,食指与中指间还夹着只烟,凑到嘴边了一口,吐出来的时候恰好吐在南桥侧脸上。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南桥下意识地把头偏到了一边,皱眉捂住鼻子。那个女生注意到了,更是肆无忌惮地再一口进去,这次干脆把头凑到南桥旁边,似笑非笑地吐了出来。 “受不了烟味?”她的嘴上涂着厚重的深红釉,问得很是挑衅。 电影院里很嘈杂,黄玉兰在和易重说话,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一幕。 南桥松开手,指了指墙上的牌子,面从容地说:“电影院止烟。” “你装什么纯啊?我他妈偏要,你管得着?”又是一口云吐雾。 南桥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高中生,有些好笑,又不想过多涉,索回头不理会了。 身后传来那几个人的继续谈声。 “诶,看到那边那个买爆米花的男人没?” “哪个?” “那个啊,个子蛮高的,穿浅灰大衣那个。” “哦草,看背影很帅嘛,大长腿,在上着肯定很。”那人顿了顿,说,“要转过来了,看看正面。” 浅灰大衣?南桥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见柜台前捧着爆米花和四杯咖啡的男人刚结完账,面容温和地一手拎着咖啡袋,一手抱着爆米花桶,远远地对上她的视线,朝她弯了弯角。 身侧烟的女生有些兴奋地说:“喂喂,看到没,他对我笑了!” “对你笑?看上你哪点啊?”一旁的女生笑起来,戳戳她的脸,“该不是看上你的姨妈嘴了?” “说不定看上我的34d了?”她得意地笑了两声,余光察觉南桥转头盯着自己,不客气地凶了回去,“看个啊看,阿姨?” 南桥淡淡地说:“那可不是,就是在看。” “妈比——”那人没料到南桥不清不重地来了这么一句,恼羞成怒地把烟往地上一扔。 旁边有人来拉她:“诶,诶,别跟她闹,帅哥朝你走过来了。顾那头,啊。这女的不要紧。” 女生又狠狠地剜了南桥一眼,理了理头发,转过身去朝易嘉言笑。 十余步的距离,易嘉言目不斜视地朝检票的队伍走来。女生的朋友还在她耳边低声汇报:“来了来了,就是朝你来的,注意啊,马上就到了。” “哎哟我草,你这是踩了什么狗屎,居然有帅哥看上你?” “你闭嘴行不行,让他听见等会儿就尴尬了。” 女生的脸红了,神情有些不自然,还在拼命扯衣角。 易嘉言走近了。 她连头都快不敢抬,紧张地小声问朋友:“诶,我身上有烟味没?” 更近了。 “妈比我好紧张啊……”她咬着下偷笑。 直到易嘉言终于走到她面前,她抬头含羞带怯地笑了,却发现……他径直走过了她的身侧,停在了南桥身旁。 “还是热的,喏。”他把爆米花送到她怀里,低头含笑说。 南桥微微笑着接过了爆米花,侧头看了看表情还有些呆滞的女生,收回目光后,捻起一颗凑到易嘉言嘴边。 易嘉言看了眼父母的背影,摇头。 南桥的手没动,还停在他嘴边,眼神含笑,执着地要他吃下去。 他顿了顿,张嘴,含住了那颗爆米花,瓣碰到了她有些凉的枝尖。 南桥笑了,转过身去不再看身后的人。刚才还叽叽喳喳喧哗得过分的几个人一下子没了声。 心里有些若有似无的得意,像是小时候和伙伴们玩过家家,每个小姑娘都争着抢着要当王子的新娘。她不善于争,也不够漂亮,所以总是被冷落到一旁当个抹桌子的女佣。那时候每次看到最后抢到新娘之位的小姑娘脸神气地搀着王子的手,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昂首阔步地走来,指挥大家做这做那,心里都忍不住泛酸。 诶,我也想当那个公主啊。 我也想站在王子旁边。 喧哗的电影院里,她侧过头去看了眼身旁拎着咖啡、气质卓然的人,嘴角一点一点扬了起来。 易嘉言注意到了,问她:“笑什么?”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