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出身礼仪之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倒很安静,只皇后娘娘殷勤地劝大家吃菜喝酒,又特特地问易楚,“杜太太可习惯喝这茶?” 茶盅是绘着海水团龙纹的青花瓷,茶汤澄黄,有股浓香。 易楚真没喝过这种茶,也不怯,大大方方地道:“头一次喝,尝起来茶香醇厚,不知道是什么茶?” 隆平长公主就笑,“难怪你不认识,我们也极少喝这茶,是小琉球那边进贡的冻顶乌龙,母后赏了我二两,杜太太要是觉得好,回头我分你一半。” 易楚忙推辞,“不用,我喝茶少,有了好茶也尝不出好来,白可惜这好东西。” 便有人“嗤”地笑了笑。 显然是笑话她喝茶尝不出好坏。 易楚循声望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鹅蛋脸儿,柳眉秀目,穿着桃红绣百蝶穿花的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点翠如意凤钗,颈间挂着赤金项圈,极有派头。 少女见易楚瞧她,示威般昂起了下巴。 易楚微微一笑,掂起筷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饭。 吃过饭,众人又吃一轮茶,因见皇后娘娘神情有些懈怠,众人便识相地告辞,独独留下了陈芙。 跟来时一样,仍是先后换了好几个女太监领路。 而跟来时不同的却是,这次却是跟众人一同经过长长的甬道。 尽管碍于太监在,大家并没有谈,可身边有人陪伴,甬道也便得不那么寂寥漫长。 出了神武门,各家的下人侍女忙不迭地上来,搀扶着各自的主子。 人群里,身材颀长,意气风发,穿着玉带白长衫,脸上挂着清俊笑容的杜仲就格外显眼。 易楚笑着朝他走过去,“不会是一直等在这里吧,你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守门的军士换值时给了我六个包子。”杜仲展臂护着她往对面的树荫下走,大勇正在套车。 除了平常那匹黄褐的蒙古马,另外多了匹高大神骏的枣红马。 杜仲笑道:“乾清的太监出来宣旨,正好遇到我,就禀了皇上……皇上在练骑,顺便将这匹西域马赏了我。” 马个头很高,只比易楚矮半头,虽然是驯了的,易楚仍不敢靠近它。 杜仲将缰绳栓在车辕上,让马随着马车跑,自己仍上了车与易楚一同坐。 易楚便提起在里见到的事情,“……圣旨未下,就介绍是宣府总兵的太太,帝后情是不是很好?太后似乎不太喜皇后,对皇后娘家嫂子也冷淡。” 杜仲就道:“皇上登基除了有先帝遗旨外,陈家出力不少,文定伯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陈峰跟晋王北征,也是有功之臣,皇上记着这份功劳……太后跟皇后倒没什么嫌隙,我估摸着一来是因为皇后成亲五六年无所出。另外就是,忠王过世不到半年,太后仍为他吃斋念佛,皇后却时常大摆宴席,想必太后心中略有不。” 易楚深为理解。 皇后的喜是显而易见的,却忽略了太后的悲,或者再过几个月,等过了年再如此张扬也不晚。 不过,这是天家的事,易楚怎么想全无用处。 眼下却有另外一件事让她惦记着。 易楚问起德公公,“……专程让女来提点我,你可是认识他?承了他的情,总得找机会还回去才好。” 杜仲也疑惑不解,“以往只对乾清的太监悉,可邵广海告老出了,原本御前伺候的太监都另调他处,现在乾清里的除了原本忠王府的老人外,都是新近选上来的……德公公是慈宁里的太监,好像也是忠王府带进来的,只见过他一面。以后若有机会再见,定然当面致谢。” 杜仲办事素来周全,易楚遂不再问,靠在车壁上假寐。 时值午后,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人们大都在家中午歇,极少有人在街上走动。 大勇挥动着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 马蹄踏在道路上,发出单调的嗒嗒声,易楚慢慢合上了眼睛。 糊糊中,易楚到一双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揽在怀里,鼻端是悉的艾草的清香。 她下意识地往散发着艾香的地方靠了靠,就听到头顶传来温柔的低喃,“阿楚,到家了。” 易楚懊恼地嘟哝,“怎么这么快?” 杜仲亲昵地亲亲她的额头,“乖,马车里蜷着不舒服,等回屋躺着好好睡一觉。” 易楚睁开眼,刚睡醒的小猫般,伸了个懒,面上漾出慵懒的笑容,“我的头发是不是了?” 杜仲打量一下,将她鬓角的几丝碎发抿到耳后,又将南珠花冠扶正,“反正也只几步路,没事。”说着掀了帘子跳下马车,回身又将易楚扶下来。 易楚刚进屋,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冬晴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太太不好了,二姑娘……” 杜仲沉声打断她,“没看到太太累了一天,不说赶紧端茶打扇过来服侍,开口就是二姑娘。二姑娘能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儿?” 声音不大,却有种震慑人的力量。 冬晴急忙跪下来,言又止,一副惶恐的样子。 易楚叹口气,问道:“怎么了?” 冬晴吱吱唔唔地道:“早上太太出了门,二姑娘就躲在屋子里哭着闹着要寻死,一会儿撞墙,一会儿上吊,早饭跟午饭都没吃,这会听说太太回来了,二姑娘说跟太太见上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 易齐素来自傲,又惜容颜,从来不会玩这种寻死觅活的花招。 易楚颇为疑惑,急急地说:“带我去看看。” 刚走到西厢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抑的泣声,“受了这份屈辱,我是再也没脸活下去的,只是姐姐向来对我照顾有加,怎么也得见姐姐一面。” 又是冬雪的劝声,“到底怎么回事,二姑娘说出来,奴婢虽然愚钝,兴许还能想出个笨法子……大热天,二姑娘别哭坏了身子。”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