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晏竟宁的反应更快,他身体一闪,灵活地避开,画布被他藏在身后,火光扑闪,浓烟升腾,继续燃烧。 “你还给我……别烧……” 他的手死死捏住画布的一角,格外用力,手背上青筋凸起,无比狰狞。画布在他手里燃烧,他的指尖承接到了灼热,滚烫的。很像他此刻沸腾的内心。 “为了一幅画,不惜搭上一条命吗?”他静静看着她,面沉冷,声音冷至冰点,“司濛,在你眼里,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很多画家都是死了才成名的。如果搭上一条命,能让我画出一幅旷世佳作,从此扬名天下,我何乐而不为呢。”司濛咬了咬牙,嗓音悲恸,“别人的命值钱,而我的,分文不值。” “别烧了,快扑灭它……”她变得癫狂,不死心地去抢夺她的画,“还给我……不能再烧了。” “司濛,就你这样不惜命的人,你对生命不心怀敬畏,你永远都别想画出旷世神作。”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今天才知道吗?我厌恶透了我自己,我想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两人的对峙越发烈,剑拔弩张。 “司濛,在你眼里,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么?还抵不上一幅画?你就这么轻自己?我真是看错你了!” “看错我?”她冷冷一笑,怒不可遏,“晏竟宁,你特么以为你是谁?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我是你丈夫!” “离婚,我要跟你离婚!”嘴被风吹得起了皮,很干,她不自觉舔了两下。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身上背负了一条人命,一条人命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 “晏竟宁我警告你,再不把火灭掉,我就跟你离婚,说到做到。”司濛疯狂扑过去抢夺,和他纠,歇斯底里,“你还给我,还给我……” 颇有一副要跟他决裂的架势。 其实也和决裂不远了,画是她的命,是她在这世间唯一还心存期待的东西。晏竟宁烧掉了一幅她珍重的画,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男女体力悬殊,司濛抢不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布越烧越旺。 火光映她乌黑的双眸,她眼神绝望,整个人处于奔溃的边缘。 “我求你了,把火灭了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画布本身就是易燃品,上头又有颜料,微风一吹,火烧得更旺。没过一会儿就烧了大半。 眼睁睁看着画布慢慢化为灰烬。女人由最开始的恐慌、怒不可遏和歇斯底里,变成无助可怜,拼命乞求他,到现在的疯魔、癫狂、绝望透顶。 她的双腿打颤、发软,瘫坐在沙丘里,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缩发抖。 她抬手一遍一遍去抓自己凌的头发,眼神绝望,“为什么你们都要我?为什么都不放过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看着女人的那张脸,晏竟宁被刺痛到了。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头脑的火气骤然熄灭。一股懊恼和后悔迅速从心底涌现出来,爬全身。 手猛地一抖,指尖不直觉松动了,画布顺势从指间滑落,掉在沙丘上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司濛大半个身体直接扑过去。 “我的画……我的画……”她直接用手狂拍画布上燃烧的火苗,也顾不得手会不会被烫伤,更顾不得手痛不痛,边灭火边哭,嘴里不停的哭喊:“我的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晏竟宁傻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女人的这一系列反应,心痛不已。整个人仿佛被人光了全部的气神,只剩下一副空皮囊。 顺着女人的目光,他轻轻抬眸,缓缓看向那幅画。被烧了一大半,残缺不全的画布上面隐约还残留着男人的半个轮廓,模糊不清。 画布上的颜很鲜亮,底是明黄,大片黄沙,男人的身影融入其中。 细看之下,那幅画的背景就是眼前的这片荒芜之地,一轮红彤彤的落悬在半空中。画的正中央,有个男人正在烟,烈风灌他衣衫,背影瘦削。 看到画中之人,轰隆一声响,他的脑袋一下子就爆炸了。 —— 返程,离开羌溏,已是夜晚七点多了。 夜浓沉,月亮不见踪影,一点点星星的微光都寻觅不到。 一场对峙过后,司濛坐在后座上无比沉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整个人像是一尊雕塑,石化了一般,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这项技能。 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她坐在那里,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她这个样子,晏竟宁害怕极了。他倒是希望她能够歇斯底里的爆发,哪怕是骂他一顿,打他几下,他都会好受一些。而不是像此刻这样煎熬难受。 他自责后悔,爆发来得太突然,他的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他隐隐觉到,那幅画一烧,他和司濛之间那点微乎其微的情也消失殆尽了。 只可惜覆水难收,再后悔,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太晚了,已经赶不回市区了。开车开了近两个小时,夜晚十点,晏竟宁决定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再回去。 他的状态不好,出人意料的一场爆发,不仅对司濛打击巨大,他自己也心伤不已。整个人的神都处于极度疲劳的状态。很累很累,筋疲力竭的那种。 深夜开车本就费神,何况又是在这么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安全起见,他打算找个住的地方。歇上一晚,明早再回市区。 路过一个叫巴丹的小村,稀疏的几栋房子,东一栋,西一栋,零星地分布在马路两侧。 他熄了火,“太晚了司濛,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晚。” 后座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神空,没有任何回应。 他知道她是不愿和自己说话。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你在车上等我,我下车找找,看看哪里可以住的。” 很小的村子,全村笼统十来户人家,自然是不可能有宾馆酒店的。想要住下,自然得找当地村民。 并非所有地方的人都那么友善。陌生人深夜到访,很多村民都充了敌意。他一连走了三.四户人家,都被拒之门外。 从村头走到村尾差不多都要走上一两个小时。晏竟宁没那么多时间一一敲门。司濛还在车里坐着,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车里。 他又回到车里,把车子开到村尾。一个寡居的妇人收留了他们。 老妇人六十来岁的样子,身材佝偻,可面相看上去倒是十分和善。她说的普通话方言很浓厚,晏竟宁要仔细辨别才能听出她说了什么。 老妇人看着狈的两人,问:“你们是遇到沙暴了撒?” 沙暴自然是沙尘暴。 晏竟宁听懂了,忙回答:“没错,死里逃生。” “这一带多沙暴,你们年轻人还总是要来。”老妇人长叹一口气,说:“家里条件不好,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下吧。” 晏竟宁面,“谢谢阿姨,我们就住一晚,明早就走,会付给您房钱的。” 妇人不太在意,悄悄打量着司濛,问晏竟宁:“这是你太太哇?” “是的。”晏竟宁说:“她人不太舒服。” 司濛看着妇人,倒是出奇的开口了,“阿姨,打扰您了。” 老妇人和蔼一笑,“没事的,女娃娃生得怪好看的。” 房子很破败,低矮的一层平房,起码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家里也看不见两样像样的家具,空的。甚至是客厅的玻璃都缺了两块,冷风呼呼从外面灌进来。 折腾到现在两人都没吃晚饭,饥肠辘辘。老妇人又给他们做了晚饭。 两碗汤面,特意加了荷包蛋,已然是她所有的善意。 家徒四壁,妇人自己都生活得不容易。还能这样对待两个陌生人,实属难得。 司濛没什么胃口,却硬是着自己把那碗汤面给吃完了。 晏竟宁不仅吃光了面,连面汤都喝了下肚。 见他们吃完面,妇人又给他们烧水供洗澡。 水烧好后,老妇人说:“我们这里缺水,省着点用。” 晏竟宁口应下:“我们知道的。” 今早出门带了换洗衣物,如今派上用场了。 他让司濛先洗,洗完自己再洗。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夜都已经深了。 老妇人给他们在客厅铺了。简易的木板,板非常硬,司濛躺上去都觉得硌得慌。 头发没干她就上了。显然是不打算和晏竟宁说话。 晏竟宁洗完澡出来,见她躺在上。心里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只是不愿面对自己而已。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说:“把头发擦干再睡吧。” 上的人背对着他,没给任何回应。 他不敢强求她,熄了灯,慢腾腾地躺到她身侧。 夜又深又静,万籁俱寂。 司濛真像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呼都很平稳。 晏竟宁却是毫无睡意,心里藏着事儿,辗转难眠。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从他点燃那幅画开始,他已经把司濛越推越远了。 ☆、第35章 第35阵风 第35阵风 心里有事儿,晏竟宁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司濛也是,她的睡眠质量本来就差,置身陌生的环境,她又认,自然是睡不好的。 两人躺在同一张上,硬板硌得慌,浑身不舒服。 辗转反侧,谁都不好受。 夜班三更,环境寂静。冷风破窗而入,客厅空的,很冷。 晏竟宁悄悄摁亮手机屏幕,上头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过不了多久,这天就该亮了。 司濛翻了个身,耳畔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知道她也没睡。一晚上当翻身她就翻了无数次。 “司濛。”他轻轻在黑暗里唤她的名字。 司濛听到了也没吭声。 “我知道你没睡。”男人轻声细语,一字一句清晰异常,“下午的事儿对不起,我是担心你急昏头了。这件事或许处理的方式不当,有些过了。但出发点是好的。你现在可能听不进去我说的。不过你以后肯定会明白。我还是那句话,一个艺术家若是对生命不曾心怀敬畏,他永远都不可能创作出旷世名作。生命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是珍惜而又珍贵的,不论我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处于各种境地,对于生命,我们必须心怀敬畏。”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