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指尖的那烟被冷风越吹越旺。那抹猩红的火星子,仿佛就像是人体内燃烧沸腾的血。 顶楼,疾风呼啸。 变天了,天空昏沉,涂抹着厚重的云雾。 视线之内,对面的高楼大厦仿佛都近在咫尺。宛丘第一医院鎏金的招牌微微倒映在人眼瞳里。 从顶楼往下看,街道上人、车不断,熙熙攘攘,犹如万千蝼蚁在缓慢移动。 晏竟宁着烟,越越凶。静静地等待着司澄说点什么。 司澄侧了身体,看向远处,嗓音徐徐而清,“潆潆是我们司家的养女。她比濛濛晚出生半小时。她父亲是我父亲的司机。在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两人遭遇恐怖分子袭击,她父亲救我父亲没了。痛失人,她妈妈伤心过度,很快也跟着去了。留下五个月大的潆潆。父亲将她带回司家,由我母亲抚养。对外就说是双胞胎。这事儿一直都是我们司家的秘密,除了我父母就大哥和袁叔知道,我和司漠都不知道。司濛那个时候还小,自然也不会知道。” “两个姑娘一起长大,格却完全不一样。潆潆活泼开朗,嘴很甜,很会讨长辈心。她也很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学东西比什么都快。可濛濛就不一样了,她不说话,子很沉闷,在家里的存在非常低。小的时候我和司漠都喜带着潆潆一起玩。濛濛就一个人玩她的,从来不参与我们的活动。” “因为李叔的死,父母心怀愧疚,尤其是父亲。他们把对李家的愧疚悉数转到潆潆身上,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而我们几兄弟也被他们教育要对潆潆好。长此以往自然就忽视了濛濛。” “大哥大学毕业就继承了家业,为了生意奔波。我从小不受管束,常年在外地跑。司漠从小到大一直住校,在家的时间很少。我们都一直以为两个姑娘的情很好,从来不知道潆潆很早就有了心理疾病,对濛濛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直到潆潆自杀,我和父母从谢老师那里知道了真相。我们这才知道她从小到大就一直在忍受潆潆的暴力,被折磨的痛不生。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默默忍受着,只字不提。而我们这些家人却毫无察觉,竟然要从她老师的嘴里才得知这一切。你说多少讽刺?无形之中,我们也都是帮凶。” “知道真相后,父母一直都在后悔,后悔不该收养司潆。而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尤其是母亲,经常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司濛出嫁以后,她时常一个人半夜坐在书房里偷偷哭。只要一想起那些事情,她就忍不住哭。然而这个傻姑娘到现在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瞒着我们,只字不提司潆对她做的那些事情。我们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们难过。” “告诉你这些,是想跟你说我这个妹妹她真的很不容易。司潆出事以后,她抑郁了很长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从那以后。我们家里人从来不敢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全部都顺着她的意思来。她突然说要和你结婚,我们都没阻拦过。如果她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千万别她。她经不起,我真担心你会把她给没了。” “这孩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自己扛。表面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她心思细腻,别人对她怎么样,她心里门清儿。身为家里人,我们什么都不求,就只希望她好好的。司家已经没了一个女儿,断不可再没第二个。” 手中的那烟终于烧完了,只剩下一小节烟蒂。他抬手给摁灭在高台上。 他抹了把脸,嗓音被冷风吹哑,却异常坚定,“你放心我不会再她,有孩子最多是锦上花。可若是没了她,我生不如死。” *** 从医院回去,司濛没有再回横桑,而是一直住在娘家。 晏竟宁陪她待了几天,奈何公司有个项目出了问题,他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而孩子的事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医生说司濛的身体不适合打胎。 这件事算是彻底翻篇。可只有他们知道,两人之间的心结还没有真正解开。 司濛没有跟晏竟宁回横桑。两人一人在宛丘,一人在横桑,维持了长达半个月。 公司的那个项目很大,dyes投资了近两个亿。中间出了问题,可想而知这事牵扯多大,晏竟宁这个boss几乎彻夜难眠。一时间就再也兼顾不到司濛了。 一转眼就到了隆冬。 宛丘的寒冬丝毫不比横桑温柔。北风怒号,气温一比一低。雪也早早的下了。 宛丘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横桑也下了。 第一场冬雪,整个西南地区皆被席卷,无一幸免。 风雪弥漫,院子里的那棵广玉兰枝丫光.,雪花扑簌簌地掉落,渐渐落树梢,越盖越多。 下午,晏竟宁刚和几个高层开完视频会议。 室内亮着灯,灯光温柔而晕暖。笔记本电脑亮着光,一小捧光束映照四周。 他走到窗边,举目眺望。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棵广玉兰。 过去,司濛总喜站在他现在这个位置,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一站就是一两个小时,直到咖啡都变凉了。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知道她神惘,眼神哀伤,并不开心。 后来他才知道,她是在悼念过去。看着那棵广玉兰想到了孩提时代孤独绝望的自己。 男人静静地看着那树。他在想,这个时候,司濛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在安静地注目着这棵广玉兰。 于是他拨通了司濛的手机。 “喂,竟宁?”却是秦琬歌女士接的。 “妈,濛濛呢?” “她在睡觉。” “哦,让她睡吧。” “妈,我还要过段时间才能过去。” “没事,你安心工作,我会照顾好濛濛的。” “辛苦您了。” 他看着那广玉兰的枝丫被强风生生折断,积雪哗啦啦往下掉。 *** 12月25,圣诞节。一个越来越受到国人青睐的子。同一天,三水小姐全国巡回画展的最后一场在云陌如期举行。 司濛一早就答应了主办方,必须出席。 最后一场画展,她将向外界宣布,封笔退圈,从此三水小姐便不再画画。 这是她一早就已经想好,一直都想做的一件事。 她活了二十七年,却好像穷尽了半生在画画。五岁那年第一次拿起画笔,第一次接触油画,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画这么久。 入这个圈子这么多年,功成名着,却也是目疮痍。被赞过,也被骂过;被过,也被恨过;被追捧过,也被厌弃过;被理解过,也被非议过;酸甜苦辣咸,人世百态,一一尝遍。 在这个圈子,没人能够一直立于神坛,经久不衰。她从籍籍无名,到后来有幸攀至顶峰。有幸领略过这高处的风景。于她而言,这就够了。 如今,她不想再继续逗留在这个圈子。她或许还会画画,但绝对不会再有作品面世。“三水小姐”这个名字,曾经红极一时,却也终将淡出人们的视线,会成为过去,成为会议。就像当年的百晓生一样。 从此以后,只有司濛,而不会再有三水小姐。 ☆、第58章 第58阵风 第58阵风 12月25,圣诞节。 近年来,圣诞节越来越受到年轻人的青睐。在这么一个普天同庆的子,三水小姐全国巡回画展的最后一站云陌站声势浩大地拉开了序幕。 画展放在云陌最繁华的地段西澄区的广厦艺术中心举办。 广厦艺术中心在熙熙攘攘的长宁路,一整条商业街摩登大楼鳞次栉比地伫立着,高耸入云,巍峨雄壮。 司濛头两天就飞去了云陌。在汪雪涵的陪同下提前去现场看了。 场地依旧在布置,工作人员忙碌不断。 云陌是北方城市,寒冬腊月,气温比横桑低了好几度。而且空气里很干燥,没什么水汽。虽说很冷,但比起南方地区普遍的冷,北方的干冷倒是能扛得住。只需穿得厚一点就行。 司濛穿着长款羽绒服,羽绒服宽大,盖住肚子,看不出任何意样。不三个月,不曾显怀,就算不穿羽绒服,也看不出肚子。 她随意察看了一下,和主办方负责人说了几句话。 汪雪涵这两天也跟着工作人员一起布置,凡事亲力亲为,不得不说是用心至极。 “辛苦你了雪涵。”司濛由衷地道谢。 汪雪涵咧嘴一笑,“濛濛姐客气啥呀,咱俩谁跟谁啊!” 二十二岁的姑娘,穿了一件藕粉的马甲,内搭白卫衣,朝气蓬。 小姑娘笑容面,怎么看怎么有活力。 看着她,司濛就不免想起司潆。其实在外人面前,她的妹妹就是这么模样,无比讨人喜。谁都想不到她还会有另一副可怕狰狞的面孔。 不过她相信汪雪涵肯定是不会像司潆那样的。 长宁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绝。这是整个西澄区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各大品牌都有门店入驻。集休闲、餐饮、时尚于一身。 司濛是第二次来云陌。上次是去水源市,在云陌转机。上次匆匆忙忙,本就来不及细看这座北方城市,更是不曾来过这条长宁路。 两人站在艺术中心外头,对面就是金边大厦,是这一带最大的购物商场。 长宁路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来往的一张张陌生面孔,无不展现着这条街的繁华。 汪雪涵淡声开口:“濛濛姐,你知不知道长宁路的来历?” “什么?”司濛问。 “就是这条路为什么要叫长宁路?” “上海有个长宁区,这个名字不是很常见么?”司濛并不觉得这个地名有什么特别的。 汪雪涵弯嘴一笑,说:“这条长宁路可是很特别的,被背后有个很美的故事。” “哦?”司濛被勾起兴趣,“你快跟我说说。” 汪雪涵:“据说早年西澄区改造建设的时候,时任市长为这条主街取了这个名字。长宁是他太太的名字。”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市长,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路,也都能记得长宁这个名字。” 以自己太太的名字为一条主街命名,让所有人都记得长宁这个名字。“以路之名,说我你”,这个市长确实深情。 “后来呢?”司濛继续问。 “西澄区改造触及到了一些既得利益者的权益,这个市长得罪了很多人。有人报复他,她的子为此险些丧命。后来他就卸任从商去了,现在应该是某个领域的大佬了。”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故事!”她不叹。 汪雪涵告诉司濛:“现在是冬天,秋天的时候,银杏的叶子变黄,一整条路上都是金黄的,特别漂亮。” 司濛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定会相当的漂亮。 “我很喜这条路,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遇见了那个改变我一生的人。”汪雪涵目光平静悠远,可眼底的哀伤却不容忽视。 司濛看着汪雪涵,她没说话。因为她知道所有人心里都藏有一个秘密,它埋在心底,埋得很深很深,不为人知,却足够让自己难过。 她问:“你来过几次了?” “很多次。”汪雪涵注目远方,声音放得尤其低,“有很多次我站在这条街上,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那个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一个转身我就能重新看见她。” “他怎么了?”司濛嗓音嘶哑,口疼了一下,有些不敢问出口。 “死了。”汪雪涵狠狠地说:“被人害死了。” 司濛:“……”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