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玉自外头进来,笑说:“反正桂巧姐姐不在,谁还能给谁说去不成?” 弯月看她一眼,又看了眼年英,众人俱不说话,她才笑了:“你们一个二个也与我心里一般,平里就知道来说我,下次谁再说我为难她,我就把你们一并撕了。” 簟竹勉力坐起,喝完药半躺着,担忧道:“虽说有个人来看着,我们心里都有不乐意,但她至今也不曾向夫人说些什么,我说你们确实也太过了。” 年英驳道:“姐姐别来冤枉人,我和沃玉才没有十两的海棠锭子那么大的本钱去赖人。” 此时弯月已拿着钱袋子出去了,又是要去赌钱,簟竹也没言语,靠着垫子坐着就睡着了。 那面桂巧还在南林行,与萧清林围炉吃茶说话,人在外头守着,萧清林说的笑话实在好笑,桂巧也绷不住笑了。 不过听见外头起更,桂巧出去问过,叫萧清林回去歇息了。 萧清林本来不肯,看她眼圈都熬得红了,知道他走后桂巧还要赶着做两件荷包,分别在即,他非求着她做的。便辞过出来,站在小院门口很是愣了会神,才离了桂巧那里。 早有安乐在外面一丛牡丹茂叶后面站着,看着萧清林走了,才进到屋里,向桂巧传话:“夫人叫姐姐收拾收拾,咱们要提前回京,就在后一早,明傍晚过去回个话。” 桂巧忙答应知道了,少不得连夜赶工,把给萧清林绣的两个荷包都做好,早起以冷水洗了把脸,整理好东西,又坐下给萧清林做了一双鞋袜。她自己的手艺,与制的不同,自有一番心意,萧清林下午来找,看了很是喜。二人有些依依,萧清林却也没说将来怎么办,只说了句:“要是他们给你配人,千万推了就是。” 萧清林每过来找她说笑,送她些吃的玩的,虽叫她做些东西将来留作送人之用,却也不曾把她当下人使唤看待,桂巧心里,但只当他是玩笑一句。当晚过去阮氏处,得了几句嘱咐,出来时韶秀又提醒她善用萧清林赠给她的玉佩,第二就随阮氏启程回去侯府。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半小时坚持不懈努力,终于打开进入了傲娇的后台妞……………… ☆、赌债 数后孟良清收到沈寒香的回信,信中先一一回了家中情形,再问及孟良清身体状况,嘱咐好生吃药一应之事,兼之七月火,暑热将退,多番叮嘱孟良清留心季节更迭。 另一页单独问行商之事,问孟良清若以沈家现今情况,家中无人为官,无人中举在身,要拿通关令是否容易,须用哪些手续,是否能叫沈柳德来办。最末才问,若是她想效仿白瑛,是否可行。那几笔写得颇带犹豫,笔迹凌。 孟良清将信搁着,并未即刻就回,一早接到信,下午便出门找林文德打听,约了在挽月楼吃酒,再细细详谈问他。只因那林家早有亲戚做关外行脚生意,因出门带着小厮便利,孟良清又不想让旁人知晓,就带了杜羽出去。 不至暮时分,阮氏归家,先叫孟良清过去叙话,之后几位姨太太纷纷过去南苑问安,鱼贯而出之后。阮氏这边更衣,韶秀拉了桂巧的手,走到门外低声嘱咐:“你先回去,夫人这里或者有话问你,我派人过去,就在门首吹两声竹哨,你听见就出来。一声高一声低。” 桂巧心里并不乐意如此鬼祟,也只得低头应了声是,回孟良清那边院子里。她因为从前搁在守夜那间外间的东西没搬,不在时也没半个人帮忙,趁着孟良清不在家中,这时就去取。甫一进门,一脚踩在一叠散纸张上,入了门一看,遍地都是落的纸。再定睛一看,原是孟良清出门时,这屋里人不细致,没把窗户关上,那些没在镇纸底下的纸张都散了。 她先收拾屋子,把纸都叠好,使个兽头镇纸住,见到一封了半截出来的信纸,就拈起那信,出看了。 及至转出,她不过带一个小木箱子,里面是她平加冷暖的一小锦褥,并一个小首饰匣子,她腾了首饰用来装些挂件脂粉用的。 前脚出门,就听见个清脆的声音犹如一串珠子打落在地。 “我说你一定不晓得这里头的规矩,看,就犯了规矩了。”弯月笑走来,手里什么都没拿,显是专门逮她来了。 桂巧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不与她辩。 “少爷屋里用不着丫鬟们值夜了,但你要拿东西,也要等有人在,这时谁也不在,这么大的侯府,也不是没犯过那些窃盗的事情,姐姐下回还是当心些,别叫人听了去,或是向外胡说去,还以为我们里头人都这般没规没矩。”弯月笑道。 一干丫头们站在她身后,纷纷应和。 “今我们众姐妹们就给你做个见证,要是那屋里短了什么东西,都不干你的事情,千万以后别挑个没人的时候过来,莫说是你,就是簟竹姐姐近来因为病了,不知道里头增了些规矩,我也同她讲了,她也都说是,好歹你答应我一句,我才知到底听了进去没。” 桂巧不耐烦道:“知道了。”抱着木箱低头错身从丁香架子底下过去了。 弯月以手帕了鼻子,啐了口,向小丫头们吩咐:“你们进去看看,别短了这屋里的东西才是。” 于是下人们都进去,弯月也进去。孟良清住的最内一间向来是无人进去,除开他最亲的几个丫鬟,并一个杜羽,还一个叫郎俊的伴读,也是从小就伺候的。弯月朝外看了眼,便就提脚进去,四下看了看,心里琢磨着哪一件既是值价的,也不容易发觉,平不大用的,又看不大出是侯府里出去的东西。 暗暗在心里记下屋里的陈设,就催着丫头们:“都看仔细了,可有短东西?要有断不可瞒报,点完了我们这就走。” 丫头们纷纷回说没有,于是就都走了。 掌灯时分,各院里的大丫鬟们都去头一个管家媳妇凤秀那里回话,统共侯府四个管家娘子,凤秀是管各屋陈设,或者什么时节屋里要增减改换什么,包括收各式玩意儿、物件,甚或底下人穿的衣物、要用的布、鞋袜等都是从她这里拿牌子去取。 因簟竹病着,桂巧才回来,另外两个丫鬟稍小些,今查房便是弯月来禀报。凤秀手底下六个登记的能识文断字的小丫鬟,她正靠在椅上,一身深锦缎裙子,穿得比实际年岁要老气些。 弯月最先报完,本来就出去了,凤秀放了茶碗,走到门前,拉了她于旁边无人处就问:“月姑娘先别忙就走,五月里姑娘给我写的二十两的条子,今我带在身上了。” 弯月忙丢了她的手,“凤大姐,这话也好在这里说的。” 凤秀急道:“要不是我那里要救命的钱,我也不急着问月姑娘要了,家里那个近来害病了,总说脚疼,到今早起来,左脚已有些走不得路,怕再不去看要不好。” 弯月拧眉道:“大姐管这么大个家里数百人的用度,未必连二十两都匀不出,难不成倒比我这等无权无势光伺候人的更?” 原来凤秀这里还有个缘故,她底下的侄子,叫凤双,已经南下宁安县里奔他的叔叔家里住下。 “一三餐都是要吃要用,也免不得要诸般打点,三个月前就去了,家里那个上个月才犯这病,我已经把家中二百两银子都让他带去作盘费,结果前两又写信来要,说是拜了纪正纪老先生做老师,要一年的学费。况且那纪老先生教出的学生,在朝中多有为官的,少不得要他将来提携,便能要得一封荐信也好过无头苍蝇碰的命。”凤秀将弯月拉到更加无人之处,声音得低,也甚留心。 “月姑娘想也知道,现各房三天五要查,全是因夫人回来的缘故。陈姨娘不过是个听差跑腿的,但那边透了口风,抹骨牌只得做平解闷玩意,主子们乐一乐还可,要我们底下的掷骰子或是玩牌,赌起输赢来,让夫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 弯月想了一想,撇着嘴说:“这三个月里我让你们吃去的还少么,就是我有一点子闲钱,也都投在外头的,你要二十两,我并不是没有,不过今不好拿给你,又是黑灯瞎火,你这里人又多,我也没想到那里去。等过个五六,我或者自己来,或者使个丫头给你带来。你也别瞎胡说,哪里我就欠你的银子了?” 凤秀忙应是,等弯月走了,才从后走出来。只因为侯府里得了脸面的大丫鬟们,在里头伺候,身份比外头当差办事送信听使唤传话诸类下人又高贵许多,外头都当半个主子恭维着。她们输了银子,向来是现结的,或者有没带钱在身上的时候,也都各自心里记得,断不会赖账去,不然里头的人反挂不住脸面,却是没有的事。 那晚上桂巧才回来,就叫小丫头打水来,擦窗栏的擦窗栏,擦板的擦板,擦了又晾了半,才打开褥子铺盖等物,她爬在上铺好之后,将个小熏笼拱在上,把被子也熏得香气袭人,才肯撤了去躺下。 赶路本来累,便将钗儿环儿,手上戴的一对镯子,全都丢在桌子上懒怠收拣。只有那一个墨玉的玉佩仔细收在归置贵重物件的小屉里,还上了把小银锁,钥匙丢在最下面一层屉里。 她去孟良清那里取东西回来那时,年英与沃玉因孟良清回来都去上头伺候,弯月去给管家媳妇回话,只簟竹卧在上,咳嗽得还很频繁。 桂巧躺下后,倒没那么困了,就和簟竹说了几句,问过家里的事。 她两个脾相近,还说得上几句,且都娴静,没说几句,各自就睡着了。 弯月回来就见她两个隔着一层纱帐,彼此头挨在一处,已睡了的。洗去残妆,在镜子前看见桂巧卸下来的那些首饰,一一捡起来看了,又心烦气躁地丢开。 睡下之后,弯月翻来覆去细想,至于半夜,悄悄起来打开装钱那柜子看了看,不过几锭碎银,都是二三两一个,要戥了这个过去,免不得臊着脸皮子,叫外头人看得轻了。旁的这些年的赏钱却都又给了她妈,她妈少不得都是给了她哥哥去做生意,说是做生意,却又只出不进。 于是犹豫了足足两,她才找着空,趁院子里丫鬟们都去前面听孟令摆生辰酒请的小戏,唯独簟竹在屋里养病,她还吹不得风,怕惊了要厉害。 簟竹听得直摇头,因向她问:“除了这一桩,你外头还欠着多少钱,你就一口气都说我知道了,我心里好有个数,要找人借或是我这里先替你帮补着,你要不说实话,就这二十两我也不帮你。” 弯月冷笑道:“姐姐不帮我,拿着帮补外头那个跑腿的不成?” 簟竹登时红了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背过身去向里头不理弯月了。弯月在边呆坐了会,又笑着脸,攀着簟竹的肩头,将她轻轻扳过来身,小声说:“就不到四百两的债,你要有,就都帮我还了。要没有,能帮多少就帮多少。这里头我也只承姐姐的情,年前我哥拿了钱回来,就还给姐姐。” 簟竹垂目,将弯月她肩膀的手拿开,了她一把,骂道:“才三个月,就欠这么多钱,你是赌鬼附了身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弯月笑道:“怎么敢,再不敢了。” 簟竹叹了口气,却也不就马上拿钱给她,只因她的钱都存在钱庄里,也要明才能去取。她抱膝坐了起来,将下巴搁在腿上,才问:“你怎么知道他……” 弯月挤眉眼道:“若要人不知,你再要和他去东边闹鬼的芍药园里去说话,我可是胆子怯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簟竹一听这话,才知正是吓唬弯月别过去东边,反了密,不过又她两把,二人倒在上闹了一回,笑扯散了弯月的头发,头暧暖,今又不当差,索都散了头发在屋子里坐着,簟竹因病了一直在屋里养,嘴里也没味了。 弯月自拿了二两出去,找个小丫头去孟令那里生辰小宴上拣几味吃的。 “鸭掌要卤得烂的,荔枝不吃,旁的你看着拣,再要一壶好酒,温热了再端来。” 两个都了鞋,腻在簟竹上,说笑一回,又吃了酒,钻在一个被窝里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东窗 且说孟令这边摆了小戏,她两个姐姐寻常难得见的也都出来给她贺寿,孟霖嘉因跟着个中老嬷嬷学规矩,来得晚了,自罚三杯,且又贺孟令两杯,五杯热酒下肚,她来前不曾吃点东西,脸就红了。 “快去盛一碗鸭子粥来,她没吃东西过来,你们又都不告诉我。”孟令向孟霖嘉身边带着的一个唤作素云的丫鬟吩咐,素云打发一个小丫头去。素云只比孟霖嘉大半岁,孟霖嘉冬天里十八,前年接了帖,明年入。要带一二个心腹过去,这个素云就是其一。孟霖嘉与孟令不是一母所出,且孟霖嘉样貌随忠靖侯多,眉眼里略带英气,眉平笔,一双杏眼大而有神,是大开大合的样貌。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绣芙蓉花的褙子,粉黛不施,已得极了。素云接了粥,不要她亲自动手,亲手喂了她吃。 孟霖嘉取笑道:“你素云姐姐但凡在跟前,我就是个没手没脚的废人了。” 素云瞪她一眼:“你要拿我取笑,我以后再不喂你吃。” 孟霖嘉平最不耐烦吃东西梳妆打扮一应闲杂事情,喝口水都要冷暖刚好,最好能就手喂给她吃了,天生让人伺候的命,这一听之下,连忙告饶。 “你们两个快别闹了,一会大哥过来,要笑话你们。”孟令笑道,引着孟霖嘉及三个丫鬟,自己带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入座去听戏。 因她做寿,两个姐姐来了都要先与她贺两杯酒祝寿,及至都归入座,孟良清才来,孟令忙拉了他,身旁丫鬟捧来茶盘,置了三杯茶来叫他吃。 “大哥来迟,吃酒怕你吃不住,以茶代酒,快吃了这三杯。” 孟良清笑道:“来迟当罚。” 便吃了两杯,还有一杯孟令却先一步端了去,“我也吃一杯。”一时众人笑她馋嘴,都吃了入座,孟令偷偷朝孟良清挤眉眼。孟良清因要少吹风,在底下坐了会,就上楼去抱厦中坐,众妹妹们都知他与人不大过分亲近,彼此说笑,孟良清不在下面,她们各自得了自在。 约摸唱过三场,孟令拎着个自斟壶上来,牵着裙子,脚底有些踉跄,傍边一个婆子扶着,再三叮嘱她小心,还是在楼梯上绊了一下,好在年英手快,立刻扶了住,口中“嗳哟”一声,扶孟令站好便就缩了手。 孟令才见她手背给自己指甲刮下一块,忙叫人去给年英拿金疮药,又向年英说:“你跟周嬷嬷过去擦药,我在这儿吃两口酒,和大哥说会话。” 孟良清遂将楼上下人都打发出去,孟令喝得眼圈发红,将酒壶撂在桌上,按心口,酒劲上来有些烧心,她吃得又多。 孟良清静静注视她半晌,方道:“你今怎喝这么多,有什么事不痛快,和大哥说。” 孟令眼眶更红了,泪水猛然涌起,氤氲在目中,要掉不掉。 “前儿有人来我跟前说,爹要把我远嫁,听说是爹的旧部,曾救过爹命。为人女者,尽孝道是应当,可那人我一不曾见过,不知生得是俊是丑,二则要谢他,凭咱们府里什么赏赐不能够,非得要我嫁去。竟说在蓬州的,那地方与家隔着千里万里,再要与大哥相聚就难了。”孟令又喝了口酒,嘴角勾出些笑意,叹了口气:“反正是不值钱的女儿,爹不疼,娘又没得早。”她一面说,一面自怨自艾起来,向孟良清腿上趴着了,侧着一张通红的脸,望定她大哥。 “外头人说我娘不是什么知府家长女,是个罪臣之女,怕要漏了风出去给爹爹招来祸事,才自小让我跟的我娘,后来我娘去了,就叫陈姨娘照看着。大哥可知道此事?”孟令平素都嘻嘻哈哈,显是真的喝醉了。 孟良清摸了摸她的耳发,声音沉笃:“听了谁说的胡话,你就上心,我没听爹说过,要真有这等事,我自会早告诉你。” 孟令张着泪眼蒙看他,“真的?” “当真。”孟良清推她起来,扯过她系着的一条手巾给她擦了泪,又替她理平额上覆发,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便道:“等会叫人进来,还是得收拾了,你这个样子,哭得眼睛又肿,出去更要惹人说。” 孟令撇嘴道:“要说就说去,我只信哥哥说的就是,要是真有此事,大哥一定得帮着我。” 孟良清微笑道:“什么时候又不帮着你了?” 孟令这才不哭了,自去楼梯前叫底下人上来,要了茶漱口,又叫人打水来,在屋里洗了脸重敷了粉出去,因心里好受了,又招呼着她两个姐吃酒,小厨房做的长寿面来,众人都吃了,又叫抓银锞子赏戏班子,但凡在的丫鬟婆子们都得了赏钱,一时好不热闹。 孟良清站在窗边,没下去与女眷闹,年英上来,给他带了一件披风,他就从抱厦上往那边戏台看,听了不过又半个时辰,面也是端上来吃的,就下去与他的妹妹们辞过,回去吃药。 不过得了五,孟良清果听其父说要将孟令嫁给一个旧时手下的儿子,如今那人在南边领了防务,明年就要出京。 孟良清才知道并非空来风,恰逢忠靖侯问他意思,他便说:“幺妹年纪小,不是嫁给京中的才俊,未免嫁得远了,将来若夫家不好,或她心里有句委屈,也没人体贴得到。” 其父孟梓光喝了口茶,并不言语。 孟良清又道:“况且他领的乃是南边防务,爹既然有放权的打算,就更不应当行此举。” 良久之后,孟梓光扶额眉,起身在屋内踱了两圈,胡须轻微抖动。 “那便不许这一桩婚。” “父亲挑一些奇珍派去,算抵他恩情,要是他儿子入朝为官,便与他写封荐信。儿子听礼部尚书之子林文德说,他那里尚有闲职,若真有所请,儿子就写得。”孟良清淡淡道,手里捧着茶碗,取其暖意握在掌中。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