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后退逃跑,双腿却不自觉发软,一下子瘫坐在地。 “别、别……道士呢,道士!” 骂骂咧咧侧过头去,这才发现,几名道士早已耗尽灵气,昏倒地。 而身前,犬妖离他越来越近。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我错了。” 恐惧将他攥紧,前所未有的绝望汹涌覆下,赵风扬颤抖着哽咽:“你想要什么?我有钱,很多很多钱,都可以给你!或是道歉?我错了,真的错了!饶了我吧!” 对方置若罔闻,动了动手指头。 灵线被牵动,一只刀劳鬼踱步而来。 “还记得吗?张三郎。” 犬妖低声笑笑,双目因血泪猩红,尤为骇人:“他好心请你来家中做客,被你们刀砍死。” 眼底笑意更浓,犬妖用了堪称温柔的语气:“去吧。” 声音落下,刀劳鬼挥动长刀,利刃锋锐,一次次落在赵风扬膛、手臂与大腿。 无论他如何哀嚎求饶,都未曾停下。 就像当年,他们对待张三郎那样。 “然后是……” 灵线又是一牵,这次行来的,是画皮妖。 “张小婉……她还叫过你叔叔。” 犬妖歪了歪脑袋:“知道她最喜做什么吗?是丹青。” 赵风扬疼得直打哆嗦,不知为何,脊背生出刺骨的凉。 下一刻,他听见犬妖的声音:“去吧。这是送你的画皮。” 这个……这个疯子!!! 赵风扬的哀嚎撕裂夜,从右手开始,他到此生从未有过的剧痛。 然而还没完。 旁侧行出一只缢鬼,犬妖轻声道:“月娘。你们砍杀张三郎时,她拼命想为丈夫挡刀,结果得来一条麻绳。” 鬼气森森,强烈的窒息将赵风扬没。 眼泪狂涌,他只能一遍遍哭着重复:“求求你,不要杀我。” 犬妖笑了笑。 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画皮妖、缢鬼与刀劳鬼环绕身侧,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刀。 是当年四名匪贼杀害一家三口所用的刀,因沾血污,被四人丢弃于山中。 犬妖将它拾回,一直留着。 已经魂归地府的他们,此时此刻,是否也在看着这一幕? 刀锋缓慢没入,一点点刺入赵风扬膛。 犬妖闭了闭眼,尾音沙哑轻颤:“这一刀,为三郎。” 紧接着,是第二下。 “这一刀,为月娘。” 赵风扬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止不住落下,想要咒骂,话到嘴边,成了绝望的哭腔:“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刀,为小婉。” 长达二十多年的仇怨与冤屈,于今夜,由他带着他们亲手了结。 不久后,借由那一张张贴于城墙的纤草纸,整个长安都将知道当年的真相。 最后一刀,落在赵风扬心口上。 “这一刀……” 犬妖低声道:“带着身污名,下地狱去吧。” 第14章 【一更】 最后一刀落下, 赵风扬眼中的光亮逐渐暗淡。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里,再不见昔的狠恣睢,只剩绝望、恐惧与浓浓悔意。 无论多么悔恨, 他的命已到尽头, 没有回头路可走。 筹备多年的复仇落下帷幕, 犬妖身形一晃。 纵山的妖鬼, 又与几名道士斗法, 已经耗去他所有气力, 到现在, 连保持站立都很勉强。 今他怀着必死的决心, 冲出四方锁厄阵时,没想过能活着, 可…… 犬妖深一口气,转过身。 因为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别庄的正堂里目藉。 他没有力再去控制傀儡,一只只妖鬼被灵线束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赵风扬请来的道士们横七竖八瘫倒在地,万幸,还活着。 正堂中央,立着几道陌生的人影。 镇厄司的人。 犬妖看着他们,有些想不通。 这几人能追查到明月山, 一定知道他就是傀儡师。面对他这种恶妖, 不仅没斩尽杀绝…… 甚至为他破开阵法, 助他杀了赵风扬。 虽然声称“打歪了”,但攻势再怎么偏斜, 也不可能恰好打在最关键的阵眼上。 他们分明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 “你就是傀儡师吧?” 眼看一切尘埃落定,施黛松了口气, 从怀里掏出一块牌:“镇厄司办案。” “你们——” 犬妖嗓音沙哑至极:“为何帮我?” 他疲力尽,连说一句话都费劲,咬了咬牙,脊背靠上墙面,竭力支撑起身体。 “镇厄司有规定,如果凶手杀的是大大恶之人,办案时,可酌情处理。” 沈霜淡声道:“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群冥顽不灵的老古董吧。” “刀劳鬼代表张三郎,缢鬼代表月娘,画皮妖象征张小婉。” 施黛摸了摸下颌:“你杀害那四人,是为了给当年的灭门案报仇,我们已经知道了。” 她说着一顿,直身:“不过话虽如此,我们今晚不可能放你离开。既然犯了事,就乖乖跟我们回镇厄司吧。” 不管怎么样,原则还是要讲的! 犬妖眼睫一颤,愣愣看她。 在他试图同归于尽时,是这位姑娘催动符术,毁掉了阵眼。 复仇能成功,还要多亏她。 蹙眉吐出一口鲜血,犬妖哑声笑笑:“……多谢。” 他受了太多的伤,浑身上下猩红一片,衣衫被鲜血浸,看起来脏兮兮的。 但有个东西,绝对不能脏。 施黛站在不远处,看着犬妖将右手血擦拭干净,再探进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小布包。 他眼底的戾气与杀意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化作水一样的柔软,指尖轻颤,掀开层层布料。 施黛看见一张被烧毁了一小半的画。 画纸单薄,因被好好保存,过去这么多年,纸上内容清晰可辨。 稚的笔触勾画出一家三口的轮廓,看起来像是歪歪扭扭的火柴人,画工十分拙劣。 在三个小人旁边,是用圆圈和线条组成的黑小狗。 ——《犬妖》里说过,当年四名贼人放火烧屋,犬妖因身上有伤,只叼出了一幅张小婉的画。 今天他来报仇,自然要把画带在身上。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看见了吗?” 站在赵风扬的尸体旁,犬妖轻抚画纸,低声道:“这是最后一个,他也死了。” 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他失血过多、神智涣散,这会儿晕晕乎乎,将那张画纸攥在手里,忽然听见一道女音。 “这句话,”沈霜道,“你想当面对那一家人说吗?” 不仅犬妖猛然抬头,施黛也是一愣,扭头看向她。 当面对他们说?怎么说?张家人死于二十多年前,魂魄早就入了曹地府,轮回转世。 他们身在间,没办法把间的魂招过来。 “冤死之人执念深重,更何况是灭门之灾。在死者留下的遗物里,或许会有残存的‘念’。”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