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砚拔剑御敌时的情景,她记在心里始终没忘。 都说他是难遇的剑道天才,断水锋利无匹,江白砚亦锐不可当。就算置身于人才辈出的镇厄司,他的实力也绝对名列前茅。 更何况,江白砚还这么年轻,经验尚浅。 近在咫尺之处,江白砚静静看她,黑眸幽邃如。 半晌,他忽地一笑:“那就看好了。” 这句话被得太低,经由微风送到耳畔,转瞬散去。 施黛来不及反应,再眨眼,一息剑风过鬓边,眸底盈秋水般的寒冽剑光。 的确是无人可匹敌的剑法。 经过千锤百炼,炉火纯青,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起剑便如霜天。 江白砚没用灵气,手腕轻翻,挽出繁复剑花。袖袍纷飞间寒光大盛,亮得刺眼。 断水裹挟雷霆之势,干净利落直取要害,笔直没入一只妖魔腔,所过之处鲜血飞溅,似坠地红莲。 那妖魔从窗口进来,越过韩纵试图偷袭,来不及发出惨叫,已身首异处。 阿言有剑术傍身,在危急关头用剑,属于情理之中。 刀光剑影来得猝不及防,附近的人们被吓得惊叫连连,纷纷退让数步。 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如遇大赦朝江白砚靠拢。 一抹腥血溅落颊边,江白砚执剑侧目。 冷不防撞上那双桃花眼,施黛口而出:“你——” 施黛跳脚:“你身上有伤!” 她绷着神小跑到江白砚跟前,唯恐左肩那道伤口崩裂出血,手忙脚好一会儿,想看看,又不能直接把人衣服掀开。 施黛很是苦恼,右臂放了又抬,停在半空。 旋即听见江白砚的低笑。 他周身残留未尽的杀意与剑气,哪怕在笑,也无端多出令人胆寒的侵略。 “小姐,”他轻声道,“知道我为何嫉妒了吗?” 众目睽睽下,他用着阿言的身份,这声“小姐”叫得无比顺口。 施黛不解抬眸:“为什么?” 她当然不相信,江白砚会对韩纵的剑法心生妒意。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江白砚眼尾勾出的弧。 “我嫉妒,”他低低出声,听不出喜怒,更辨不出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小姐眼里,只看得见他的剑术,没有我。” 清越微沉的嗓音。 像是蛊惑。 从没想过得到这句答复,心尖被猝不及防一撞,耳后是汹涌澎湃的烫。 施黛短暂失神,迅速回神。 江白砚的身份……是阿言对吧? 他得到的宣纸上,一定有写阿言的吃醋与委屈,为了符合人设,才讲出这样的话。 她听得清清楚楚,江白砚叫的是“小姐”。 但还是觉得害羞。 心里的小人原地翻滚几圈。 施黛抬手,捂住自己脸颊试图降温。 “看、看见了。” 她晕晕乎乎:“阿言的剑法。” 江白砚拭去飞溅在颊边的血迹,下小痣如花笼上殷红,随嘴角微扬。 他没再多言,见施黛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 “不是阿言。” 相隔太近,她的声线携有梅香,柔软贴在耳边:“……是江白砚。” 施黛小声说:“江白砚的剑法,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像戾气汹汹的野兽被捋顺了。 仅听她一句话,腔里的涩意与杀念消退殆尽,取而代之,是另一种更难捱的、撕扯般的情绪。 喉结无声滚动,江白砚垂头拭剑,黑发丝缕坠下,显出耳尖胭脂薄红。 他尾音噙笑:“嗯。” 第62章 江白砚一剑挥下, 引来十几名住客惶然侧目。 施黛耳尖的热意还没平,一片混里,听见几近破音的男声。 “公子……公子救命!” 紧随其后, 是更多慌不择路的尖叫。 “救救我们吧!” “钱!我给你钱, 你护在我身边!开个价, 想要多少?” “妖怪又进来了!” 与韩纵的冷峻截然相反, 江白砚一身白衣, 鹤骨松姿, 笑意轻轻浅浅, 瞧上去极好接近。 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拽住他袖口, 双腿打颤:“你说个数,只要价钱不过分, 我都给你!” 气味和体温陡然靠近。 对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无功无过,江白砚却觉厌烦至极。 梅花香气倏忽远去,被这股陌生的气裹挟其中,如同浸入脏污窒息的泥,令他几窒息。 嘈杂声响里,江白砚循声侧目。 桃花眼漆黑含光,纯然无害的轻笑褪尽,淬出森然调, 像把见过血的刀。 行商右手猛颤, 松开他袖口, 后退两步。 这个对视发生在短短刹那间,恰好位于施黛的视觉死角。 等江白砚回头, 又成了漫不经心的情态。 施黛还惦记着他的伤:“你真没事?要不要回房看看?” 她总觉得他很脆弱,这让江白砚到新奇又好笑。 一道小伤而已, 哪里值得牵肠挂肚?也只有施黛,会时时刻刻把这件小事记在心上。 思及此,心脏跳动的力道更重一分。 “不碍事。” 右掌覆上左肩,江白砚随意碰了碰,隔着衣料,没触到血的濡:“我用右手握剑。” 施黛简直拿他没办法:“你右手也有伤。” 还全是由他自己造出来的。 “再来几个人!” 破损的窗边,老板娘扬声:“我们快抵不住了。” 一扇雕花木窗被祟破开,灌进瑟瑟冷风。 老板娘正和三名住客把长桌堵在豁口的位置,抵挡企图趁虚而入的妖。 客栈其余地方有阵法加护,这个窗口是唯一的漏。祟们争先恐后不停冲撞,如汹涌浪,打得人无力招架。 仅靠四个人,没办法抗衡太久。 “再坚持一会儿。” 虞知画额头是冷汗,双手牵引细长白线,勾连错:“我尽快修好驱阵。” 修用了招术,与客栈里原有的阵法相冲。 驱阵法摇摇坠,倘若它碎裂崩溃,祟再无锢,能冲进来杀了所有人。 虞知画脸惨白,手上动作没停,不敢分神。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个阵法被设下多年,道行有限,并不强势,哪能敌得过几十只祟的凶猛撞击。 不消多时,客栈东南角爆开轰然一响—— 竟是妖物从另一扇窗户探进半个身子,险些咬上一人头颅! 这只恶妖身如猛虎,利爪将窗棂撕作齑粉。 看它脸颊,是张五官扭曲、狰狞可怖的人面,双眼浑圆,青筋暴起,像个浓眉阔鼻的壮汉。 人面虎身,诡异非常。施黛眼风扫去,心下一跳。 没记错的话,这种妖怪名为“马腹”,喜食人。 马腹喉中发出婴儿哭泣的叫声,目眦裂,朝距离最近的姑娘猛扑去。 姑娘吓得泪面,不等妖物近身,一道剑光飞掠跟前。 韩纵手持双剑,光影叠,映亮青年黑沉的眼。 他出手少有技巧,进攻全凭本能,纵身一跃,剑锋刺向马腹咽喉。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