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医书、典籍和各种话本,多看看书总是好的。 微光盈院,清隽高挑的少年被稚童团团围住,眼含浅笑。 他身上没有过分华贵的衣裳,罕见地穿了件普通白袍,长身玉立,乌发懒散束起,似一棵落雪的树。 “好嘞!” 阎清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笔:“来给你们画一幅,长安的百妖夜行。” * 与江白砚离开小院,施黛带他朝灯火更盛的方向走去。 在这个姿势下,对方自然而然靠在她身侧,重量和气息轻柔袭来,带着淡淡米酒香。 不清楚江白砚究竟醉到了哪种程度,施黛侧头,瞥见他眼尾和颊边的薄红。 很糟糕。 直到现在,她仍忘不了江白砚说出“作数”时的神情,那双桃花眼像两把小钩。 夜风拂面,吹得她登时清醒,好在怀里揣着施敬承给的符,施黛没觉得太冷。 她问江白砚:“除了头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左手垂落身侧,修长好看的手指松松握拳。 江白砚摇头:“无碍。” 他兀自思忖,原来这便是醉酒。 可以毫无顾忌,一面向她示弱,一面被她百般照拂。 连街边吹来冷风,施黛都要在意他难不难受。 被旁人全心全意相待,在他看来,是全然陌生的体验。 酒是好东西,他今后大可常喝。 但若饮下寻常的酒,江白砚想,他大抵会当真醉得不省人事。 只饮米酒呢? 一次次喝米酒醉倒,莫说施黛,恐怕连施云声都能发觉古怪。 思来想去得不出结论,江白砚微微蹙眉。 施黛倒是兴味盎然,心好奇地打量他。 上回在莲仙庆功宴上,江白砚也喝了酒。 当时他仅有微醺,加上两人关系不,施黛没敢肆无忌惮地去看。 今夜一瞧,醉后的江白砚好乖。 眉眼垂着,小扇子般的睫上下轻扇,脸上红晕像胭脂,让人想伸手蹭一蹭。 被她盯了会儿,江白砚轻挪目光,对上施黛双眼。 她早有预料,大大方方接住这道视线,瞳仁在月下亮盈盈:“知道我是谁吗?” 喉结滚了滚,江白砚低笑出声:“施黛。” 认得清她,看来不算太糊。 没忘记江白砚在小院里的那番话,施黛半开玩笑又问:“你想逛灯会?” 江白砚不是厌烦热闹,对灯会没什么兴趣吗? 江白砚:“嗯。” 施黛顺水推舟:“你喜上元灯节?” 都说酒后吐真言,趁江白砚喝醉,她有意勾着他答,像在哄逗。 原以为这是个板上钉钉的答案,没想到江白砚却道:“不喜。” 施黛:? 施黛:“如果不喜,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出“两个人逛灯会”的话? 她下意识地问,话到嘴边,遽然停住。 细想起来,江白砚那段话的重点不在上元节,而是“两个人”。 施黛脑子里横着的弦绷了绷。 也许因为……小院里有许多孩子,江白砚觉得吵闹? 又或许,出于另一个更隐秘的缘由。 施黛的声音戛然而止,江白砚没回答这个问题。 趁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功夫,他们走出一段距离,离开民巷后,来到更为繁华的长街。 施黛牢记今天的首要任务—— 吃。 放眼望去,小食摊铺多如牛,胡饼、胡辣汤、樱桃酥酪一应俱全。 施黛吐字如倒豆,给江白砚介绍各种食物的口味,末了发问:“你想吃什么?” “我尚无食。” 江白砚笑笑:“看你的喜好,去买便是。” 他喝了清酒,虽然保持几分清醒,但胃口大概不怎么好。 施黛被说服:“我们先逛逛,你如果有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靠近街道,行人渐多。 施黛沿路边行走,不时淌惊奇之。 脚踩高跷的杂耍班子如履平地,艺人头顶百尺高杆,稳当不落。 来自西域的幻术师留有两撇黑胡子,手中瓷瓶青烟缭绕,待烟雾散去,成了只绒绒的白猫。 口技、杂技、舞技处处有之,看客们连声叫好,沸反盈天。 灯火亮得刺目,江白砚默不作声挪开眼,看向身旁那人。 施黛发髻高挽,出凝脂般白皙的后颈,随她动作,颈上珠玉轻晃。 她的打扮绮繁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只扬一笑,便有水样的光自眉梢掠过,如月照山。 他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扶着江白砚,施黛顶多空出一只手,拿不了太多吃食。 陆陆续续买了几样糕点和甜粥,大部分被江白砚握在手里头。 “放心,不会掉。” 江白砚淡声笑:“你吃吧。” 江白砚,大好人。 尽管只是平平常常的小动作,却叫人心头熨帖。施黛巴巴看他几眼,咽下一块甜雪团子。 这是大昭的特食物,用蜂与糖浆制成,文火烤制,做成晶莹如雪的圆团。 施黛一口掉,隐有所觉,一抬眼,果见江白砚在看她。 他貌若微醺,目在灯下朦胧不清,忽地道:“我能吃一个么?” 江白砚很少主动提起吃甜食,施黛当然点头:“甜雪团?” 江白砚:“嗯。” 施黛答应得飞快,继而一顿。 江白砚一只胳膊被她挽起,另一只手抱着当当的小吃,要自己拿起甜雪团,显然腾不出手。 施黛摸了摸鼻尖。 她的右手纤长如小竹,拈起一块圆滚滚的莹白团子,递到江白砚嘴边:“给。” 反正江白砚是醉意惺忪的状态,只要她不表现得窘迫,就不觉尴尬。 江白砚俯身靠近。 他吃东西习惯小口小口,这回醉得糊糊,红衔住甜雪团一角,堪堪停住。 于是施黛的手也悬在半空,困惑抬头。 灯火下,江白砚正一瞬不瞬地看她,双目漆如点墨。 他形生得好看,衔着她手里的白团,被衬出潋滟嫣红。 四目相对,江白砚将它叼起,腮帮被撑出小小弧度。 咽下甜雪团,他抿舐去嘴上糖霜:“多谢。很好吃。” 阿狸:…… 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 它完全有理由相信,从他帮施黛拿起大堆小吃的时候,江白砚便开始了蓄谋。 ——就这么想吃施黛亲手喂的点心? 施黛的注意力在江白砚嘴角。 方才他笑得很轻,却是实打实的愉。 这种觉极其微妙。 江白砚脸上时常带笑,笑意不达眼底,成了他漫不经意的习惯动作。与他相处,总叫人觉得远在天边、捉摸不透。 此刻见他眼尾轻勾,像是打破了闭的、坚不可摧的壳,出几分真意。 施黛勾起边:“你这样笑起来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吧。”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