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血滴咽入喉,江白砚哑声:“疼?” 施黛答得从心,大大方方承认:“疼死了。” 低眉端量她身后的血痕,江白砚轻笑一声:“疼死了,还敢来找我?” 这人有够伶牙俐齿。 施黛攥起被褥,用以缓解疼痛,认真说:“我喜你嘛。” 因为在意他,施黛才敢独自进入这场吉凶未卜的心魔境。 江白砚没继续亲吻伤处,她平复心神侧头回望,在枕头里捂久了,面上红未褪,眼珠蒙着层水雾。 “有绷带吗?” 施黛说:“我自己包扎就好。” 江白砚眸晦暗,缄默看她。 对视一瞬,他起身在木柜里拿出绷带和剪刀。 包扎比上药容易一些,不必直接碰到伤口。 等江白砚转过身去,施黛把绷带圈圈好,中途看他几眼。 他没离开房间,但也没有回身占她便宜的意思,黑衣笔如锋,比起往常穿的白袍,多出生人勿近的冷戾。 江白砚为什么忽然换了黑?今天见到他时,他明明是一身白。 施黛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无影无形,静静扫过,像一簇轻柔拂来的柳枝。 江白砚微卷舌尖,回味方才裹挟腥意的甜。 室内静下,只余似有似无的呼声,以及绷带与衣物摩挲的轻响。 这样的静谧惹人心慌,施黛迅速穿好上衫,把前襟裹紧:“好了。” 她不懂就问:“你今天,怎么穿了黑衣服?” 前的少年循声回眸,被烛火勾出侧脸冷峻的轮廓。 江白砚懒散勾:“很重要?” 稍显恶劣的语气。 施黛泰然自若,没被他唬到:“你过来。” 她这样的态度,不在江白砚预想之中。 他气身,已是万人唾弃的恶祟,施黛理应惧他,亦或厌他。 然而在她眼中,江白砚见不到畏惧之。 为什么? 他只消拔剑,便能了却她的命;一旦他心怀念—— 除却杀戮,尚有其它不轨之事,江白砚如若有心,自可欺她。 施黛为何不怕? 眼风扫过她面颊,江白砚依言上前。 施黛仰头看他:“林子里的祟,都是你杀的吧?” 她记得清清楚楚,江白砚屠尽漫山遍野的妖后,把自己得遍体鳞伤。 当时他身上的白袍,被污血染成深红近黑的颜。 施黛把他上下端量:“我看看你的伤。” 江白砚:“不必。” 和他相处这么多天,施黛哪还不了解江白砚的脾。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她心有所,抬起右臂。 被她这个毫无征兆的动作起战意,断水迸出一声清鸣。 剑客的本能催促他还击,江白砚却只握起右掌一动不动,目沉沉,似要把她看穿。 施黛没拔刀,也没朝他挥出符箓。 她攥起江白砚前襟,一把扯开。 施黛力道不小,衣襟随之敞落,出一片血模糊的膛。 看清眼前景象,她指尖颤了下。 江白砚前布深浅不一的血痕,大多数来自祟的利爪和毒齿,左侧心口的位置,是数道血淋淋的笔直痕迹。 绝非妖所为。 那是剑伤。 ——江白砚自己划出的剑伤。 失了衣物遮挡,夜风掠过膛,是空落落的凉。 痛意寸寸清晰,江白砚仍是笑:“好看吗?” 施黛喉咙干涩发哽,说不出话。 果然是这样。 用疼痛自,是江白砚自幼的习惯。 这几个月以来,他之所以渐渐停止这类行径,全因施黛教导了拥抱与抚摸,让他借此知愉。 ——直到心魔境里,江白砚被“施黛”所弃,往那些亲近的触碰,都沦作不值一提的笑柄。 那天以后,江白砚怎么可能不去变本加厉地自伤。 穿黑衣,是为掩饰他身上止不住的血迹。 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施黛浑身发冷,像浸在冰水里头。 江白砚侧开视线:“施小姐,可看够了?” 他语调淡淡,话刚说完,被人往前一拉。 施黛把他朝边按:“你坐下。” 江白砚没挣扎。 施黛没解过男子的衣衫,摸索好一会儿,才松开他间的系带。 黑衣倾垂而落,衬他毫无血的冷白皮肤,像玉髓洗去浓墨。 施黛拿起头装药的小瓷瓶:“这几天划的?” 江白砚这回没呛她,安安静静,算作默认。 他身上的血痕实在骇人,施黛无从着手,把药轻轻涂在江白砚颈下,单刀直入地问:“你在林子里杀妖,也是为了——” 她斟酌一下措辞:“发?” 无论疼痛还是杀戮,都能让他得到快。 倘若不用剑锋破开些什么,江白砚不知如何疏解腔里难耐的痛。 施黛指腹柔白,经过一处伤口,沾上刺眼的红。 江白砚按住她手腕,角牵出讥诮的弧:“施小姐不必如此,脏了手。” 他力气不重,施黛轻松挣,想了想,试探问:“那天晚上,你是从什么时候听见我和我爹说话的?一开始吗?” 心魔境的源头,是她与施敬承的那次谈话。 施黛想清楚,当夜父女二人究竟说了什么。 ……看江白砚对她的态度,内容绝对万分糟糕。 “什么时候?” 江白砚笑笑,眸底出薄光,声调柔软,吐的话语却叫她如芒在背:“大概是,施小姐称我‘出身不堪、卑劣下作’之后?” 施黛右眼一跳,手指一抖。 合着心魔给她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她往里跳。 脑子里了三分,施黛努力保持镇定,接着擦药:“还有呢?” 江白砚敛去笑意,起眼皮。 他皮肤苍白,上失了血,晃眼望去,宛如一尊不容亵渎的白玉雕像,双目黢黑,更森冷。 施黛看不懂他的神情,再眨眼,江白砚已倾身向前,缓缓凑近。 “还有?” 他凝睇过来,字字句句皆如尖刀,剖开平和假象:“我心歹毒,不配苟活于世,同我一道,迟早把你拖累。” 施黛彻底顿住。 一声又一声,她听见腔里心脏的嗡鸣,震耳聋。 江白砚却是勾了,像说起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施小姐说得没错,我如今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物,配不上与你同路——” 他轻笑出声,右手覆上施黛腕骨,牢牢攥紧:“我不是好人,你不怕我心怀怨怼,将你斩于剑下?” 一语落毕,江白砚眸光倏动。 施黛怔怔望着他,眼眶染上浓郁的红。 像被这道目光烫到,他右手力道放轻些许:“……吓到了?” 施黛两眼一眨不眨,带了哽咽的鼻音:“你会向我拔剑吗?” 江白砚静默瞬息:“你觉得呢?” 施黛不假思索:“才不会。” 江白砚轻笑:“你就这般信我?” “我喜你啊。”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