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心中隐隐不安。 孟氏见他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很是心急,就示意刘婆子去韩素衣那边瞧瞧孩子睡着没有,要是没睡觉的,就抱过来给卫景平看一眼。 他运气好,刘婆子去了一会儿就抱着个大红的襁褓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小女婴在里面香甜地吃着白胖的小手,溜溜的。 卫景平看着喜的不得了。 孟氏说道:“平哥儿你就给囡囡起个名字吧。” “阿娘,咱们给起了,我大嫂同意吗?”卫景平说道。 刘婆子说道:“刚抱小小姐来的时候你嫂子就说了,让咱家的解元郎给侄女赐名。” 卫景平见推不过去,想了想道:“我得琢磨琢磨,选几个出来给我大嫂挑去。” 女孩子的名字是要跟随她一生的,这可是件大事。 这天晚上,卫景平翻着书本抓着头发想了几个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宣纸上,第二叫刘婆子拿给了韩素衣。 隔了两韩端来看外孙女,韩素衣问他:“囡囡是早上出生的,太升到半空,微风和畅,正应了‘清曜灵,和风容与。1’叫她‘卫容与’,好听吗?” 这是她从卫景平取的五个名字之中选出来的最中意的一个。 “‘容与’,平哥儿是希望囡囡一生都顺遂和畅吧?”韩端拍手道:“好听,要我说就叫这个名字吧。” 说定了给女儿取名字的事,韩素衣低声音问韩端:“爹,是不是哪里要打仗了?” 否则朝廷为什么要从上林县卸甲的武将之家走这么多壮丁呢。 韩端早就因为这事心里打着鼓呢,但他不敢跟还在坐月子的闺女说,只泛泛地道:“放心吧闺女,朝廷如今没什么仗可打,许是这么多年重文轻武下来,”他指了指头来代指今上睿元帝:“得知各处戍守的将士都老了,要替换一茬新的儿郎上去。” 韩素衣想了想,似乎也说得过去。 …… 回到上林县的第二,卫景平就去拜访了顾世安。 老顾见了他一句贺喜的话都没有,上来就八卦:“听说你在甘州自个儿跳进了老姚的捉婿车?” 卫景平:“……” 他想这顾夫子这辈子大约都赶不上茶楼的伙计了,实在是太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很没眼。 转念又一想,顾夫子这老大不小一单身狗,可不没事就盯着点儿儿女情长的事嘛。 算了,理解他了。 “夫子,这次秋闱一结束,”卫景平开口引入正经事:“文相就回京了,连鹿鸣宴都没来呢。” 本想问问谢回那件事的。 谁知顾世安不甚在意,脸“你很稀罕那文老头?”的疑问:“这回见不着,以后进了京还有机会呢。” “……”卫景平在心里默默捶了他一拳头:“夫子,你听说上林县男丁入伍的事了吗?” 他急切地想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大哥要不要上战场去打仗。 顾世安这才有了点正经模样:“知道。” “是哪里要打仗?”卫景平紧张地问他。 顾世安竟瞪了眼:“你就这么想让哪儿打起仗啊?怎么,一打仗,你们老卫家就能捞军功了是吗?” “我是担心我大哥,”卫景平气鼓鼓地:“捞什么军功。” 顾世安语气幽怨地道:“这就是拜户部侍郎谢回谢大人所赐了,他从西北的蛮夷人手里诓了有两个咸州府大的地方来,朝廷要在那边建郡统辖,你说要不要派兵戍守?” 卫景平:“……” 不是打仗就好,吓……吓吓死他了。 朝廷扩大版图,这算好事吧?怎么就不贴个告示明说呢。 真不理解。 说完这事,顾世安看着他,好半天后忽然风地道:“卫举人老爷,为师与你的师生缘分要尽了,你我就此哭别吧。”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阮籍的《咏怀》。 第111章 龙城郡 ◎“一想到要进国子监做六年八股文章,我就不开心。”◎ 卫景平对他的不着调已经习以为常:“……” 还哭别呢, 哭个头啊他只想发笑。 “夫子的意思是说,此次朝廷从上林县调的兵丁, ”卫景平继续说正事:“是要派去戍守新郡的吧?” 顾世安呷了口茶, 给了他个“不然呢”的淡淡反问的表情。 卫景平此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只调了兵丁而没有告知去处,用顾世安的话说,新郡是朝廷使了手段从北夷人手中诓得来的,必定怕北夷人反悔了再生兵戈, 为求稳妥, 所以要等到戍守郡门的将士一到, 朝廷才会颁发圣旨告天下知晓吧。 不得不说, 朝中还是有能臣举着两把刷子在干活的, 叫人有点佩服。 倒回过来说,难怪甘州府秋闱题的事情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这事儿与朝廷开疆拓土的大业一比,简直九牛一, 随便发落个倒霉蛋, 堵住御史台言官的嘴, 关起门再命谢回罚酒三杯, 就翻篇了。 毕竟置新郡能给朝廷带来土地、人口和赋税,秋闱能干啥, 少拔擢一个甘州府的学子,又不耽误每年的翰林院还是要被挤破头。 如此看来,对于读书人来说天大的事,放到朝廷眼里,也就是一“咋呼”而已。 他就说, 这老顾跑去京城捅了个篓子, 怎么还敢回来该吃吃该喝喝, 样样不耽误呢。 真是每一个环节都被他算无遗漏了啊。 想到这里,卫景平忽然一凛,多少把顾世安方才说的话当了点儿真:“夫子,你该不会……该不会要去新郡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上还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来了。 另外,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漏了件事:顾世安跟谢回,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上次樊先的事,顾世安愤然出手押题帮他,以一己之力得朝廷更换了甘州府的主考官,难道仅仅是为了他这个学生吗? 过后又觉得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此事卫景平至今都糊糊觉得有点雾里看花不太清楚。 “夫子,你跟谢大人……”卫景平声音极轻地问顾世安。 顾世安掏出几个铜板扔给他:“去买两份臭豆腐来。” 一份臭豆腐换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成。 卫景平拿着钱颠颠地上了繁楼。 许德昌见了他险些动得哭出来,双手颤抖着:“平……卫老爷。” 卫景平那手背轻拍了拍他越发大的肚皮:“我想繁楼的菜了许掌柜。” 这这一下便叫许德昌破功了,带着泪花笑道:“平哥儿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给你做。” “给我来两份臭豆腐带走的,”卫景平说道:“顾夫子要的。” 许德昌知道他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他了,等两份臭豆腐做好拿上来,又说了两句话,便放卫景平下了繁楼。 等他一溜小跑回来把“香”的臭豆腐往顾世安面前一放,那人却说:“两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你选吧。” 卫景平:“……” 就很暴躁是怎么回事。 “夫子,你是不是要去新郡?”卫景平选了这个。 他记得当年还在白鹭书院念书的时候,有一次顾世安讲史,说到永嘉之后的西北凉州一带“秦中川,血没手腕,唯有凉州倚柱观。”,就是没有遭受战火的毁灭,当时以中原大儒郭荷为首的士族便迁往凉州,在凉州办学校,传播文化,使那里的文风一跃而起,蛮荒之地逐渐融入了礼仪之邦的血,直到后世的甘肃武威还留存着当地为了纪念郭荷而修建的孔庙呢。 顾世安该不会是想效仿先贤,跑去西北的新郡开办书院,传播文化吧? 没想到顾夫子这么崇高格局这么大,他之前都小看他了。 “吃吧。”顾夫子没正面回答卫景平,他将一份臭豆腐推到卫景平跟前:“吃完哭大声一点。” 点儿辞别的气氛。 卫景平霎时鼻子一酸,要不是他强忍着,立刻就落泪了:“夫子……那思炎呢?” 就在今年四月份的院试之中,白鹭书院的傅宁考中了案首,顾思炎则中了第五的名次,二人都是甲科的秀才,如今已经入咸州的府学念书去了。 顾世安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拖油瓶侄子:“他啊,他在这儿好的。” 这意思是不会带顾饼圈走了吧。 卫景平:“……” 老顾有点狠心啊。 “对了,你呢?”顾世安吃完了臭豆腐,一脸餍足地眯着眼沏了热茶端在手上,无所事事地问卫景平:“中了举人之后有什么打算?” “听说甘州府不久会从新科举子中选出人举荐到国子监去读书,”卫景平如实说道:“此次鹿鸣宴时候知府孔大人暗示过我,我还没想好,夫子以为呢?” 士子们中了举人之后,按照以往的经验,一部分人会找门路去做官,绝大多数年纪较轻的举子则继续苦读,等待三年之后聚集京城,来个巅峰大比试参加闱大比。 他今来拜访顾世安,本来最重要的就是要问问顾世安怎么看这件事的。 卫景平先前听说,今上睿元帝不喜少年进士,所以闱的主考官甚少点二十岁以下的学子,也正是这个缘故,各省的秋闱考中的少年举子,算着年龄三年后还未二十岁的,之后往往要空上一科,等到六年之后再下场闱。 “你此次秋闱考中解元,”顾世安思索着说道:“按理说去被举荐去国子监读书是最稳妥的。” 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一来能师承大儒,二来后结的同窗多是出身好的世家子弟,除了里面的夫子严厉不好糊之外,挑不出病。 卫景平也是这么想的,可他的问题在于,别人进去读三年便可参加闱大比了,而三年之后,他下场应考要么被嫌弃岁数小而落榜,要么自己弃考再苟一苟年龄等下次再战,总之得在国子监读六年书,时光漫长啊。 “夫子,”卫景平掰着手指数给顾世安看:“一想到要进国子监做六年八股文章,我就不开心。” 顾世安认同地点点头:“有点。” 搁他他也不干。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