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他在背后盯着,陈骄忽然有种被老板视察的觉。 有些局促了。 工作人员笑站在一边,也没打扰两个人,任由两个人去了。 陈骄把兔子模型捏好之后,就先把胚晾在一边,帮郑青山来捏鲸鱼。 鲸鱼比兔子难一些,但陈骄手巧,三两下一个鲸鱼的模子就活灵活现。 郑青山也没有在旁边看着,又坐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捏。 倒是不用工作人员教了。 陈骄看他在学,便忍不住说:“哎,你这边的边角再用力一点,不然不像是鲸鱼。” 郑青山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和陈骄的确实有些出入。 他抿了下,问:“那我这个像什么?” 陈骄思衬片刻,笑着回答:“像是小金鱼!” 郑青山也不笑了。 郑青山继续捣鼓自己手上的“小金鱼”,陈骄时不时会侧头来和他说应该怎么办。 但他实在是做不了这些,手有些笨,与自己的思考内容并不一致。 等到最后,他手里这个连“小金鱼”都不是了。 成了四不像。 等到他们的小兔子小鲸鱼晾干之后,就能着手在上面绘画。 这是陈骄的强项,不需要工作人员的指导。 郑青山深深了一口气,拿着笔的架势,比谈个大生意还要庄重。 郑青山先动了笔,大概是第一笔有些不意,他发出了低低的气声,又很快隐藏。 陈骄眼尾下,眉眼弯了,也紧跟着动笔。 她心情很复杂。 对她来说,郑青山是天际那一轮完美无缺的皎皎白月,如神仙一样的人物。 那样的人,对她来说从来都不真实。 那年盛夏,高考前夕。 聒噪的知了匍匐在窗外的老桐树上,陈骄抬起头时,他果真是侧头望着桐树。 她能清晰看见他撑着的侧脸,少年的轮廓清俊瘦削。 陈骄也看出去。 同学三年,她至今也不知道郑青山看的究竟是什么,是老桐树还是呼啦啦成群结队的同学?她仰起头,看见天空中的云层,层层叠叠,均匀起伏铺在湛蓝的天际。 那天的天空,陈骄惊了许多年,铭记至今。 后来的平安县,便再也没有那么晴朗漂亮的一天。 她想,或许郑青山是在看天空。 陈骄看天空看得出神,叶彩冷不丁回过来撞了下桌子。 吓得她浑身一抖,不得不收回目光,淡淡瞥了眼兴高采烈的叶彩。 叶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开心:“陈骄陈骄,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有没有想好考什么大学啊?” 陈骄将五三拿出来摆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笔记。 她抬了点头,出额头和鼻梁,“首都大学。” “首都大学?”叶彩惊讶了一瞬,“你志向这么远大啊,不过你成绩好,说不定能上呢。我就随便考个能上的大学,听天由命吧。” 陈骄耳边留下叶彩长长的哀叹。 叶彩还想要闲聊说话,赵佳忽然跑进来拉着叶彩就往外走。 赵佳大概是刚洗了手,没擦干。 零星的水珠飞到陈骄的脖颈上,凉凉的,她瑟缩了下。 叶彩问:“干嘛呢?” 赵佳急着回答:“咱学校后面那堵墙,不知道被谁涂鸦了,然后好些人在那儿告白啊填志愿的,咱们也凑热闹去!” 叶彩最凑热闹,听赵佳这么一说,立马就去了。 学校里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不小的轰动。 尤其是他们这种高三生,总想要在学校里留下点什么曾经存在过的足迹。 到了最后一个月疯狂的时候,那堵真心话墙,俨然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 叶彩去那堵墙上写了暗恋者的名字,将藏在心底的话倾吐而出,回来时神清气,还说下次会带着陈骄一起去。 “不用了。”陈骄手上划拉着错题本,“我对这些没有兴趣,现在只想要好好复习。” 叶彩叹了口气,“你子好闷啊。”在叹气声里,她转过头去转着笔玩儿。 陈骄当然知道自己的子闷。 但如她这样的人也会有别人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临近放学的时候,最后留下和陈骄比拼“谁更努力,谁学习的时间更长”的学习委员,败下阵来,和陈骄说了再见后消失在橙黄的夕中。 确认人走了之后,陈骄才从讲台上捡了两粉笔来到“毕业墙”前。 大片的涂鸦与高三诸位学子的话语融。陈骄选了个不显眼的角落,用粉笔一点点勾勒出一个轮廓,然后是发梢、眉眼。 她不用那个人站在面前,就已经能完全描摹出他的样子。 陈骄高中三年乃至于后面许多年都没曾说出的隐秘心思,在那个布了橘霞光的傍晚,画在了这堵毕业墙上。 那是陈骄第一次画出,郑青山的正脸。 那时候的她,只敢在这一隅角落攀折他些许。 哪怕是现在,郑青山与她有了不一样的关系,陈骄仍旧觉得他这样的人,离自己很远。 可现在她笑,笑郑青山原来也会有不会的东西。 他会困难,会不解,会求问。 她与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远。 “你画的是什么?”郑青山放下笔看过来,他端详片刻,好像是认了出来,“嫦娥?” “嫦娥奔月。”陈骄道。 郑青山愕然,毕竟没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在一个小挂件上画一幅嫦娥奔月。 “你画的什么?”陈骄看向郑青山的杰作,他已经绘画完成。 郑青山往前挡了下,不想让她看。却又怕她看不见,又撤开半边身子,出了一只深蓝的小鲸鱼,上面点缀了些许星子。 不好看,却也不难看。 郑青山道:“我画的没有你好。” 陈骄最后一笔落下,笑眯眯的,“郑先生,要是你能从我专业上比了过去,我学的那么几年不就白费么。” 郑青山恍然笑起,“你说得对。” 绘画完成后就是最后一步——烧制。 这个过程会有些长,加上有别人的陶艺品也在排队,郑青山索就约陈骄去街上转转。 陈骄没有拒绝。 文艺街和陵城城中心不太一样。 它繁华却又保持着老街独特的风貌,在石板路和浓下走一走,就能窥见好几十年前的陵城旧貌。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走着。 一路话很少,微风吹着却很舒服。 陈骄和郑青山又转悠回了十三大叔那儿,她突发奇想地问郑青山:“要不要我给你画幅画像?” 她想到十三大叔刚给两个人画了合像,又补充了句:“我给你画,单独的。” 郑青山一愣。 没等他回答,陈骄自顾自解释:“我是想反正还有时间,就想……就想……”她皱着眉头,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或许是为了全年少时一个梦。 但陈骄“就想”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郑青山微微一笑,坐了过去。 他说道:“麻烦陈小姐了。” 陈骄松了口气,问十三大叔借了笔和画板。 她光明正大的,在画着郑青山。 画上笔触走过,是他真实的眉眼鼻梁发梢。 十三大叔耷拉着眼皮笑了笑,随后戴着渔夫帽小憩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风过画架吹来初夏味道时,郑青山的声音传来。 他说:“陈骄,我很抱歉。” 陈骄笔尖一顿,抬起头看去。 他坐在微光里,一向淡漠的眼皮上落着温柔。 碰触到她的目光,郑青山微微垂眼,“我从前,不记得你。” 陈骄喉中干涩,不咽一下。 哪怕是说着如刀割的话,她也对他生不起恨意。 他用着这样又平淡又温柔的语调,蛊惑着她,哪里还有半分不快。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