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接过侍卫的青袍,垫在她小裙子下。 也是这时,他们都看见人提灯找来的长长队伍,被拥簇其中的人是皇后。 戚延收起全部笑意,目极淡。 但那时,他仍会向皇后行礼,说一声“找她来了”。 他问:“这是谁家女儿?” 皇后言:“你父皇瞧着小姑娘喜庆,接来的。” “不姓温?” 皇后隐含不悦地睨他。 温夏没有嘴,将一直护着的爪藏入披风兜帽中。 入时,皇后叮嘱她,不要和别人说起她是谁的女儿,提及她的父亲。 五岁的她不明白,可爹爹说入了皇要听皇后娘娘的话,娘娘是这世上第二个像娘亲的人。 她从石桌上爬起来,朝人张开手臂:“要下,抱。” 她被皇后领走。 回头瞅去,戚延坐在石凳上,灯浅黄的光影笼着少年孤薄身影。 那么贵气的人,瞧着却有点……可怜巴巴的。 她忽然松开人的手,跑向他,从兜帽里拿出原本只想留给三哥哥的爪。 “给你吃吧,太子。”她小口小口地呼着气。 戚延忍着笑接了。 第二,戚延竟找到她,要给她做星星和月亮。 第3章 他召了中匠人,要他们拿来那些物材,让她过目。 她本不懂星星和月亮是“做”出来的,对那些东西都只摇头。 匠人也一头雾水,戚延问什么他们都答不上,惹他好一通脾气。 他生气时声音很沉,也正逢长嗓子,那音低低的,叫人害怕。 温夏只敢轻轻扯他衣袖,童音怯糯:“太子哥哥,你不凶人。” 他似忍了又忍,瞧她清澈童真的眼睛半晌,咬牙憋着,换成正常嗓音说“一群废物”。 那星月真的被戚延下令做出来了。 用墨玉与南海快马加鞭运送来的贝壳珍珠和萤石,中匠师几经打磨,终于做出夜晚也闪闪发亮的浩瀚星月。 与爹爹为她做的那幅很是相似。 温夏高兴得蹦跶,那个时候只知道喊戚延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还太矮,够不着他脖子,天喜地蹭他膝上。 戚延蹲下问她喜不喜。 她小啄米似地飞快点头。 “还喜什么?都说出来,我给你来。”他这样说。 那时,戚延是真心喜她这个妹妹吧。 那天起,温夏更与他玩耍,总是黏他。 圣上从不制止,皇后也欣于此象。 还有戚延,每逢他从学堂散课出来,她总是站在他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一向不苟言笑又暴躁凶人的他,都会抿抿,朝她愉悦地挥下手。不顾她还那么矮小,喊一声“过来”,单手揪她披风上的小兜帽,提着她走在道上。 温夏总会抱着一只银壶,里头是牛。 她低头小口啜着,戚延边走边垂眸看她,每次都会笑话她这么大人了还离不了。 温夏都会在他笑话的眼神里递出银壶,昂起脑袋,小手捧得高高的,格外真诚:“太子哥哥要喝吗,阿嬷为我加了青梅,香香的。” “我才不喝。” 他也才知道,她不足月便早产在野外,是捡回条命。一直到三岁都还体弱,母断了两载,可牛暂且不敢断。 …… 那一回是太后的寿宴,赴宴的官家女眷中有不少与她同龄的闺秀。温夏结识了一名好友,很是高兴,牵着人小手同戚延分享。 “太子哥哥,这是我刚的姐姐,以后你上学我就可以不用只等你玩啦。” 虞遥只比温夏大两岁,却高她一个头,不过胆子却是没有她大。 她手上拿着温夏送的荔枝,在戚延面前不敢抬头,有些怯。 只因戚延盯着那荔枝:“这是我送你的荔枝?” 温夏开心地点头。 稚龄少年的神情有些淡:“为何自己不吃?” “我吃啦,甜的,我想送给虞姐姐!” 戚延那一天话都很少。 宴会上,温夏忙得不行,因为有好多友又漂亮的姐姐呀。 都是官家女眷,姐姐们都邀她去府上作客。那是她特别开心的一天。 可她忽略了戚延。 他神冷淡,还在宴会上顶撞了圣上与皇后娘娘,当众离席。 圣上气得摔了金樽玉盏,大臣与各家眷也都不敢出声。 温夏也有些怯发着脾气的圣上,可五岁的她担心太子哥哥,弱弱地起身,小身板规矩地朝圣上行礼,小跑着离开宴去寻戚延。 她跑遍了整座东,身后提灯的人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廊下静夜,灯的烛火在晚风里孤孓跳动。 她寻不到戚延,哽咽地又跑回宴上,不顾圣上与皇后问询的目光,用手帕小心包好一只爪,又跑了好几处殿。 直到还是寻不着戚延,只能大哭着跑回东,边哭边噎。 戚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父皇连你也训了?夏夏。” 他自寝的屋檐焦急俯视她,想下来,但那时他的功夫还没有练到来去自如。 亲卫将他带下屋檐,温夏在他尚未站稳之际,扑向他双膝,紧紧抱住。 “太子哥哥,你不难过。” “我没难过。”他微顿:“你是以为我难过,才哭成这样?” 哭得太久,气息已经串联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温夏边噎边打嗝,小鼻音应着“嗯”。 戚延微哂,有些忍俊不。 “鼻涕!蹭我袍子上了,这是我近最穿的长袍!”他急得扯出衣袍。 力道离她身体的同时,她也顺势被他一把拎起。 他走进寝,将她放到桌上。 嫌弃地用手帕擦衣袍间那绣得栩栩如生的白兔身上的鼻涕,可双眼却是笑的。 温夏手足无措,虽才五岁,自小的教养也从未这般邋遢过。 她涨红了脸,泪眼无辜滴溜睁着,小手掏出琵琶袖里的爪。 “太子哥哥不难过。” “我,我不是故意脏你衣衫的。我吃了荔枝的!你不要生我气呜呜,我只是想送给喜的姐姐和我一起吃,我……” 戚延憋着笑看她如何解释,直到她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呜呜哽咽,将爪高高举着。 他终于好笑地一扫霾。 “我怎么会因为一碟荔枝怪你,你喜给谁就给谁……只是那荔枝我确实还没尝过呢。” “今夜孤是跟母后置气,父皇也帮衬她,不懂孤心意,并非因你而起。” 少年身形高高的,摸摸她脑袋,弯下接了那爪。 海棠手帕浸了油渍,昂贵的蚕丝面料被骨头勾破丝线,他扬眉:“其实爪没什么吃头,瘦巴巴的尽是骨头,我懒于吃。” 温夏眼睛还红着,呆呆地眨眼:“可,可是那天晚上太,太子哥哥说喜吃呀?” 她涨红的小脸,刚哭完还带着泪痕的润眼尾,还有急迫到磕巴的模样,都是幼年时最真诚的东西。 而戚延,从未拥有过这些。 他眼底生出浅淡笑意:“嗯,现在开始有些吃了。” 温夏弯起眼,颊绽开两个酒窝。 那天晚上,她乖乖坐在东的桌上,陪着戚延很久很久,直到皇后娘娘与许嬷将她领回。 后来好几回,戚延总是会惹皇后娘娘生气。 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暴躁易怒,可她每回陪在他身边时,他从来都没有对她凶过啊。 圣上被他气得怒火攻心那回,戚延也很恼羞,只是他很少违逆圣上,哪怕那次是被圣上误会,也不曾辩驳一句,怒气冲冲回了东。 温夏捧着搅了麦芽糖的梅子茶,举到他跟前。 戚延抬起头:“你刚刚说信我,你是为了说好听话安我,还是真的信我?” 温夏歪着脑袋:“好听话就是我刚刚说的话吗?” 她摇摇头,又点头:“嗯,我就是信太子哥哥,因为你是我哥哥呀。”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