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那些慈,那些偏宠都这样清晰。 还有陌生的、手握兵权的男人,拥着他的母后。也是这样清晰。 那是他亲眼见过,那是他与错愕的二人面对面相望。还有翌身亡的、当时他身后跟随的那名大臣。那些面孔,怎么还是这么清晰。 所以刚才,他那样质问他的母后,她的耳光明明可以落下,却终还是理亏地放下。 他多希望那双凤目里不是愧疚,而是磊落无畏。 他多希望。 第11章 自与戚延成婚后,温夏已经整整一年未再见到过母亲与大哥哥。 她实在高兴,可又害怕母亲与哥哥见着她如今的模样会难过,特宣了太医来请脉。 女医面难:“奇怪,娘娘眼内被灼伤的地方已见愈合,该是能辨清晰才对。” “可本看东西还是雾蒙蒙的,只能瞧清一团影。” 香砂又去传唤了几名太医,几人一番诊断,是思虑过重迫经脉所致。 赶在母亲到来前,太医为温夏一番施针,虽入眼仍是看不清,但那人影轮廓总算稍微近了些许。 温夏不要人的搀扶,在殿中练习走路与对视。 白蔻与香砂已经尽量搬走了一应障碍物,温夏还是两次被绊倒,雪白手肘上留下破皮的擦伤。 不过这点疼和能见到亲人的快乐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温夏正练习着呆会儿见到母亲和哥哥时的样子,让香砂从门外进来。 她起身相,如今睁眼已不会再畏光。 望着目中那团人影,凭觉凝望对方双眼,她上前握住对方手腕喊一声“母亲,哥哥”。 又道:“我这样演得像吗?” 白蔻在旁观摩:“娘娘,全无破绽了,夫人与将军看见必会放下心来。” 温夏松口气,今特意妆扮,轻扑胭脂的双腮如三月桃花,粉润气掩盖住了往病容。 内侍著文小跑着进殿来:“娘娘娘娘,夫人与大将军来了!” 温夏霍然起身,疾步间撞到扶手椅,忙停稳回神,轻拢海棠烟罗宽袖,扶了扶髻上珠钗,深口气。 收敛稳妥,已见门口两道人影,在一片雾霭般的世界里格外亲切。 明明很是动怀,只想冲进母亲与哥哥怀里,但她如今已嫁作人妇,也是一国之母,应守规矩。 静立原地,温夏红凝笑,一双温柔杏眸像先前排演过的那般,凝望人影中面孔的方向。 “臣妇温许氏拜见皇后娘娘。” “臣温斯立拜见皇后娘娘。” “娘亲,哥哥!快起身,不必见此大礼。”温夏扶住躬身行礼的二人,紧紧牵住二人的手。 殿中妇人年轻美态,只形与温夏有几分像,温夏的模样更像父亲。 许映如目中含泪,捧着温夏脸颊,温柔又疼惜地端详这双杏眼。 “娘亲,你别哭了。”虽然看不见,可温夏也知晓许映如定是会落泪。 她绽起笑,颊漾开清浅梨涡:“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能看清娘亲了。” 温夏身前,拔的男儿英姿然,面目刚毅硬朗。 他漆黑双目一直紧蹙,眸底是疼惜与这一路难掩的怒意。 “夏夏,大哥来晚了。” 温斯立紧抿着,多年沙场舔血,他一身凌厉锐气,虽容貌丰伟英俊,武将的气场却让人又寒又惧。 只有温夏不怕他。 小时候她与三哥哥做错事,总是大哥为他们兜底,永远护在她身前。 听着沉稳亲切的声音,温夏双眼酸,想起童年无忧无虑的许多回忆。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人啊不要成年,还是没有烦恼的孩提时代。 一声“娘亲,大哥”带着委屈的鼻音逸出口,温夏的眼泪也涌下。 她与许映如紧紧相拥。 一旁,温斯立粝手掌像小时候那般轻拍温夏单薄肩膀,而垂于窄袖中的那只手则紧紧攥成了拳。妹妹被欺负成这样,他做兄长的真恨不得带兵杀进。 一番依偎,温夏擦掉眼泪,抿着清浅笑意安许映如:“娘亲,不哭了,你看女儿的眼睛都能看清了。您与大哥快坐。” 拉着许映如的手,温夏依照方才与香砂的排练,顺利走到扶手椅前落座,一路通畅,没有馅。 “夏夏,都是娘无用,让你受这诸多委屈。” 温夏摇摇头,紧握着母亲的手。 温斯立在旁聆听她们母女对话。三个哥哥中,他一向是话最少的,但出口必都是重要的言语。 他等她们母女聊完才屏退人,嗓音低沉:“夏夏,你可愿离开皇,离开这凤座?” 温夏愣住。 “大哥,我不太明白?” “为兄是说,温家绝不会委屈你,只要你想,哥哥们就算拼尽命也要救你出这火坑。”温斯立说,他来之前已经筹备好车马军队。 温夏霎时惊住,忙朝视线里的人影摸去,握住温斯立手臂,急切道“不可”。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别说胜算多少了,若是输了,就算是太后也无法保他们温家。 而且她清楚戚延绝不是一个昏君,他只是素来逆反。 她幼时被宋家千金卖到青楼那回,戚延抄了宋氏门。 可他当时并没有利用太子身份去定罪,而是在那一个月里调查宋氏以权谋私的罪证,拿出证据给宋氏致命一击。让其即便亮上家族那块免死金牌,也再翻不了身。 还有戚延刚登基那一年,朝中多方势力都蠢蠢动,意图篡权。 几个皇子亲王却在一载之内不是死的死,便是疯的疯。 尤其是先帝长子荣王,此人受群臣敬仰,在外谦儒雅正,只有温夏知晓那是他伪善的面目。 她那年不过十四岁,刚从边关再次回到中,偶遇荣王。 荣王不知她身份,那双眼□□灼热,男人充攻击的眼神久久落在她身上,直接上前问她是哪家的女儿,并道“本王许你侧妃之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苍南殿乃吾居所,去本王那处歇个脚吧。” 不等她回答,他的人便前后左右围上。 那时她惊吓失措,退无可退时口道:“我是太子妃。” 荣王才悻悻收手放了她。 这事温夏谁都没有告诉,包括可以为她撑的太后,当时不愿再生事端。 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眼中都敬重的谦和亲王,在争夺皇位时疯了,如今都还有太监传“荣王总是疯言疯语,又见到会飞的鬼啦”。 温夏知晓,这普天之下是没有鬼的。 如果非要有,那这只会飞的鬼就是戚延。 他绝不是朝臣以为的那样昏庸无道,暴戾无脑。 就算哥哥们手握这天下半壁兵权,这也是殊死一搏的事,温夏绝不会用家人的命去全一己之私。 “哥哥,你切不可再说此话。”温夏微微一顿,低软糯的嗓音轻声说道:“哥哥,我怀疑皇上武艺高强,你切不可惹恼他啊。” 温斯立一抬眼,扫过殿中并无耳目,沉声问道:“何出此言,你亲眼见过?”毕竟他们举朝都不知道当今皇上还会武艺。 温夏微晒:“我猜的。”她也拿不出证据。 她只是听过说书的讲,民间有一位十分厉害的高手,总戴个吓人的鬼脸面具跟人打架比武,每次赢了都要倏一下飞到人家面前,讥笑一句好无趣。 也许是她对戚延的偏,总觉得这么可恶的人就该是他。 第12章 害怕三个哥哥真商量起来要谋逆,温夏仍再叮嘱,忽听白蔻入殿来道:“娘娘,乾章传大将军去面圣。” 愁上粉腮,温夏眼波急转:“大哥,切勿惹怒他。”她盈盈杏眼中带着一丝哀求。 她三个哥哥自小为了保护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温斯立拍拍她的手,终是低沉应下。 … 乾章。 戚延一袭玄龙袍,帝王气场森冷沉郁,睨着殿下拔刚毅的温斯立,皮笑不笑道:“将军擅自回京,还未得朕令擅自进入后探望皇后,不该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领所为。” 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白瓷茶盏,戚延轻吹着茶汤热气,动作高贵优雅,只是似笑非笑的薄噙着冷意。 温斯立不卑不亢:“皇上误会了,臣入后是得太后恩准。并且臣此次回京,也是有重大军情需亲自向皇上禀报。” 温斯立呈上军情奏报。 当今天下盛、燕战已久,都想一统山河,数十载来军事实力皆不分高下。 也是自两年前,温立璋在临死前那场战役中大战燕国之后,燕国才知难而退,这两年休养生息,只在文化上攻击大盛。时常嘲笑大盛乃蛮夷之邦,连皇帝都是个无点墨的。 “皇上也知,今年起,燕国新帝即位后野心昭昭,多次率兵突击边关等地,扰我燕民,这次又密谋攻我南城关。” “这是燕帝的起兵计划。” 温斯立解释着戚延手上的奏报与地图。 是他安在燕国的内探所刺回的军情。 他回京倒不是因为这桩事,这种情报完全可以快马加鞭着人递来。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