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一下……祝子安?” “你不是好奇吗?”他笑,“反正都被你抓到真面目了,干脆让你见得更多一点……免得某人到处打听我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冷哼一声,“小白大师那个管不住嘴的,问一句就什么都说了。幸好你没告诉她我就是蒲柳先生,不然整个长乐坊都该知道了吧?” 姜葵心虚地低下了头。 着清晨的光,祝子安带着姜葵从书坊出来,沿着东角楼街巷一直走,很快步入了人汹涌的长乐坊。 此时街鼓声刚停,车马声初起,赶早市的人来来往往。各式商贩支起了摊子,正在叫卖各式餐点和新上市的水果。螃蟹出水,橙桔新鲜,梨枣的甜味混着早点的香气,漫漫地在大街小巷四溢开来。 今是中秋,家家户户皆在门前结扎了漂亮的彩楼,大小酒楼都换上了花头画杆、醉仙锦旆。晨风吹拂,新酒的香味飘飘地穿越小巷,直教人心醉。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热气腾腾的小巷里,巷头的小贩望见祝子安,脸笑意地喊他:“祝公子,今来得这么早啊?” 他又望见祝子安身后的姜葵,问道:“这位是?” “一位朋友。”祝子安笑道,“劳烦,来两个樱桃毕罗。” 他自间的布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再从小贩手上接过两个樱桃馅的饼,掰下一块,转头喂到姜葵口中,笑着看她嚼了一会儿,才问道:“好吃吗?” 姜葵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喂了一块,然后把剩下的全到她手里,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到小巷中段,他又摸了一枚碎银,抬手朝前面一扔,喊道:“铁公子,今安否?” 前面的角落里躺着一个布衣乞丐,枕了一块石头,摇着一把铁扇,正斜躺着睡觉。他听见祝子安的话,连眼皮都没掀开,只哼了一声以示作答,挥手接住那一枚碎银。 “铁公子是……?”姜葵吃着樱桃毕罗,含混不清地问。 “据说曾是一位世家公子,因为好赌输尽了家财,沦落到做乞丐的地步。”等走远了,祝子安才对她解释道,“他以前是贵族,南乞北丐都不收他,他便留在长乐坊里乞讨为生。我有时候经过,送他一枚银子,他早上接了去,中午买酒,下午就输光了。” “嗯……我似乎听说过这号人物。”姜葵想起来了。 祝子安一路领着她在长乐坊里穿行而过。大半过去,她的手上便多了毕罗、胡饼、糖粥、酥糕、还有一杯清凉的酪浆。两人走走停停,似乎长乐坊一大半的人都认识这位“祝公子”,他们朝他兴高采烈地打招呼,问他是否安康,并向他的“朋友”姜葵致以问候。 姜葵走在祝子安的身后,忽然有点走神。 她在想,所以,过去的许多年里,他们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遇见同样的人,在同样的天气下做过同样的事。 可是,为什么他们从未相遇过呢? “祝子安,”她问,“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 “嗯,”对面的人以指节抵着下颌,似是思忖了一阵,“大约是你运气太差,总撞不到我?” 他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恼得跺脚,又被香甜的酪浆惹得眉眼弯弯。 其实他这些天过得很疲倦。 但他花了很多心思来逗这个女孩开心。 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忽然就好了。 这是作为祝子安的他,存在的意义之一吧。 从明起,他将不得不以谢无恙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希望他永远只是祝子安。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发现谢家人都很给人喂吃的… 注: 欧詹《玩月》:“月可玩。玩月,古也。谢赋鲍诗,朓之庭前,亮之楼中,皆可玩也。[……]八月之于秋,季始孟终。十五于夜,又月之中。婵娟徘徊,桂华上浮。升东林,入西楼。肌骨与之疏凉,神魂与之清冷。四君子悦而相谓曰:斯古人所以为玩也。” (玩月就是赏月的意思啦~) 第31章 告白 ◎……一见钟情。◎ 霞光从天边云层里透出来, 漫漫卷卷地铺在长街上。 祝子安回过头,望见背后的女孩正低头小口喝着酪浆,手里还捧着一包透花糍。 霞光落在她的脸上, 把她白皙的肌肤照得绯红。长长的睫羽垂下来, 在眼睑下方投落细碎温柔的影。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 忽地在她的眼前挥了下,扇起的一阵小风颤动漂亮的长睫。她眨了下眼睛,瞪着他说:“干什么?” “月亮要出来了。”祝子安笑道,“走吧, 去曲江。” “等一下, ”姜葵喝掉最后一口酪浆, 朝着他扬起脸,“祝子安,我要去买酒喝!我今要喝很多很多的酒!” “好,我请你喝。”他说, “先去取钱。” 傍晚的人如织, 他在人里望着她, 蓦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姜葵差点把手里的透花糍摔掉了, 冲着他大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 她怔了下。他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钻进人群里,逆着人的方向往前。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似两尾小小的鱼逆而上。动的霞光倾落在他们的背影上, 恍若一阵斑斓的花雨。 祝子安拉着姜葵回到东角楼书坊,松了手,推门转进偏室里, 高喊道:“清河先生, 可得闲取些银子给我?” 说书先生柳清河在里屋高声应道:“先生不妨自取!” “清河先生认得你是蒲柳先生?”姜葵注意到柳清河没叫他“祝公子”。 “嗯。他时常帮我的忙, 替我打点账目。”祝子安一面回答,一面在屋内翻箱倒柜地找银袋子,“此人是个奇商,做槐树生意发家。” “前年他买了一块不之地,令垂髫小儿为他收集榆荚,密植四千余条,后遇夏雨,尽皆滋长。次年榆树长至三尺有余,他差人砍去卖了,赚了千余两。” “到了冬,他又请小儿为他采拾槐子,攒了两车。再过一年,长安大雪,烛炭奇缺,薪柴价高,他以槐子为原料制作出一种用于烧火的‘法烛’,每条卖百文,赚得盆钵。” “我以为清河先生是在书坊里说书的。”姜葵小声说。 “嗯,”祝子安笑,“那是他的好。” 他翻出一个沉甸甸的银袋子,在手里掂了掂,点了点头:“这些买酒肯定够了。回头我向清河先生挂个账。” “你这个财鬼,怎么今想到要请我喝酒?”姜葵问。 “当做是谢江少侠多年来惠顾我的生意,”祝子安又笑,“没有江少侠的武功,我也赚不到那么多银子。” “你赚那么多银子干什么?”姜葵托着腮看他。 他顿了下,垂眸笑道:“赚来娶媳妇。” “啊?”姜葵歪着脑袋。 “嗯。” “哼,”她的声音闷闷的,“也不知道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是啊,”他的尾音上扬,“不知道呢。” 两人从书坊出来,转往东角楼街角的酒坊。酒坊掌柜抬头看见祝子安,笑眯眯地问:“祝公子平不是不饮酒吗?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这位要喝酒,我没办法。”祝子安随手敲了下姜葵的头顶,她捂住脑袋忿忿地看他。 “这位是?” “易容了的江少侠。”祝子安回答得很干脆,“掌柜的,今有她喝的酒吗?” “今是八月十五,新进了三大坛乾和五酘。”掌柜转身去取酒,在柜台后扬声问姜葵,“少侠,酒葫芦可带了?” 姜葵下意识地摸了下间,一脸失落地说:“今没带。” “怎么?”祝子安问她。 “我同掌柜的有个约定,若是带了酒葫芦来,可以免去酒钱喝一壶酒。”她叹了口气,“他家的酒贵,今没带,总觉得有些亏。” “没事,今我请你喝,”祝子安的语气骄傲又豪横,“不枉我赚了那么多年银子,你要喝多少我都买得起。” 不久后,姜葵抱着三大坛酒从酒坊里出来,怀里当当的瓷坛子磕来碰去,显得她几乎像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 祝子安按住额角,一时失笑:“江小,你真能喝这么多?” 姜葵得意地看他:“怎么?本小姐可是从巴掌大就开始喝酒了。” 祝子安叹息一声,把身上的银袋子全搁在桌上,而后一手从她怀里提起一个酒坛子,一手拉着她往曲江走去。 已过黄昏,霞光收尽,天深蓝,月出东山,前往曲江的路上人汹涌、车马阗。 两人顺着长街一路走到池畔,只见水边早已搭了彩棚稠帐,四处是争抢高楼观月的游人,两岸有美娇娥衣轻似雪、俏公子烂醉如泥。 “我在紫云楼订了雅间,”祝子安说,“我们不用挤在这里。” “祝子安,你怎么会如此有钱?”姜葵睁大眼睛,“那可是池南芙蓉园里最贵的紫云楼!” “我不像你,赚了点银子就买酒喝。”祝子安揶揄她。 姜葵哼哼着跟他上了紫云楼。 她很吃惊,祝子安竟然订到了紫云楼里最高的一间雅室。寻常子里这间雅室都已经十分抢手,更不用提它在中秋佳节的火爆程度了。 推门而入,雅室内是一张乌木案几,两个草编蒲团,正对着敞开的镂花方窗。 落座远眺,只见高楼照水,皓月当空,群鸟临池飞,菱荷随风动,如同铺展开了一幅无边无际的山水长卷。 祝子安在姜葵身边坐下,一边解着在指间的白麻布条,一边说:“闭上眼睛。” 姜葵知道他是要给自己卸去易容,于是乖巧地闭上眼睛。那个人的指腹很轻地经过她的脸颊,似一缕微凉的晚风,含着某种无声的温柔。 “嗯,好了。”他低声说。 她睁开眼睛,案几上放了一只红漆木的匣子,纹路古朴,样式沉稳。 “送你的。”祝子安看着她说,“新婚礼物。” 姜葵瞪他:“又不是嫁给你,你送我礼物干什么?” “嗯,”他托着下巴想了想,“我算是娘家人吧?” “不,你不算。”姜葵重重地哼了一声,打开那个匣子。 一瞬间有绯的光从匣子里了出来,映得她那双莹白的手上指尖微红。 匣子里是一枚绯玉簪衬在雪白的锦缎里,恍如一泓凝住的光,随时会倾泻出来。 玉簪上雕刻着一只致的小凤凰,底是羊脂一样的白,一缕丽的绯红如水般、从长长的尾羽溢开去、点亮了整只簪子。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