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酥没有做早饭,因为陈淮昨晚说他带的那小半袋面粉进水了,没办法再放,早上摊煎饼请他们吃。 苏酥欣然同意,能蹭一顿川藏线上骑友的饭,也是不小的造化。 他们约好了早晨七点钟开饭,苏酥把闹铃定在了六点钟,准备帮陈淮收拾一下行李,没想到从房车里出来时,陈淮基本上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 地上一个小煤气灶上架着口万能小锅,陈淮正蹲在锅前摊煎饼,旁边一个不锈钢盘子里放着几张已经摊好的,香味在早晨清冽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苏酥热了三盒,又洗切了几个橙子,切了一盒午餐,江以北在车外面支起便携桌椅,三个人看着霞光万道的雪山,一起吃了顿悠闲的早餐。 吃完早饭,苏酥去车上帮陈淮洗了锅盆,又从车上拿了些泡面和午餐给他带上,江以北帮陈淮把剩下的东西打包装车。 收拾停当,陈淮没急着出发,而是开始从地上捡石头。 他捡的很仔细,看形状,看大小,看颜,看花纹,每块被他捡到手上的石头都像宝贝似的,被他抱在怀里,搬运到正对贡嘎雪山的一块旷地上。 照金山的光芒落在他逐渐垒起的黑石堆上,将他一块块心挑选的石头镀上了一层神秘的光。 苏酥渐渐明白了,他是在垒一个玛尼堆,以虔诚无比的态度。 江以北走过去要帮忙,被陈淮摇头制止了。 他已经累得头大汗,抱着石头的双臂在重下微微抖着,他朝江以北笑笑说:“我听说黑石城的经石都是早年在当地修行的喇嘛背过来的,我自己动手,用这些石头给我老婆垒个玛尼堆。” 苏酥闻言心头一酸,她终于明白陈淮眼睛里那丝遗世独立的孤单源自何处了。 她和江以北对望一眼,然后站在原地,看陈淮把一块块石头搬到空地上,最后垒成一个很美的玛尼堆。 然后他盘着腿坐在玛尼堆旁,对着神山唱起歌来。 他用的应该是广西方言,低低的,没什么旋律,几乎没有一句在调上。 歌声在旷野里回,被晚秋的寒风吹散在四面八方,苏酥一句都听不懂,却听得泪面。 金碧辉煌的雪峰像一双彻人间的神目,慈悲地遥望着人世间渺小的悲离合。 第八十七章 可是和你一起做无聊的事怎么这么好玩呢? 在清晨的寒风里告别了陈淮,苏酥和江以北继续踏上了旅程,今天的目的地是香格里拉镇,他们准备在镇上住一晚,给房车做补给,第二天去十公里外的稻城亚丁玩。 这一路要翻过三座大山,海拔一直会很高。 出发前江以北准备了好几罐氧气,一路开得小心翼翼,车开到高尔寺山脚下时,江以北就让苏酥用上了氧气瓶。 车里放着郑钧的歌,苏酥坐在副驾驶上,一边着氧,一边看着窗外的草原和雪山,还有光下随风猎猎舞动的经幡,不知不觉就翻过了第一座高山,竟然没有太大的高原反应。 江以北不敢大意,上山的时候车速始终控制得很慢,翻越剪子湾山时,有一段天路十八弯,爬到山顶时有个观景台,苏酥不听江以北的话,非要下车去远眺刚刚走过的十八弯。 山风猎猎作响,千沟万壑的瑰丽彩尽收眼底,苏酥兴奋地朝着千回百转的山路和蓝天下五颜六的风马旗挥了挥手,想要朝山谷里喊一嗓子,被江以北煞风景地一把捂住嘴,拖回车里氧去了。 没想到就下车这么一小会儿,苏酥还真嘚瑟大劲儿了,回到车上不一会儿就开始头晕闷,抱着氧气罐难受成了一棵打了蔫儿的小白菜。 江以北又好气又好笑,翻过剪子湾山,苏酥渐渐适应了高反,又开始啧啧地赞叹起窗外的风景来。 江以北不动声地松了口气。 翻卡子拉山时遇到了通管制,足足堵了四个小时,好在他们是堵在山脚下,海拔没那么高。 堵车很无聊,江以北让苏酥去后面睡觉,苏酥觉得让他一个人守着方向盘有点不仗义,于是她盘腿坐在副驾驶座上,撕开一袋鱼皮花生,自己吃一颗,喂江以北吃一颗,等着车子过一会儿像蜗牛似的向前爬一点。 不到半个小时苏酥就快无聊死了,于是提议玩游戏。 江以北一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问:“怎么玩?” 苏酥想了想说:“猜时间吧,距离下一次车往前挪有多长时间,谁猜的接近谁就有鱼皮花生吃。” 江以北:“……” 这游戏,还真是无聊得别出心裁。 神奇的是他玩着玩着还较上真了。 前面几轮双方各有胜负,接着苏酥猜十五分钟,江以北猜二十一分钟,结果十八分钟的时候车动了。 两个人都无语了,觉天上有个神仙大概闲得蛋疼,偷偷在他们背后出老千。 于是两个人为了一颗鱼皮花生,开始一秒一秒地掰扯。 江以北手机连着车载监控视频,可以随时调阅,他打开刚刚那段监控视频,听两个人闲极无聊的对话,将游戏开始时间锁定在下午两点二十三分零五秒,游戏结束时间锁定在下午两点四十一分零三十四秒,也就是从游戏开始到车子启动用了十八分二十九秒。 最后江以北以两分三十一秒比三分二十九秒的微弱优势胜出,获得了一颗宝贵的鱼皮花生。 他捏起战利品扔进嘴里,嘎嘣一声嚼碎了,洋洋得意地朝苏酥挑起一边俊朗的眉头。 苏酥:“无聊。” 江以北磨拳霍霍地说:“再来。” 是啊,真够无聊的。 可是和你一起做无聊的事怎么这么好玩呢? 下午四点的时候道路才疏通,他们到达香格里拉镇时天已经黑了。 香格里拉镇的海拔在三千米左右,晚上住在这里不会有高反,休息好了明天才有体力去海拔高的稻城亚丁玩一整天。 江以北把车停在了一个有水有电的收费停车场,两个人溜达到街上,看到一家腊排骨火锅就进去尝了尝,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他们在街上逛了逛,找了一家超市,买了些方便储存的水果和蔬菜,慢慢溜达回停车场。 苏酥回到车里去洗漱,江以北在外面给车充电,他正靠在车头烟,就看到一辆小轿车在夜里拐进了停车场,停在了离他们房车不远的地方。 江以北听到这辆车发动机里类似哨声的异响,忍不住轻轻皱了下眉头,跟着就有点手。 这是他这些年泡在秦灿灿和老魏的修车店里养成的习惯,不能碰见有病的车,碰见了就想动手捣鼓好。 他忍了忍,完一支烟后还是没忍住,抄着兜溜达到了那辆车跟前,没想到开车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而且是一个人。 那女人从后备箱搬出一把小折叠桌支起来,正在把烧水壶和便携电源连上,看到江以北晃悠过来,脸上立刻绽开和煦的笑容。 “你也是来旅游的啊?” 她说话带点云贵那边的口音,脸扁扁的,五官好像被案板拍平了似的,瞧着有点喜。 江以北点点头,直接问道:“您这车是不是经常有哨子一样的响声,油门踩着发软,速度提不上去?” 女人不知道这帅小伙是打哪来的大仙儿,三句话就把她这辆小破车的所有病给点出来了,像极了给人算命的世外高人。 她一脸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可不是噻,响了好一阵子了。” 江以北:“怎么不去修一下,这病时间长了安全隐患大的,我看看行吗?” 女人连忙点点头。 江以北轻车路地打开车前盖,用手机上的照明灯看了看,果然是发动机进气部分漏气了,江以北又看了眼传送皮带,发现已经老化得严重了。 他抬头问道:“您这车多久没保养了?” 女人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一年还是两年,我记不太清了。” 江以北有点无语,起身对她说:“您等一下,我去车上拿点工具。” 他走到房车后门,打开盛放杂物的后备箱拿出修车用的工具箱,苏酥听到车后面的动静,从车窗探出头来问道:“你在给车加水吗?” 江以北:“明早再加水。” 他走到车窗下,低声对苏酥说:“有个作死的老阿姨,我帮她修一下车。” 苏酥裹上冲锋衣,下车跟过去看。 江以北叼着手电筒弯检查进气口和空滤盒,苏酥和女人站在一旁攀谈了起来,两个人三言两语就互相认识了。 女人叫宋娟,今年五十九岁,贵人。 她问苏酥:“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苏酥:“我们是从成都走 318 国道来的。” 宋娟:“我是走滇藏线过来的,已经去过拉萨了,想走 318 去成都。” 苏酥:“您一个人开车吗?” 宋娟点点头。 苏酥由衷地说:“好厉害。” 宋娟:“算不得厉害,就是在外面跑的时间久了,胆子越来越大。” 苏酥:“您出来多久了?” 宋娟:“一年半了。” 苏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这辆车况不佳的小轿车,好奇地问:“您晚上住在哪呢?” 宋娟:“我在车顶搭帐篷,晚上就睡在帐篷里。” 苏酥点点头,她其实不懂在车顶怎么搭帐篷,觉有点难,还有吃饭洗澡上厕所的问题,应该都很麻烦。 宋娟烧的水开了,她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盒方便面泡上,问苏酥要不要吃。 苏酥摇摇头,“我们刚才吃过晚饭了,您吃吧。” 宋娟从车上搬出一把折叠椅,坐下来大口大口吃起了泡面,苏酥去车上洗了两晚上刚买的黄瓜给她。 宋娟笑着接了,咔嚓咔嚓咬着吃。 “你们是要去拉萨吗?” 宋娟问苏酥。 苏酥点点头。 宋娟:“明天你们去哪里?” 苏酥:“准备去稻城亚丁。” 宋娟笑着说:“我也要去那里,咱们可以一路。” 苏酥笑着点点头。 江以北捣鼓了半个多小时,把节气门和进气管道的卡扣和卡箍重新安好了,又用塑胶保护剂了一遍老化的皮带,顺手把空气滤芯也清理了,车子发动起来之后声音顺耳多了。 他合上车前盖,嘱咐宋娟:“传送皮带需要尽快换,机油也该换了,您找时间给车做个全面保养吧。”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