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我知道你恨我,恨吧。” “……” 余文强再次陷入沉默。 吴守义下意识转身抬起头,确认他依然站在身后,忍不住问:“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是怎么过来的?” 余文强一连深了几口气,冷冷地问:“说这些有用吗?” 吴守义想了想,低声问:“那说什么才有用?” 余文强岂能不知道他是在试探,干脆也蹲了下来,回头看他了一眼,带着几分后悔、几分凄凉、几分无奈地说:“说什么都没用,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怨只能怨自己鬼心窍。” “小余,你如果立功,能不能出去,能不能回陵海接着做警察?” “出去……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么说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没用,说什么都晚了。” “对不住了。” 能听得出来,他这一句“对不住”发自肺腑。 余文强轻叹口气,苦笑道:“我顶多蹲两年,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吴守义用双手托着半张脸,捂住嘴,抬头看向对面墙头上的高清摄像头:“我都这样了,有什么好想的?” 地面虽然是水泥浇筑的,但由于热带地区多雨,生了许多青苔。一只只蚂蚁从一条隙里钻了出来,排着队绕过青苔去找食物。 余文强没有踩也没有用手捏,就这么看着忙碌的小蚂蚁,淡淡地说:“来这儿的路上,听他们打电话说抓了个姓朱的,好像叫朱什么万。”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 吴守义顿时眼前一黑,要不是蹲在墙处,真会摔倒。但很快缓过神,急切地问:“知不知道人关在哪儿?” 他的语气都带着颤抖,余文强意识到他又上钩了,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说:“不知道。” 吴守义是真难受、真后悔,魂不守舍地说:“怪我,都怪我,他都改行了,我不该找他的……” “你也不该找我!” “不一样,你们不一样。” “只要遇上你都没好事,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就让我打了个电话,还没打通,事不大,刚才你也说顶多蹲两年。他的事情多,如果把以前的事翻出来,他这一进来就出不去了。” 余文强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老吴,别人不知道你的事,难道我不知道?别假惺惺的了,你已经说出了好几个,还会在乎这个姓朱的?” 吴守义喃喃地说:“不一样。” “怎么又不一样了。” “他是我兄弟!” “你排行老三,两个哥哥早死了,哪有什么兄弟。” “老朱真是我兄弟,过命的情,救过我命,帮过我大忙。要不是他义气,我早死在那边了。” 余文强趁热打铁地问:“他也是卖那个的?” 大儿子死了,二儿子死了,大儿媳死了,老伴儿早死了,云云那个可怜的丫头被公安抓了,现在连朱万也被公安抓了…… 吴守义的心态彻底崩了,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想到很快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充愧疚地说:“他早不卖了,他现在做正行,做玉石珠宝生意,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就不怕我去报告?” “去报告也没用,就像你在陵海时说的,只要他们想查,没查不清楚的事。再说没凭没据的,他们也不会抓老朱。” 吴守义长叹了口气,想想又由衷地说:“小余,我这辈子就亏欠你和老朱,如果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就亏欠我和那个姓朱的毒贩,可那些被你贩卖的毒品祸害的人和家庭呢? 余文强没想到直至此时此刻,他依然不认为贩毒有什么不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他是怎么救你的?” 吴守义不由地回想起两个儿子,喃喃地说:“庆峰那孩子就知道玩,做事不小心,说了又不听,有一次被一个婊子的神魂颠倒,进货的钱被那个婊子偷走了都不知道。” “后来呢?” “后来卖家带着货找上门,见我拿不出钱以为被骗了,庆波和庆峰年轻气盛,还跟人家掏。可那是人家的地盘,人家以为我想黑吃黑,就把我们爷儿三个捆了,拖上车拉到山里要活埋。” “再后来呢?”余文强追问道。 “老朱那会儿跟我们住一个地方,他说他是做玉石生意的,我说我是做木材生意的,经常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其实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吴守义沉浸在回忆里,捂住额头,着太,接着道:“但行有行规,知道也不能瞎说,看破不说破,后来才知道他也是跟那个缅甸老板进的货。 他从缅甸老板的一个马仔那儿听说大老板要活埋我,就赶紧给大老板打电话,不但帮我跟大老板求情,还帮我垫了一百多万。” 余文强摸摸鼻角,慨道:“这么说他是仗义的。” “不是仗义,是真仗义。” “有多仗义?” “后来我请他吃饭,谢他的救我一家三口之恩,他说出门在外,老乡就应该帮老乡。” 余文强将信将疑:“他跟你是老乡,老家跟你一个地方的?” “那边是缅甸,只要是中国人都是老乡。” 吴守义顿了顿,又说道:“后来那边也毒,缅甸大老板因为我家庆峰把钱搞丢的事不相信我,怎么求都不给我货。找别人进太贵,货也没大老板的货好。 老朱见我急得团团转,就帮我去大老板那儿拿货,什么价从大老板那儿拿的,就以什么价给我,担那么大风险,一分钱都不赚我的。” 余文强不太相信,嘀咕道:“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他图什么呀?” “所以说人家仗义,真什么都不图。但人家仗义,我不能不仗义。后来他运气不好,每次找人运货都被边防截走了,损失很大,手头上周转不过来,还欠大老板几十万,我就捧出了一百万给他救急。” “他后来为什么不做。” “可能是那几次被边防抄怕了,做了一年多,翻了身,赚了几百万就改行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零九年的事。” “别替他担心,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只要他不说,边防就没证据。” “但愿吧,不过我估计希望不大,他一定恨我恩将仇报。小余,别说我得了癌症活不了几天,就算没癌症边防也不会让我见他。 再帮我个忙,如果你出去,如果你有机会见着他,帮我跟他说一声,我真没供出他,我供出卖谁也不可能供出他!” 吴守义紧攥着余文强的手,眼神里是期待。 余文强意识到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应该是真的,但可能就这么答应他,轻轻推开他的手:“老吴,别说我一样没这个机会,就算有机会我也不会帮你带这个话,咱们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跟我说话,我更不会找你。” “小余……” “报告,我要上厕所!” “早干什么去了,有给我憋着!” 管教民警隔着铁栅栏指指余文强,声俱厉。 余文强没办法,只能挠挠耳处,怏怏地走到对面的高墙下,刻意跟吴守义保持距离。 挠挠耳,这是暗号! 吕向看看监视器上的时间,起身笑道:“兄弟,回头再聊,我先去看守所提审你师娘。” 韩昕没想到“分局公敌”这么快就搞定了姓吴的老混蛋,单手扶着椅背笑道:“干嘛提审,赶紧把他接出来呀。总让他呆在里面,等出来之后他肯定会找我算账的!” “你有备用方案,我一样有备用方案,还是让他在里面再呆几天比较好。” “吕向,你是在整他还是在整我?” 张大姐连忙解释:“小韩,我们怎么会整他,更不会整你。主要是没朱万涉嫌贩毒的确凿证据,吴守义又拒不配合,就这么让唯一能套出吴守义话的小余出来,不利于接下来的侦办。” “张姐,你们就这么没把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抓捕之后击溃不了姓朱的心理防线怎么办,案件侦办到这个程度,还是谨慎稳妥点好。” 一次接着一次坑“分局公敌”,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韩昕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权衡了一番突然抬起头:“那晚上能不能悄悄给他加个餐,加腿?” 张大姐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噗嗤笑道:“我们想想办法,问题应该不大。” 第297章 重心转移 大会议室里,杨局沉着脸,异常严肃地作指示。 同样在主席台就座的刘主任、肖云波、恽伟霆和刚升任副支队长的任忠年神凝重。 七个区县公安局毒部门负责人和江大姐、李亚梅等支队长民警在台下听得很认真,不断做记录,谁也不敢打瞌睡,更不敢玩手机。 刚才总结2019年工作时,杨局通报了发生在思岗的恰特草案,通报了“风暴一号”行动中来自各区县的群众举报情况。 不但重点批评了思岗公安局,甚至让思岗公安局的参会人员站起来,当着这么多人面质问思岗的毒宣传是怎么开展的,质问毒宣传的“六进”究竟进哪六个地方。 张宇航被搞得灰头土脸,这纯属代人挨骂,似乎很冤,但仔细想想也不冤。 他现在是思岗市毒办主任、市公安局副局长兼毒大队长,如假包换的“思岗毒”负责人。 思岗的毒工作存在那么大问题,他不挨训谁挨训,他不检讨谁检讨? “你们也不要沾沾自喜,毒宣传开展的到不到位,从群众举报的数量上就能看得出来,从你们的工作总结上也能看出,直至今,毒宣传工作还是以‘运动式’教育为主,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力度上都是远远不够的。” 杨局抬头环视了下众人,捧着讲稿接着道:“同时,于形式,一般都集中在国际毒前后,只讲概念不求方式和效果,到现在还停留在发了多少新闻、贴了多少标语、喊了多少口号上……” 领导声俱厉,各区县毒大队长和分管毒的刑警副大队长如坐针毡。 因为之前的毒宣传工作确实是这么搞的,总结上报的材料上也是这么写的,只有在张宇航栽下的大树下乘凉的黎杜旺不是很担心。 “陵海毒”一枝独秀,杨局刚刚重点表扬过,连政治部刘主任都让负责会务的江大姐,现场播放了一段“陵海毒”发布的几段短视频。 不但重点强调几个视频号的关注、转发和评论数量,甚至盛赞“陵海毒”已经打造了自己的新媒体宣传矩阵。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