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依婉道:“辛离离,进屋。” 辛离离低着头心虚地跟进了屋,身后门“啪”的被关上,让她的小身子都跟着抖了三抖,一路跟着袁依婉回到厨房,让放下臭豆腐就放下, 让站好了就站好了,让伸手就…… 这个还是别伸了,她委屈巴巴说:“从母, 离离知错了。” 袁依婉丝毫不为所动,手里拿着纤细的树枝条说:“伸手。” 将小手伸出去,果然挨了一下打,袁依婉肃着一张脸, 她本就被刚才辛离离差点吃长的东西唬了一跳, 又见她为了银子献宝似的给人家东西, 心里岂止是酸涩难捱。 辛离离挨一下打, 她眼眶也跟着红一分,喝道:“错哪了?” 这是辛离离来着挨的第二顿打了, 第一顿还是因为在小渔村盲目下水, 两顿都是为了她的人身安全。 她眼里含着两泡泪, 小嘴不自觉撅起来, 就是委屈, 她不也是想给她从母买棉衣, 才出此下策,豆腐方子暂且不能卖,她家还指着它进斗金呢。 那臭豆腐也真不会有问题的,她是吃过的人,也不能因为你们没见过,没吃过,就觉得她是错的啊。 袁依婉见她不知悔改,当即冷哼一声,便又了一下,“说你是小豚,你还不服气,眼里只装的下那点银子,你怎就知道,怎就能肯定,你这七八糟臭烘烘的吃食一定没问题?” “臭豆腐那肯定是臭的呀,我都是按父亲给的方法做的,一定没问题的。” “还顶嘴!稍微有差错,你就是死十万次都不够!” 这个她承认,辛离离也知道自己莽撞了,不应该对自己盲目自信,臭豆腐毕竟是发酵的东西,还是应该抓点动物先让它们尝尝。 但,委屈,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可把袁依婉气得心脏疼。 巧在此时陈柏卓的大嗓门传了进来,“夫人、离离,快开门,瞧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隔着个院子,还能喊这么大声的。 袁依婉擦擦浸出的泪,出去将陈柏卓了进来,他就好像没注意到屋里不一样的气氛一样,提着个笼子说:“瞧,我今儿个上山,捉了一窝兔子,不光有两只大兔子,还有几个小兔崽,一想离离肯定喜,就把它们带过来了。” 他将害怕到缩成一堆的兔子放在地上,扇着鼻子道:“这什么味,臭的我在路边都能闻到。” 说着他将辛离离抱了起来,“肯定又是我们离离小馋猫做好吃的了吧?” 辛离离不像以前那样甜甜附和他了,她低着小脑袋不开心地扭过头去,袁依婉便又要训斥她不讲礼数,赶紧被陈柏卓制止了,他对着袁依婉摆手,抱着辛离离就走到了放臭豆腐的灶台边。 端起臭豆腐道:“就是它臭啊,离离,这是什么东西啊?” “臭豆腐,闻着臭吃着香。”辛离离蚊子似的哼哼。 “这名字形象,是够臭的,正好我还没吃朝食,我尝尝好吃不。”陈柏卓说完,不顾袁依婉阻拦就将一块臭豆腐扔进了嘴里,他闭紧眼睛整张脸都是搐的,还不是为了哄孩子,要不他能吃这么臭的东西,嗯? 他睁开眼,又嚼了两下,三两下给咽了进去,在袁依婉焦急要给他找水让他催吐的时候,他喃喃道:“还好吃的。” 辛离离小小的哼了一声,当然好吃。 袁依婉端水的手一顿,不忍直视臭豆腐,问道:“可有腹难受之意?” 陈柏卓摆手,“没有,我肠胃好着呢,没什么问题,夫人也尝一块,确实好吃的,我给你形容不吃来这个味,就是,就是离离说的闻着臭,但吃起来香得很。” 在辛离离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下,袁依婉还是吃了一块,她微微挑起眉,还真是好吃的,便道:“味道虽怪异了些,确实不难吃。” 闻言辛离离哼声就更大了。 袁依婉轻轻拧了她耳朵一下,说道:“便是它好吃,辛离离你对自己之前的行为知错吗?” 臭豆腐被肯定好吃了,辛离离理智就回来了,小尾巴要翘上天了,她做的臭豆腐能难吃么,不能够! 小小声道:“知错了,错在对入口的东西没重视。” “行了,湖生快将她放下,她如今可不轻巧,我得开窗散散味,熏死人了。” 眼看袁依婉去将门窗都打开了,陈柏卓就没提他过来时,不少人都探头探脑朝他们家看,都以为他们家罐子打翻了,如此又在放味,指不定要被大家怎么想。 可有胡猜测的,就有好奇到非要登门探究个明白的人。 陈柏卓正带着辛离离给那一窝兔子做窝,卖紫石石磨的商贾笑呵呵登门了,商贾可不是白白胖胖养尊处优的样子,他虽然体型也有些许肥硕,却是个黑胖黑胖的。 走南闯北吃过那么多苦,让他脸上增了许多故事的痕迹,可他黑的恰到好处,胖的也正正好好,让人一看就心生好那种。 他也不是空手登的门,而是带着他店铺里正售卖的东西过来拜访。 是的,商铺,他在从袁依婉家数,第九家商铺开铺子啦!他也是很信奉九九归一的! 这可是司马佑安的功劳了,大雨过后,不少人为了来走一遍登天梯,受当时共同抵御天灾的辛苦、人们对抱朴真道观真心的谢,而滞留在京口县周边。 有不少外地而来的人就在废弃的商铺中草草住下了,商铺中又本就留有天灾时过来的民,因而司马佑安便向空空子提议,再次将商铺租赁出去。 空空子初时并不同意,他认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道观收租赁费成什么样子! 但司马佑安却主张升米恩、斗者仇,与其这样不管不问,只白白提供地方,不如授之以渔,让民们或做生意或种地或打鱼,自力更生,而且收上来的费用,可以全部用于道观的建设。 不得不说,重新修建祖师爷神像让空空子意动了,他便一副,老道不管了,老道老了,空忱子你负责的样子,当了一把甩手掌柜。 是以,袁依婉和辛离离做豆腐时,正巧司马佑安下山,他就是为了重新出租商铺一事。 因为辛离离一直忙着做豆腐,所以他是带着无甲从头走到尾,顺便帮他翻译的。 民们基本都住在了房屋质量好的商铺,只有这样的商铺才能在大雨时保护住自己,他们见到司马佑安时,还以为要被赶走了,一个个惶恐不已,也不知寒冷冬,还能去哪里住。 可哪知司马佑安却是道可以租房子给他们,不贵,一年才一千个铜板,只按房子收费,不按人头收费,所以他们可以凑一凑,一起租一个房子,共同负担房子。 一千个铜板已经很便宜了,可以说不能再便宜了,京口县一间房子一年五十两都不一定能租下来,可他们欣喜又害怕一千铜板都凑不出来。 司马佑安便又道,他们也可以分开住,如今有万民登天梯在,只要他们够勤快,做点小生意温不是问题,届时,再房租便是,也就是先住,后房租。 民们听了无不谢抱朴真道观,他们也有结伴相识的,并非是天生就是民、乞丐,大部分都是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逃难至此。 便有一个地方出来的人租了一间房,有想种地的,就挑地多的,有想做生意的,便挑位置好的,也有实在穷困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的,就和一帮人一起租房子,每人才负担一百个铜币。 也只有这些民享受了这般低的待遇,司马佑安是算好人数的,分给他们十间不需要花费修缮,质量上乘的商铺,自此这十间商铺,就是最为低廉的民房了。 这十间房也没都住,司马佑安还特意留出了空房,就是为了防止会有其他的民入住,而且这房子,他跟民们讲的很清楚,只让他们住两年,待他们能够生活了,便要从房子里搬出去,让更需要它们的人住了。 民们无不答应的,对他们来说,能安稳住上两年,都是奢侈了。 因为商贾就住在民旁边,他可以说是第一位找司马佑安要铺子的人,开价极其豪迈,张口便是百两。 他这也不是瞎说,白鹤观山下的铺子,一年租金二百两,他就在那有一间铺子留给儿子了,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抱朴真道观也会收那般贵。 可哪知无甲在司马佑安同意下,张口就道:“这位香客,用不着那么多,一年九两银子,且先到先得先挑铺子,就是这有些铺子烂的没法住人了,得需要你们自己修缮了,道观可就没法子管了。” “九、九两?”不是九十两不是九百两,只需要九两吗? “对,九两!香客要租吗?” 慨不愧是抱朴真道观,才能这样低廉,商人动道:“租!我要租第九间!我还能多租两间吗?” 无甲看看司马佑安,司马佑安打手势:“不可,最多两间。” 眼下道路不通,只有滞留在此的商人、和周边的村民,村民们都有自己的房子,远一些的村民也只会在此处歇息一两晚,真正能租房子的只有这些商人们了。 想让他们多在此处做生意带动经济,又不想他们贪得无厌,因此,每家只能租两个。 商人不住点头:“好好,我要第九处商铺,对面第九的也要!” 所以,商人便成了第一户租商铺开店的商人了。 商人的嗅觉都是很灵的,袁依婉家会做豆腐,他本是想争取一下让她们卖给他,但思前想后放弃了,毕竟何家的事情他也听说过,那何家为了赔罪,豆腐生意定是让了许多好处给她家,他不一定能出价更好,因此便有些心疼自己这生意做不上。 这,他见袁家一个臭味就引了无数人的注意,顿时猜测她家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周围的人可都是潜在客人啊!他当机立断,拎着自家商铺的东西就登门拜访了。 袁依婉哪能将人带到厨房,直接领至堂屋,哪知那商人闻着臭味看了一圈,直接就笑呵呵问这臭味的来源。 辛离离自打商人来了,就竖着小耳朵扒门听了,听见商人说要看臭豆腐,立刻从厨房将臭豆腐端了过来,脆生生道:“伯伯来尝尝看,从母做豆腐的时候,离离捣,结果把豆腐做成了臭豆腐,离离刚才吃了一块,闻着臭,吃着香呦。” 袁依婉不会在外人面前教训孩子,就悄悄给了辛离离一记眼神,辛离离成功接收到,小小哼了一声,将盘子又往商人面前送了一下,她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么。 商人连手都未来得及擦,直接拿起吃了一块,外壳被油炸的金黄,内里豆腐却宣软丝滑,重要的是,真的闻着臭,吃着香啊! 这种味道,他从未吃到,便是连洛都没有,他当即眼睛就亮了。 他能将家族产业发展至鼎盛,除了背靠家族强大,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眼光毒辣,他当即就问:“夫人,这臭豆腐可能卖予我。” 语气突然便的正经,那便是要商量正事了,既然臭豆腐真的不会将人吃坏,有人想买,有何卖不了的,她低头去看辛离离,辛离离小脑袋都快点出残影了。 却道:“崔郎君说笑了,就这几块,如何谈得上卖,大家邻里邻居的,崔郎君想吃,拿着吃就是。” 没能赚到钱,辛离离当即萎了,端着盘子的手都垂了下去。 商人姓崔,乃是洛崔氏家人,可不是京口县何家能比拟的,他眼睛闪过种种算计,直接从宽袖中掏出了一两银子道:“夫人仁慈,要将吃食分予我等,但我所求甚广,望夫人收下这银子,我将这臭豆腐分予外面的人尝鲜。” 他这是知道臭豆腐是用油炸的,对刚开始卖豆腐的袁依婉来说,臭豆腐若是白给,自家要赔上不少。 袁依婉还当是什么大事,不就分予邻居,她当即就道:“崔郎君不可,小儿捣做出的玩意罢了,崔郎君有此善心,我等亦应该做出行动才是,离离端着你的臭豆腐,去分给邻居们。” 商人收起银子,乐呵呵跟在她们后面出了门。 周围人早就翘首以盼了,都想知道袁家到底是怎么了,怪只怪今这风大,将她们院子里的臭味都给吹了出来。 辛离离端着臭豆腐刚一出来,众人就捂着鼻子后退十米远,均惊异地盯着臭豆腐看。 袁依婉便将辛离离刚才跟商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请众人一起尝尝。 大家瞧着辛离离手里的那一块块方形的食物,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下手,但偏偏这臭的人心,就想知道,她们说的真的假的,吃到嘴里臭不臭。 加之,现下冬季到了,食物短缺,还有那没尝过油滋味的,也没吃过豆腐的,见臭豆腐上晶亮一层,知是油炸的,有人鼓起勇气冲四周拱手,说道:“那我先来尝尝,谢过夫人了。” 他大步上前,从盘里拿了一个臭豆腐,闻着这味儿一脸扭曲,在大家的注视下,一副要上战场送死的表情,将臭豆腐吃了进去。 臭豆腐块大外皮又被油炸过,所以没法一口咽下去,必须咀嚼两下,这一嚼,他视死如归的表情从怪异到平和又到了震惊,咽下去跟大家喊:“真的吃嘴里不臭的,还好吃的!” 他谢过袁依婉,很快又有敢于尝试的人过来取臭豆腐的,臭豆腐一共也没几块,很快就被拿完了。 大家都是节省粮食的,便一口一口吃着,有那一家子的,就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将之吃完了,吃完了吧唧吧唧嘴,别说,确实闻着臭吃着香。 这回再闻空气中遗留的臭味,都觉得没那么臭了! 大家纷纷谢过,有点闲钱的人家走之前还问袁依婉什么时候卖这个臭豆腐,怪好吃的。 袁依婉维持着自己的表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所有人足了好奇心,不再围着她家,大家进了空的铺子里,一回头,就见商人目光灼灼盯着辛离离空着的盘子。 他用一种势在必得的口气道:“不知夫人和女郎可愿意将臭豆腐的方子卖给我?” 辛离离本来因为所有臭豆腐都分出去,没赚到一个铜板而情绪低落,闻言小脑袋倏地昂了起来:“卖!” 不知道能不能卖上二十两银子,给她从母做一身棉衣。 商人本还担忧袁依婉和辛离离想自己售卖臭豆腐,当即便道:“五十两银子买方子,另得厚着脸皮让夫人和小女郎教导一二。” 五十两!比她预计的还多三十两,啊,开心! 辛离离拍着自己小脯道:“放心,百分百包教包会!”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