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天空中仿佛结起了一张朦胧的大网。小猫儿绵绵缩在角落,惊惧地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卫潇拾起丢在院子里的一封信,信上的字迹飘逸又傲慢,是江裕成亲手写下的。 “卫将军,若你转变心意,大可再来江府一谈。” 随信留下的苏央身边带着的一张平安符。 平安符上沾了灰尘和泥土,又淋了雨,已是脏兮兮的。 这是苏央过去在大相国寺求的,不光她身边有,卫潇身边也有一张。 卫潇把平安符攥在手里,眼神能淬出冰来:“你骑快马拿着我的令牌去找陆景,说是我要用他的暗桩,今后他若有什么需要,我定竭力相助。” 陆景是锦衣卫指挥使,此时正在扬州查案。许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从未见过卫潇主动去求人。 可眼下,为了苏央,卫潇却仿佛变了一个人。 城西,一间普通破旧的茅草屋。 苏央躺在简陋的榻上,白皙柔软的脸上沾了脏污,她的眼神紧闭,额头有遭受重物撞击导致的淤青。 院子里站着两个人,正是送苏央小猫儿的隔壁陈娘子和她的丈夫张林。 陈娘子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我原以为他们不过是索要一些财物,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我刚刚还听说他们要害这位夫人的命。” 张林摇了摇头:“但若是咱们不照他们说的做,咱们的福顺会被赌场的那帮人剁了手的。” 福顺是陈娘子的儿子,在赌场欠了巨额赌债,昨晚上有人找上门来,给了陈娘子一笔巨款,唯一的要求便是次带上一个女子,以她的名义去找苏央。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这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财运,陈娘子很快便答应了。 谁曾想到她带的那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个杀手,陈娘子除了杀宰羊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血,可今她第一回 见到了杀人! 再然后,她和丈夫便连同苏央一起被关在了这个小院里。 “那姑娘分明是无辜的啊。” 她同苏央做邻居的子不算长,但却很是喜她。想起前几她送这姑娘小猫,还收到了她回赠的一筐青梅,陈娘子心如麻。 她实在没法看着人去死。 犹豫再三,陈娘子握紧自己身上的火折子,去了柴房,将点燃的火折子丢进了干草堆里。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滚滚,蔓延到隔壁,附近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惊呼道:“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将军,找到人了!” 陆景的暗桩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再加上城西那场大火,很快引了搜寻者的注意,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缩小了范围,找到了苏央。 少女被找到的时候仍然昏睡着, 她的眉头紧紧蹙着,似是做了什么噩梦,卫潇将苏央抱在怀里,大步抱回屋子。可她睡得实在昏沉,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 医师很快赶来,他替苏央把了脉得出结论。 “贼人应该是喂了夫人蒙汗药,分量又重了些,才会导致昏睡不醒。这不难治疗,吃些消解的药便好。只是,夫人原先就有失忆症,这额头上的新磕的伤有些重,不知会导致夫人失忆的情况变好还是变坏。” 卫潇点点头,让医师开了药。 药很快煎好了,沉香来给苏央喂药。 可苏央似陷在可怕的梦境中,无论沉香用什么法子给苏央喂药,她都死死咬紧牙关,不肯把药下去,沉香拿着白瓷小勺子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把苏央白皙的脖颈上得到处都是药汁。 “我来喂药,你先出去。” 沉香端着药碗有些犹豫:“可是,将军,我已经试过好多办法,夫人当真不肯喝药。” “我有法子。” 沉香有些费解,这喂药除了用勺子喂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可既然是卫潇吩咐,她也只能照做。 吱呀一声,沉香退了出去,将房间门关上。 夜昏沉,屋子内却灯火通明,室内很是安静,唯有灯花爆开的噼啪声,蜡炬成灰,如同残泪一般淌下。 卫潇打了一盆热水,用浸了水的帕子将苏央脸上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又将那淌到苏央脖颈里的药汁擦干,又轻轻抚了抚苏央白净光滑的小脸。 少女的依旧紧紧闭着,小勺子很难将苏央的贝齿撬开,若是再用力一些,卫潇又担心会不留神伤了苏央。 他先喝一口药,含在嘴中,再贴上苏央的嫣红柔软的,将药汁一点一点渡给她。 这喝药的法子实在艰难,一碗药足足喝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喝完。 后半夜,许二敲门进来汇报。 “影卫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账册,现已连夜将江裕成拿下。保险起见,奴才还通知了锦衣卫的陆大人,明会帮我们把江裕成押往京城。” “你做的很好,回京之后必会给你重赏。” 卫潇点点头,眼中虽有案件得以破解的欣喜,却仍凝着淡淡的忧虑,似雨天被云雾遮挡的月亮。 许二高兴地摸了摸脑袋:“您还不休息吗?” “医师给苏央开的药还有小半碗,总是不好拖着不喝的。” “那您忙着。” 许二看到卫潇嘴角沾的棕药汁的痕迹,顿时明白是他是怎么喂昏的苏央喝药,许二老脸一红,赶忙退出去关上了门。 大约是已经喝下半碗药的关系,苏央的面不似开始那般苍白,两颊处终于有了些许红晕。 药只剩下最后一点,卫潇像先前一般先自己含了药,用渡到苏央边。 这一回却不像方才那般顺利,苏央似是快要从梦中醒来,又被蒙汗药的药束缚住,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待到最后一口药汁渡进苏央中的时候,苏央忽然睁开眼睛,拍着脯剧烈的咳嗽起来。 卫潇扶着苏央坐起来,避免呛到。 “央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央看到卫潇正离开她的,还轻轻拍着她的背,苏央眼中既诧异又不解,糊糊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我的屋子?沉香呢?” 卫潇的心猛的一跳,手中的骨瓷碗差点没能端稳。 她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是你的夫君。” 苏央头疼的厉害,眼前的人有无数的重影,除了能看清是个男人,本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子。 恍惚间,似有什么记忆灌进了脑海里。 “不,我的夫君叫卫潇。你怎么可能是卫潇。卫潇对我这么坏,才不会亲我,不会叫我央央,也不会给我喂药……而且我不要他了,早就跟他和离了。” 卫潇喉咙干涩,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央摇了摇头:“我很聪明的,你不要骗我,你不可能是我夫君,你到底是谁啊?” 卫潇安静了片刻:“央央,你想起来我们已经和离了吗?” 苏央觉得这个人说话好奇怪,她问他是谁,他偏要给她扯一堆没用的,还骗她是他夫君,简直太可怕了。 苏央努力思考自己是怎么在这个陌生的屋子里的,可头脑却越发困倦,闭上眼睛,再次昏睡了过去。 男人坐在灯下,手掌捏着桌角,连手指都捏得发白。刀削斧刻的脸如同致的雕塑,薄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眼睛晦暗不明。 医师说,苏央这一回脑袋上撞的瘀伤,可能使失忆症更为严重,也可能在无意中治好失忆。 所以说,是后者吗? 卫潇捧起了书桌上那本《情内功》,仔细翻阅。 书上并没有提及任何让失忆人恢复记忆后继续他的法子,倒是看到了兰亭居士说过的一句话。 “最好的是放手和成全。” 一派胡言。 卫潇冷笑一声,把书丢到一边。 翌上午,苏央终于清醒了过来。 对于被贼人掠走的腥风血雨的事件,她实在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隔壁那位陈娘子有事找她,结果跟在她后面的一个女子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拿出一张帕子晕了她。 再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既然能够安然无恙待在家里,想必是夫君救了她吧。 小绵绵察觉到了主人的苏醒,跳上榻,喵呜喵呜的在她身边叫了起来,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手背。 珠帘发出哗啦的声响。 卫潇在此刻进来,他看到苏央的一瞬间,脸上有一丝僵硬。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眼中含着不少的血丝,看上去极为疲劳。 苏央顿时心疼极了。 她从榻上跳下来,冲上去抱住卫潇,却因为身体虚弱腿软了一下,卫潇本想要如同平一般将苏央拉到怀里,却因为想起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扶扶住少女盈盈的细帮着她站直。 “夫君,我终于见到你了。” 卫潇看到她单纯炽热的眼神,愣了一愣:“你没有想起来吗?” 苏央把头埋到卫潇的膛上,害羞道:“夫君,央央知道你从贼人手里英勇地救出了央央,还衣不解带地照顾央央了。央央好想你,央央很动。” 卫潇看到少女依旧如同往那般黏她,想来没有恢复记忆,昨天晚上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不知为何,卫潇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可是,既然能够短暂想起一些记忆,想必离真正恢复记忆也不远了。 他的目光注视到了少女光/的玉足上,让下人拿了袜子,亲自给苏央套上,又让厨房煮了些清淡的粥来。 等着厨房将早饭送来的时间,卫潇的手掌停留在少女的头发上,像往那般轻轻摸了摸。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央央,若你有一想起了一切,会离开我吗?” 苏央:“嗯?” 夫君今怎么这么患得患失。 是因为她被贼人抓走后害怕失去她吗?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