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一点,惊鸿掠影般纵上半空,只身飞往北陆岸边,莫名间突然想到一事:谢师弟是掉入海水中了?他会不会遇到那个人? 他到身体飘在一处虚无缥缈的虚空中,无从着落,也无处归宿,飘飘,如一团飘絮一般,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便在这时候,海水带他穿过一片深海,后背触上一片坚实的地面,就此搁浅。 海水退离之后,听觉、嗅觉渐渐回归。腥臭的海水味充盈整片空间,喧闹的海声仍在耳边鼓噪,他躺在一片低洼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顶,整个人几乎要陷入泥淖中,可他却一点都不想动。 过了许久,突然,一道古怪又低沉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起来! 谢留尘听而不闻,连眼珠子都不想动,甚至,连那人是谁都不想知道。 这样也死不了,真是命大。他勾嘴浅笑。 上天赐他不死,是还要给他什么惊喜吗? 黑暗之中,重的息声由远及近,那道声音又催赶道:起来! 谢留尘别过头,不想听这道声音。浑浊的气息声落在耳旁,突觉左腿传来一股震神魂的痛楚,谢留尘痛苦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如鱼儿摆尾般弹跳起来。 那个人竟折断了他的一条腿! 在他的痛苦哀叫中,只听那道重如的声音鬼魅般怪笑:叫你起来,你偏不起来,现在想起来也起不来喽! 谢留尘断了一足,站立不住,整个人又很快颓然倒下。 那人却死死地掐住他的咽喉,往他耳旁吹了一股冷的寒风:你是死人吗?怎么不说话?此人发音极为古怪生涩,且一开口是令人倒尽胃口的死尸恶臭味。 谢留尘低嗽几声:说什么?说你是个疯子吗? 那人听他说话,古怪地嗯?了一声,像是突然间失去兴趣一般,将他甩在地上,又慢慢地走回暗黑中。 谢留尘按住痛彻入骨的左腿,也不知自己究竟伤到了几分,他慢慢地将脚抬近,想检查伤口,但这里地处深海,十分幽暗,以他修为,竟是目不可视,什么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无法看清。 他召出修明剑,打起青白相的剑光,照在自己的左腿上。忽地一道掌风袭来,将修明剑打落,中重归黑暗。 谢留尘怒不可遏:你 那人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向他示威。谢留尘一阵冷笑,这些个古古怪怪的人凭什么干涉他的行为处事,不让他打出亮光,他偏要! 谢留尘有意赌气一般,打起剑光,不照着自己的腿,反倒将修明剑转了个剑身,剑光打在黑暗中那人身上,算是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那人倚在釉光一般的壁上,身量甚是魁梧,左袖下空的一片,似乎是断了一只手。再往上望去,只见他左眼湛湛有神,右眼却是结一团血痂,像是曾被人抠挖出眼珠一般。 谢留尘悚然一惊,第一眼还以为见到了浮梦楼中那个独眼老仆,但此时细细看去,这人面容极为年轻,只是长蓬蓬松松的胡须,衣着破烂,形同野兽。但一身沧桑孤绝的气质,尤胜一般魔族。 那人见他打起剑光,来不及将剑身打落,反倒手疾地遮起了自己的一只独眼。谢留尘这才了然,此人深居海底,与黑暗为伴,见不得一丝光亮。 他自认抓住了此人的弱点,心中烦愁稍解,强忍足上疼痛,以剑拄地,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人走去。 第一百一十章 走过去后,收起剑光,那人听闻他走近的动作,又窸窸窣窣地往后退了几步,将自身行迹彻底隐匿起来。 谢留尘谨慎走到方才那人站立的地方,哑着嗓音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甚至本受不到属于活物的气息,像是方才那个魔人的出现,只是自己的幻觉一般。但脚上剜骨般的疼痛、充斥在整片空间的腥臭味,都在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他试探着又问了一声,这时突然响起一道低昂起伏的龙之声,伴随着阵阵剧烈的山摇地动,海底暗又开始不安窜。谢留尘全身汗都竖了起来:什,什么东西在叫?龙?这里怎么会有龙? 那道龙声低沉高亢,似乎离他们很近,落在耳旁,像是随时会撞破石壁冲过来一般。谢留尘心神俱,下意识地把剑紧紧抱在怀中。 待龙啸声平息之后,此地仍是剧烈摇动,他慢慢坐直,等到里不再摇晃了,才敢完全站直起来。 将真气灌注至修明剑上,借微弱剑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发觉此地别有天。他身处一处十分宽阔的海底密中,四处尽是黑墨如漆的峦石,嶙峋犷,好像随时要下来一样。石壁厚,透不入一丝光亮。在他身旁右前处有一条崎岖暗道,暗道幽深昏暗,隐隐有微光渗入。 他被海水冲刷到此地,又被折断一腿,真气失太多,略打量一下四周后,就收回剑光,不敢再释出剑光了。晃晃悠悠地扶着石壁,在黑暗中探索前行,朝着那条暗道走去。 暗道狭长矮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脚下尽是被冲刷铺陈的海泥,散发着兽类腐尸般恶臭的腥味,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淤泥上,倍孤寂无助。 这样走下去,也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回到南岭。既然上天给了他活着的机会,就代表他应该坚强起来,勇敢面对未知的一切。 他要回到商师兄身边。哪怕商师兄不肯原谅他,要将他赶走,他也不走。 撒泼耍赖也不走。 便怀揣着这样期待又不安的心绪,他坚持着走了三四个时辰,终于气空力尽,双腿重似灌铅,颤抖着扶上滑腻腥臭的石壁,就地息。 此地沉晦暗,不透寸光,略测算,应在海底千尺之下。他倚靠石壁,微微息,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着:要是,要是一路走下去是绝地怎么办? 想到这里,蓦地一慌。 怎么办? 该不该继续走下去? 心神不定之际,却从身后不远处传来重如的气息声。回身一看,那魔人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不远不近缀在他的身后。独眼在黑暗中发出青蓝幽光,如一道冷电般了过来。 谢留尘一颗心吓得几乎弹跳出来,咽了一口津:你,你跟着我干嘛? 那人微眯一只独眼,在狭长的石道踽踽独行,渐渐靠来,离他已不足十步之遥。 谢留尘心生惧意,将修明剑横于前,打起剑光,警惕地打量着他,但见他步伐沉重,步步行来,很是缓慢。察觉不到他身上有一丝杀气,谢留尘倒是慢慢地放松了:看来他不是来杀我的。 见那人不说话,他轻嗽一声,温声道:你是不是在这里住很久了?对这里不?你帮我出去,我就欠了你一份人情,将来会报答你的。 那人发出古怪的一声冷哼,似在笑他这过分天真的模样。 谢留尘倒是心安不少,此人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看来神智还算正常。他想了想,又道:你为什么会住在海底,是被人困在这里吗?不然,我们携手闯出去? 那人依旧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走过来,沉重的脚步踏在石道淤泥上,发出丝丝的声音。 谢留尘先前不觉,待这人走过来后,他再度闻到那无比恶臭的气味,竟比淤泥腐尸味还要臭上几倍。他忙收敛鼻息,紧贴石壁,静静地等那人走过。 那人绕过他,沿着黑黢黢的暗道蹒跚走去。视他若无物。 怪人。谢留尘想,这人真是个怪人。 他心不解,只好挠挠头,拖着一条残腿,踉踉跄跄地跟在那怪人身后。 走了几刻钟后,眼前开始出现了分岔路,那怪人前行的方向忽地一转,转入其中一道暗道,谢留尘平静的心重新沸腾起来。 是要到终点了吗? 他不由窃喜。 那怪人在前面引路,步履看似沉重,实则脚力不弱,以谢留尘的修为竟是几番追之不上。他欣喜之余,亦全神于赶路上,丝毫未敢松懈。 亦步亦趋跟在那怪人身后,弯来绕去半个时辰,察觉路面渐渐开阔,那股属于海水的腥臊气也逐次减弱。他心中更加确定:这个人知道怎么出去。 可惜他还是过分乐观了。自方才转了个弯后,又开始重复先前的困境,平直的石道一路行去,无穷无尽,黑得无法视物,谢留尘总也走不到出口,渐渐失望,脚步也慢慢变缓。约莫走了三四个时辰,他已是累到神识昏沉,双目酸苦,再也不辨方位了。连唯一的一条腿也在微微打着颤。 见那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嗓音沙哑,有气无力地在后面哀求道:慢一点,等等我 那人仍是健步不休,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也没有。谢留尘是打定主意,赖定这个人了。这怪人修为如此深厚,又对此地悉非常,是他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助力,他生怕他抛下自己跑了,强打起神来,一蹦一跳地追了上去。 走了百来步,他又闻到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味,竟是比那怪人身上的臭味还要臭了几倍。谢留尘有些不开心了:怎么会那么臭?前面是什么鬼东西? 再绕过一个弯后,身前怪人转过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谢留尘紧随而上,不料火辣辣的烟气瞬间扑面而来,他来不及避开,被呛得咳了好几下。 什,什么东西? 他了酸痛的双眼,张开痛的眼皮,待看清眼前一切后,他陡然睁大眼,整个人完全清醒了。 目之所望,是一个宽阔无边的坑,坑下方一池滚滚岩浆,翻滚着熊熊的烈焰。那方才扑入他双眼的,便是这烈焰翻滚所带出的热气。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正噗噗噗地钻往岩浆表面,在表面破裂开来,散发令人倒尽胃口的恶臭。 而岩的正中央,正盘踞着一条庞大无比的巨龙,浑身遍布灰黑麟甲,半截龙身与头颅皆陷在岩浆中,看不到具体大小样貌。但一动不动的,似在沉睡着。 此为魔族神物之一的魔龙,体型巨大,喜食生。魔族供奉魔龙与魔婴,一者象征武力,一者象征生命。魔婴数千年未出,预示着魔族趋衰竭的繁衍能力。而魔龙自那被天衍宗疯子一番举动惊醒后,出了深海,与那怪人暂时住在此地。魔龙几百年不曾进食,已是饿得有些力不振了。 你谢留尘步步后退,错愕地看着那怪人。 那怪人一路不发一言,此时那只独眼光亮大放地望着那岩浆,不怕光了,也不怕他的靠近了。 魔龙千年苏醒,需要食物喽! 他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紧接着抓住了谢留尘,在他的目惊骇中,又硬生生折断了他的另一条腿! 接着一掌拍落,将他推落深渊,直直落入魔龙口中! 啊 谢留尘高呼一声,被推落下去,那魔龙似与那怪人心有灵犀一般,在他堪堪落到岩浆表面时,伸出生有麟角的头颅,张开龙口,将他入口中。 谢留尘啊的一声尤未落下,便触到实地,伸手一摸,发现自己竟身处魔龙口齿间,手下尽是黏糊糊的体,臭气熏天,忍不住就在龙口处吐了起来。 这时,他察觉魔龙粝舌伸将出来,有意将他吃入腹,便召出修明剑,狠狠往它下颌刺去。魔龙吃痛,将舌头缩了回去,而后,喉中发狂吼叫,散发出浓重得几乎快化作实质的臭味。 谢留尘腹肚翻涌,呕的更加厉害。呕作物呈白体状,在魔龙软腭处聚成一滩水洼。就见那魔龙又悄悄地将舌头伸出,粉舌一张一缩,竟然将他吐出的东西扫般入腹中。 谢留尘傻了眼:这龙到底饿到什么境界?连我的呕物都吃? 心知魔龙饿极,下一个要吃的便是自己。他忙收回惊愕的心情,御剑飞出龙口,停驻在半空。既远远避开那背后暗下杀手的怪人,又躲开口涎恶臭的魔龙。 因双腿疼痛难忍,他甚至本站不起来,只能屈腿坐在修明剑上,紧紧地抱着双膝,神情十分沮丧。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