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皇帝道:“时卿,朕记得四娘已经及笄,不知可有定下婚事?你若拿不定主意,朕愿为代劳。” 淑妃也一笑:“家兄名下倒是有适龄的儿子尚未婚配,倘若安国公愿意,不妨亲上加亲。” 时文柏道:“多谢陛下和娘娘关心,臣与拙荆已有打算,待尘埃落定,必将第一时间向陛下禀报,请求赐婚。” “好说。”皇帝笑着答应,让他们退下。 众人离去后,皇帝与淑妃彼此对视,皆出一丝遗憾。 时三娘盛装加身,美不可方物,言行举止皆是端庄娴雅,相比之下,时四娘局促不安,愈发衬得她落落大方。可惜,她终归不是世家女,而安国公府也早晚会成为一颗弃子。 出了大殿,时缨疑惑地看向父母兄嫂和妹妹。 他们什么时候为时绮定的婚事?就算她被足,可长嫂也从未对她提过。 杨氏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表示自己同样被蒙在鼓里。 时维心虚地移开目光,此处人多眼杂,他无法对她解释,是父母唯恐夜长梦多,想着等确定之后再告诉她和时缨,但谁知那成安王世子竟受了伤,加上最近因为逍遥散之事,父亲忙得焦头烂额,订婚就暂时被耽搁下来。 这时,一道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卫王含笑走来,众人连忙行礼。 “免礼平身。”卫王看向时缨,“阿鸾,许久不见。可否借一步说话?” 时缨点点头,随他离去。 身后,时绮余光望着时缨华丽的裙摆消失,攥紧了袖中簪子,手心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两人拾级而下,卫王面风,微笑道:“阿鸾,我……”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时缨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不由微微一怔。 没想到,竟会在此处与岐王狭路相逢。 第18章 她身边的卫王着实碍眼。…… 视线所及,他今穿了礼服,身形俊朗、高冠博带,颇为赏心悦目。 若说卫王是翩翩公子,有着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他便是遗世独立的谪仙,清冷不近凡尘。 这些天,时缨抄书之余都在执笔作画,此时出于审美,不自觉地将两人比较了一番,适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几分不妥。 便收敛心思,若无其事地停住,等待卫王与这个异母弟弟寒暄。 慕濯也打量着她。 适逢庆典,她一改前两次素雅的打扮,妆容致,乌发间缀珠光宝翠,一袭石榴红洒金衣裙华贵夺目,光照耀下,整个人熠熠生辉。 但她身边的卫王着实碍眼。 安国公一家才刚面完圣,卫王就急不可耐地蹲守在这,不用想也知道打的什么歪主意。 近来卫王去别宅的次数与俱增,甚至不再光顾平康坊,似乎当真对那外室走了心,然而他却并无半分将她接入王府的打算,还惦记着时缨,妄图鱼与熊掌得兼,享齐人之福。 简直做梦。 慕濯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浮起些许冷笑。 既如此,他何妨成人之美,让卫王得偿所愿,与那外宅妇双宿双栖。 卫王仗着年长,站在原地等岐王问安,岂料对方竟纹丝不动,渐渐地,反倒是他自己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 岐王幼时被放逐灵州,在军中摸爬滚打至今,举止无礼、不懂长幼尊卑就罢了,可自己顾念形象,若与他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下去,给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们看到,岂不是要笑到大牙? 他心中暗骂,却只得走上前,带着惯有的和煦笑容与对方打招呼。 又道:“阿弟想必还不曾见过,这位是安国公府的三娘子,你未来的阿嫂。” 慕濯尚未开口,时缨率先接道:“殿下有所不知,半月前臣女应曲娘子邀请,到英国公府拜会曲夫人,与岐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她生怕岐王像那天一样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顿了顿,补充道:“岐王殿下与荣昌王世子同行,当是去观看击鞠比赛,臣女与二位问候了几句,便分道扬镳。” 卫王自然知晓岐王现身英国公府、还亲自上场击鞠之事,只是他一想到逍遥散闹得城风雨,起因便是那场比赛,顿郁结,笑容也有些凝固。 时缨低着头,没有发觉他细微的表情变化。 她面不改地扯谎,却不由自主思及之后发生的一切,暗自希望岐王不会公然拆她的台。尽管他口说无凭,她坚决否认,他也不能奈她何,但后续向卫王解释,却要颇费些功夫。 “时娘子所言不假。”慕濯云淡风轻道,时缨刚松了口气,就听他话锋一转,“只可惜,那天的比赛着实彩,时娘子身在英国公府,却未能亲眼得见。” “此之甘,彼之砒/霜,阿弟自己喜便是,何必强求旁人?”卫王在时缨出声之前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岐王意味不明,那句“彩”暗含讽刺。 “怪我疏忽了。”慕濯从善如,当即致歉,“我离京多年,已经忘记兄长被某匹不长眼的马得罪过,从此反骑与击鞠,连带未婚子也必须顺从您的好恶。” 卫王:“……” 刚怀疑他“暗讽”,他就直接“明嘲”。 他面一沉,本想以牙还牙,却见谯国公薛仆携家眷路过,忙不迭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岐王不兴这些讲究,可他还要脸,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此人舌战,实属自降身份。 他决计不跟对方一般见识:“我与未婚的喜好就不劳阿弟费心了。阿弟若有事求见父亲,不妨尽快,我们先走一步,告辞。” 慕濯却没有挪动半分:“我来此并非求见陛下,而是寻找兄长。你我兄弟二人阔别已久,打从我回京,也一直未有机会好好叙旧,刚巧今得闲,还望兄长赏光,带我在这里四处走走。” 卫王:“……” 信他才有鬼。 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奈何礼部尚书一家正从旁边经过,只得强忍火气,和颜悦道:“阿弟想去何处,自行前往便是,你在中长大,想必对此间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即使没有我作陪,你亮明身份,那些内侍人定不敢阻拦。” 卫王难得委婉地回敬一句,但慕濯置若罔闻,反而顺水推舟道:“实在抱歉,愚弟记很差,早已将中路线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才恳请兄长余出些许时间,帮我仔细回忆一番。” 顿了顿:“之前也无意冒犯兄长,是我当真没想起来兄长儿时曾经坠过马,愿兄长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卫王:“……”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之人。 在他印象中,岐王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看来“橘生淮北则为枳”所言非虚,纵然是皇室血脉,一旦去往边疆不之地,与目不识丁的士兵混迹数年,照样会变得与他们同合污。 想到昨晚母亲的告诫,他心中稍安,投向慕濯的眼神中不多了些许居高临下的怜悯:“好吧,既然阿弟盛情相邀,我这做兄长的却之不恭。阿鸾,抱歉失陪,回头我再和你详谈。” 阿鸾。 慕濯听到这个称呼,顷刻间就想到了对应的字。 定是安国公老匹夫的手笔。 本该在辽阔天地间自由翱翔的飞鹰,被强行剪去羽翼,束缚在笼中,化作供人赏玩的金丝雀。 他眼眸一暗,望向时缨之际,却又不觉柔和几分。 时缨觉察到他的目光,佯作不知,无端觉得岐王今话格外多。 先前几次相见,他分明不似那种逞口舌之快的人……罢了,她管他做什么?看眼前这架势,他没有吃到半点亏,还将卫王得节节败退、有苦难言。 她倒是有心替卫王帮腔,但卫王向来不喜她在外冒头,更遑论赶上他吃瘪的时候,若被她扳回一城,愈发显得他颜面尽失。 卫王既已发话,她不好再多言,便告退离开。 慕濯原本只想破坏卫王与时缨独处的机会,但此时见卫王死要面子活受罪,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却还要假装兄友弟恭的模样,心中不好笑。 他目送时缨的背影绕过转角,收回视线,对卫王道:“兄长,请吧。” 卫王咬牙切齿,计划着将他引去偏僻的地方,再狠狠挖苦一顿。 放眼京中,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他遇见了都得三思而后行,但却唯独无需顾忌岐王。自己众望所归,就算对他恶语相向,他也诉求无门,因为没有人相信他,只会当他故意栽赃陷害。 更何况,但凡识相点的,都不可能为了岐王与他作对。 卫王打定主意,正待移驾,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卫王殿下,岐王殿下。” 他一愣,荣昌王世子快步走近,笑着道:“远远就看见您二位站在这里,不知有何趣事分享?待我见过陛下,不妨一同聊聊,两位堂兄不会嫌我这个堂弟碍事吧?” 卫王:“……” 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既有自知之明,怎么还大言不惭地凑热闹? 却不得不回以笑容:“堂弟何出此言,都是自家人,岂有‘碍事’之说。你去吧,我和阿弟在这里等你,我们堂兄弟三人多年未曾相聚,是该空叙叙旧。” 荣昌王世子也不跟他客气:“多谢堂兄,我很快就来。” 说罢,他转身走向大殿,徒留卫王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把自己憋成内伤。 慕濯不着痕迹地垂眸,敛去了眼底的的笑意。 - 时缨返回席中,各家贵女也陆续赶到,纷纷过来与她互相见礼。 时绮安静地跟在她身旁,但接连不断有人搭话,时缨始终找不到机会向她询问婚事。 约莫一个时辰后,卫王与岐王姗姗来迟,时缨见荣昌王世子相随在侧,悄然松了口气。 卫王文质彬彬,从未有过急赤白脸的时候,遇上视礼仪与规矩于无物的岐王,必定占不到好处,有荣昌王世子这个和事佬打圆场,岐王应当也不会再对他步步紧。 临近午时,皇帝驾临,正式宣布开宴。 众人起身叩拜,山呼万岁,声音如浪般迭起,扩散至殿外。 皇帝并不贪图享受,以往生辰都是邀请皇室亲眷及近臣举办私宴,但今年赶上四十岁整数,又有北夏派使臣前来和谈,便令礼部依照大寿的规制办了一场,君臣同乐之余,也借机彰显国威。 乐声四起,飘在大殿的每个角落,婢鱼贯而入,将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放在宾客的桌案上。 一名人行至时缨身畔,低声道:“时娘子,这些是淑妃娘娘嘱咐过尚食局,特地为您准备的酒菜,您可放心用。” 淑妃和卫王知晓她那罕见症状,每次都格外谨慎,时缨谢过,喝了一口清甜甘醇的饮子。 与此同时,卫王率先出列,向皇帝献上自己的贺礼。 他俯身叩拜,旋即声情并茂道:“父亲统御九州、富有四海,儿即使穷尽天涯海角,也无法寻得足够彰显您丰功伟绩之物,且您时常教导儿勤俭民、体恤苍生,休得铺张浪费,于是儿历时数月,亲手创作万里江山图一卷,恭祝您寿与天齐,我大梁国运昌隆、永世不衰。” 几名力气大的内侍抬出一幅卷轴,小心翼翼地拉开。 上面绘着美妙绝伦的风景,从白雪皑皑的昆仑到传说中仙气缥缈的蓬莱,从北风沙漫天到南海浪涛阵阵,画纸之长,十余人托着依次从皇帝面前经过,才得以展示完全。 “卫王这份礼物,确实别出心裁。”皇帝抚掌而叹,“好一个‘国运昌隆、永世不衰’。” “父亲谬赞。”卫王笑了笑,谦虚道,“儿才疏学浅,只要您不嫌弃,就已经心意足。儿作为兄长先行献丑,但愿能够抛砖引玉,阿弟不辞辛劳从灵州赶来,定然有更好的东西要献给您。”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