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庆,皇帝照例会在中设宴,邀请一些皇亲国戚和近臣。 半上午,时缨更换礼服,随慕濯乘车前去赴会。 这是她成为岐王妃之后初次公开面,人们好奇她的反应,一路上尽是各怀心思的目光。 然而她拿出惯有的仪态,从头到尾不分毫纰漏,让那些想要看笑话的大失所望。 时缨出身显贵,自幼与卫王订婚,又被淑妃亲自教养,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周遭从来不乏嫉妒的目光,如今她错失良缘,被迫委身岐王,连婚礼都没有,还被逐出家门,仿佛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泞,众人心以为她会颓丧消沉、了无生趣,但现实却与他们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盛装打扮,眉目致如画,犹如一朵绝的牡丹,她的一言一行都恰到好处,礼貌得体地应对皇帝和淑妃的问话、跟其他宾客寒暄,与岐王相敬如宾,没有亲密无间,但也看不出任何怨怼。 众人不咋舌。 因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似是将一切喜怒哀乐连剃除,完美无缺到令人惊惧。 时缨却是故意为之。 她知道自己的每寸表情都会被拿来大做文章,索不给他们半点发挥的余地。 而且与在朔方军的将士们面前相反,当着这些达官显贵,她绝不能表现得与慕濯太过亲近。 否则难免会引人遐思,怀疑她和他早就暗通款曲,还联手坑害卫王及安国公府。 安国公一家今并未现身,卫王也称病缺席,众人心照不宣,知他们均是为了躲避言蜚语。 卫王私养外室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时维的所作所为更是叫人笑掉大牙,据说打他的女子并未在现场久留,报仇之后便扶着受害者迅速离去,两人身份成谜,让安国公府想追究都无从下手。 碍于皇帝和淑妃在场,没人敢议论卫王,安国公府便理所当然地成为焦点。 作为姻亲,杨尚书父子也被“照顾”了一番,备受辱之余,当即跪在皇帝面前,杨尚书老泪纵横,杨大郎慷慨陈词,请求皇帝做主,准许自家女儿、妹妹与时维和离。 皇帝进来本就对时文柏有些怨气,加之此事终归是时维有错在先,犯下最为人不齿的罪行,遂点头应允。 时缨见状,彻底安下心来。 除了这桩风波,整场宴席总体还算平静,期间有人幸灾乐祸,不怀好意地谈及她的婚事,被她以“君令臣从、自己只是遵循陛下旨意”为由堵了回去。 另一边,荣昌王世子也遭到询问,但他自始至终面带笑容,枉顾安国公府正处于风口浪尖,声称与时四娘的婚礼会如约举行。 荣昌王妃过世之后,荣昌王一直未续娶,众人慨叹,这世子多半是承袭父亲,整个一痴情种子。 宴席结束,回到府中,时缨让青榆和丹桂去膳房通报,当晚又召集将士们办了场私宴。 他们不少都是穷苦出身,习惯节俭,不重口腹之,她便投其所好,只叫膳房准备些简单的菜式,无需大肆铺张。 天气渐热,干脆在院中设席,众人谈笑风生,一直热闹到夜幕低垂,才起身告辞,各回居处。 时缨连着两场都喝了酒,虽不多,但也隐隐有些醉意,朦胧中,有人将她打横抱起,走进室内,轻轻地放在榻上。 她身不由己地勾住对方的脖颈,怀念道:“以前在杭州,舅父也会带我去营中,设宴与将士们同乐。来到长安,我曾以为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经历了,其实我一点都不喜里的宴席,人皆笑里藏刀,还非要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殿下,我好开心,就像……就像舅父还在身边一样。” 说到后来,她开始语无伦次,分明是笑着,眼角却有水滴滑落。 她将脑袋埋在他颈边,迟迟没有放开,到最后,才在酒的作用下逐渐失去意识。 寂静中,少女的呼变得平稳绵长。 青榆将帕子打,正待为她清洗,便被慕濯接过。 他的动作轻柔小心,犹如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末了,他在她光洁如玉的额头落下一吻。 “阿鸢,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连带着林将军夫妇的那份一起。 也算是偿还他们当年的恩情。 - 翌,时缨醒来,已经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 她听说自己喝醉酒,被慕濯抱回来,连忙追问道:“我……没有对岐王殿下做什么吧?” 梦里的一切都可以与现实印证,唯独那件事,倘若成真,她只怕以后都没脸再见他。 青榆:“……” 您想做什么? “娘娘的酒品还算好,”她如实待,“只是拉着殿下絮絮叨叨了一番,然后就睡了过去。” 时缨松出口气。 就听丹桂在旁补充道:“但是殿下亲自替娘娘擦洗,还……” 她忍着笑意,指了指自己额头,旋即在手背上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 时缨:“……” 她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几,没有人再来上门打扰,时缨自得其乐,专心整理手稿,还空去见了弯弯一面。 弯弯的神头好了许多,打从离开卫王,她像是终于得到自由,虽然行动受限,但心里却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时缨进门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翻阅话本,尽管不识几个字,连蒙带猜也看得津津有味。 以前家中贫穷,读书认字是她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 思及往后的生活,她只觉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时缨在她身畔坐下,轻声问道:“弯弯,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弯弯合上书页,神坚定,毫无迟疑道,“恳求阿姐出手相助。” 时缨点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说完最后一字,她看到弯弯眼中慑人的光亮。 在此之前,她从没见这个女孩出过如此表情,跃跃试,蕴藏着不加遮掩的野心。 今次,她将掌握自己的命运,放手一搏。 第52章 万事俱备,就差她一把…… 五月初九, 荣昌王世子大婚,娶安国公府的时四娘。 近些天,安国公府处于风口浪尖上, 人皆闭门不出,但外头的消息还是接连不断地传进来。 皇帝准许杨九娘与时维和离,时文柏听闻后, 气急败坏却别无办法,又在上躺了三,才不得不爬起来,筹备时绮出阁之事。 安国公府内外困, 荣昌王世子却并未反悔,让时文柏和林氏心生庆幸,没想到无心柳柳成荫,平平无奇的四女儿竟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时绮成为世子妃, 安国公府也算跟皇室搭了边, 有这层关系在, 就像多了一道护身符。 而且他们将京中最有可能归附于岐王的一支势力收为己方,别说卫王和孟家, 连皇帝都会因此待他们宽容几分。时文柏对孟家仍有怨言,但他现在的处境水深火热, 只能暂且忍气声。 这桩婚事至关重要,阖府上下都严阵以待, 避免出任何差错。 府中清冷多, 终于来一桩喜讯,气氛也变得热闹些许,一改先前的死水沉沉。 天未亮,时绮就开始梳洗打扮, 时文柏和林氏各司其职,马不停蹄地忙里忙外。 与此同时,时维躺在榻,遍体鳞伤动弹不得。 那天时缨气昏了头,出手极重,他浑身淤青,一条胳膊骨折,下半身更是彻底残废。 他无法接受打击,心如死灰地瘫了几,期间始终不见子杨氏,只有几名妾室前来照顾。 再三追问,才从婢女口中得知,杨氏被父兄接回娘家,还带走了一双儿女。 时维差点没气吐血。 他和杨氏虽已成婚七载,但直到前年才诞下一对龙凤胎,这是他唯一的子嗣,此后,他停了其余姬妾的避子汤,可惜两年过去,她们皆无所出。 如今他遭逢大变,再无法延续香火,便请求父母替他做主,勒令子携儿女速速归返。 他没有能力找时缨报仇,只好将怨气发在抛弃他的子身上,心想着等她回来定要给她好看。岂料父亲嫌他在外丢人现眼,拒绝相见,母亲也劝他先避避风头,旁的事情随后再提。 然而没几,杨尚书父子趁着端午宴,御前告状,向皇帝要来了一纸和离书。 时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杨氏宁愿做个二手妇、以后再也嫁不出去,也要坚决与他分道扬镳。 他怒骂杨家过河拆桥、落井下石,只得退而求其次,表示女儿可以不要,但儿子一定要认祖归宗,安国公府仅有的嫡孙绝不能落在外。 可谁知母亲依旧叫他等,至少要待到时绮安安稳稳地出阁,以免节外生枝。 父亲从头到尾都没有面,母亲只会对着他哭,埋怨他为何对丹桂动手,自己落得身体残疾,不能再入朝为官,还将整个安国公府拖下水,导致父亲受尽嘲笑。 时维有苦说不出。 天晓得时缨会在聚贤楼,正巧撞见他的人劫持丹桂。 那些没用的家仆已经被他重罚,但就算杀了他们,他的损失也不可挽回了。 他自知理亏,任由母亲责骂,不敢置辩。 心中却逐渐被恐惧占,生怕父母已经放弃他,将所有希望倾注在时绮一人身上。 时绮出嫁,他们大大办,母亲也无暇再来探望他,仿佛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按说他向来瞧不起的四妹飞上枝头,他应当到与有荣焉,但他仕途断绝,别说时绮做个世子妃,即使将来荣昌王世子有幸当皇帝、时绮母仪天下,也与他无关了,只能白白便宜那些庶弟。 思及此,他神间划过一丝狠。 等着瞧吧。 他得不到的,也绝不拱手让人。 - 另一边。 时绮穿戴整理,坐在榻边,神平静如水。 反倒是林氏面紧张,不住地叮嘱。 时绮左耳进右耳出,想着今晚就能见到姐姐,才勉强维持着没有展现不耐。 好不容易等到吉时将至,时绮如释重负,搭着婢女的手缓缓起身。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