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走在旁边,语重心长道:“皎皎,你能得世子青眼,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去了王府,定要孝敬荣昌王,好好伺候世子,趁着他尚未纳妾,及早生下一儿半女,坐稳世子妃的位子。而今阿鸾叛逃,你阿兄又……安国公府的未来便要靠你了,切莫让你阿爹失望。” 时绮敷衍地点点头,心底却不屑地冷笑。 这几天,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姐姐曾经的不易,父母表面上对她关怀备至,实则却对她严格要求,像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雕琢成一件完美的工具,以讨得荣昌王世子喜。 若非她儿时体弱,没有半点习武的基础,他们恨不得赶鸭子上架,她学会骑马和击鞠。 她被折腾得身心俱疲,愈发悔不当初。 如果她能早些看清真相,明白姐姐的艰难,就不会别别扭扭地跟她相处那么多年。 好在祸福相依,姐姐已远走高飞,她也即将离开这鬼地方。 如是想着,她不笑了笑,终于有了些许新嫁娘的样子。 行至前院站定,没多久,慕潇便前呼后拥地走了进来。 时文柏在旁作陪,兴奋得面红光,打眼望去还以为是他要嫁人。 时绮厌恶地收回视线,望向她的“新婚夫君”。 他生就一副风倜傥之姿,身着礼服,愈发显得矜贵出尘。 她想起四月初八,自己险些落水,被他所救,还有过一瞬间的心慌意。 但现在,她内里一片波澜不兴,细想当种种,多半正是他的算计。他看到她要去找姐姐,不想她打扰岐王与姐姐谈,便故意派人去撞她,再亲手拉她一把,一来二去,足够将她耽搁住。 若在以前,她定会咽不下这口气,早晚报复回来,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她犹如胎换骨般,迅速地长大成。 她不再相信男人,对情殊无兴趣,权衡利弊,只觉自己稳赚不赔。 往后,没有了姐姐的庇护,她要学着在王府、在京城立足。 这一次,换她帮助姐姐,就像姐姐一直以来所做的一样。 慕潇望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女孩。 浓妆抹、锦衣华服,依旧挡不住她面庞的稚。 她的眼神逐渐坚定,似乎是终于完成一场蜕变。 他微微一笑,温柔地执起她的手。 很好。 她有目标、有决心,而且也足够清醒冷静。 是他理想的合作伙伴。 - 荣昌王府。 暮已降临,庭院中升起莹莹明灯。 今宾客盈门、人声鼎沸,向来深居简出的荣昌王难得面,穿着礼服端坐堂中。 他与皇帝是同龄,只晚半个月,但却两鬓斑白,乍看好似老了十岁。 二十年前名冠京城的美男子,如今形貌憔悴、神思恍惚,令人唏嘘不已。 时缨参加过荣昌王的寿宴,知他因患病情古怪,不认人、不记事、尤其反面生者在眼前久留,否则就会当众发怒,于是她行过礼,便打算像以往一样告退。 谁知却被他叫住,疑惑地问道:“你……你就是子清的子?” 时缨怔了怔,意识到他说的应当是慕濯的表字,应道:“回殿下,臣妇是岐王妃。” 荣昌王皱起眉头,似乎颇为不。 时缨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哪里冒犯了他,正怀疑他是想起她曾与卫王订婚、觉得她不该另嫁,就听他道:“什么‘殿下’?叫堂叔。” 这个答案始料未及,她下意识看向慕濯,不偏不倚对上他的目光,盛着不加掩饰的调侃。 时缨低声道:“堂叔。” 荣昌王摇摇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时缨:“……” 她稍微提高音量:“堂叔。” “好侄媳,快坐下。”荣昌王眉开眼笑,示意家仆为两人看座。 时缨依言照做,内心陡然生出些许奇异的觉。 就好像……她被慕濯的亲眷接纳,从此与他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和他明明是契约联姻,没有婚礼,更遑论回门认亲。 苏贤妃早已故去,皇帝与他关系冷淡,平见面都是君臣相称。 她也与安国公夫妇恩断义绝,仅剩时绮和弯弯两个妹妹。 可现在,倒像是荣昌王以长辈的身份承认了她,完成本该有的一项仪式。 忽然,慕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轻,如羽般拂过:“‘子清’是祖父生前为我取的表字,如今只有堂叔会叫了。” 时缨隐约觉得他意有所指,但未及多想,就见一个眼的身影走来。 卫王。 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应是近言身、愁得焦头烂额所致。 果不其然,他出于礼节,无法躲掉荣昌王世子的婚礼。 安国公府和他仍在同一条船上,只怕他还以为时绮与荣昌王世子联姻是为他做嫁衣,打算借此机会拉近与荣昌王父子的关系。 此前,除去表面礼节,荣昌王世子与他并无私,至于荣昌王,更是…… “你是何人?”荣昌王瞬间收敛了笑容,“护卫,护卫在何处?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了?” “堂叔……”卫王尴尬地行礼道,“我是您的堂侄,我……” “滚出去。”荣昌王充耳不闻,横眉倒竖,“我堂侄在这坐着呢,你又是哪来的赝品,竟妄想冒充子清?” “我……”卫王颜面尽失,恨得直咬牙。岐王还没回京的时候,荣昌王虽然也认不出他,但还从未公然称他为“赝品”,被当做岐王的冒牌货,对他而言无异于奇大辱。 要不是看在时四娘与慕潇结亲,荣昌王府早晚会听命于他,他才不想受这老东西的窝囊气! 荣昌王见他愣怔,嫌他动作太慢,扬声道:“来人,快来人!我不想看见他,把他给我拖走!” 卫王不再自讨没趣,行了个礼,匆匆退出门外。 时缨抿着嘴角,下笑意。 突然觉得“堂叔”亲切了许多。 看来荣昌王是完全不记得她了,但还记得慕濯,因她是慕濯的子,才对她格外优待。 只是不知为何,他之前没这么讨厌卫王,顶多是不理,今天却让他在人前出尽了丑。 但正好。 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就差她一把东风了。 慕濯在桌案下握住了她的手,倾身凑近几分,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看见没,跟着我就能坐在屋里,换做他,只能被扫地出门。” 时缨:“……” 这是什么值得比较的事吗? 她啼笑皆非,配合道:“殿下所言极是,我倍荣幸。” 慕濯心意足地直起身子,却依旧攥着她的手,与她十指。 不多时,亲的队伍回到王府。 婚宴正式开始。 第53章 瓣贴上了他的嘴角。…… 得荣昌王应允, 时缨和慕濯可以留下观礼。 除了两人是亲属之外,其余皆为荣昌王早年的友人,他已经分不清他们各自的身份, 但却仿佛被残存的记忆驱使,对他们表现出莫大的亲近,默许他们待在室内。 时缨没有见过荣昌王患病前的模样, 只听说他当年情潇洒、容貌俊秀,是京城无数贵女理想的夫婿,但他唯独钟情发,她芳龄早逝后, 他也心病难医,逐渐神志不清。 就像不愿面对现实般,自欺欺人地闭目听,直到假成真, 再也不会醒来。 荣昌王妃与先皇后同年去世, 皇帝自诩深情, 为皇后栽种园白梅,同时左右拥抱, 六美人不绝,荣昌王从未标榜什么, 却是默默地选择用一生凭吊亡。 时缨对后者消极避世的态度不敢苟同,可与皇帝比较, 实属高下立判。 荣昌王父子皆是重情义之人, 慕潇与时绮的婚姻虽是各取所需,但他娶了她,至少会以礼相待。 出神间,时绮已走进室内。 时缨收敛思绪, 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完成每项程式。 荣昌王不认识她,但听说她就是即将过门的世子妃,也没有加以刁难。 一切顺利完成,时绮被婢女们簇拥着离开。 时缨对慕濯略一点头,跟随她去往后院。 到得新房,时绮卸下沉重的发冠,褪去礼服,绷了一路的表情无以为继,整个人立时松懈。 哪知一抬头对上时缨的目光,又忙不迭正襟危坐。 时缨忍俊不,轻咳一声,对婢女们道:“我和世子妃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领命,时缨在榻边落座,拿起梳子替时绮理了理鬓边的长发。 时绮接连数没有见她,想到她很快就会离开京城,往后聚少离多,不知何时才会重逢,不有些鼻子发酸:“阿姐……” 以前与姐姐朝夕相对,她不懂得珍惜,而今醒悟,却为时已晚。 “哭什么?”时缨笑了笑,用帕子拭去她眼角泪光,“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三后荣昌王寿辰,我和弯弯都会前来赴宴。” 听到弯弯的名字,时绮一怔,旋即叹了口气,犹疑道:“她当真考虑清楚了?我觉得她只是……” 念及对方是自己胞妹,她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