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云韶殿。 淑妃拆开人呈上的信件,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仍大吃一惊。 孟家派去灵州探查孟大郎下落的人马空手而归,孟大郎似是凭空蒸发,不见任何指明他去向的蛛丝马迹,但他们却带回另一个重大消息,岐王与王妃的婚宴上走水,死伤惨重,刺史府的官员们因醉酒逃跑不及,几乎有大半折在了里面。 同去赴宴的军中将士也有伤亡,但这些人毕竟会功夫,有的逃离时还顺手救了一两个。 淑妃逐字浏览遇难者名单,孟家的细作全在其中,无一幸免。 她不陷入沉思。 是谁?会是岐王故意设局吗?可据说时缨也受了伤,许久没面,连学堂都不再去了,而且有传言称,宴席上的大火正是出自她手,她怨恨岐王强取豪夺,决计与他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他,难道……是狗皇帝? 除了他,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至于时缨,她想到那个女孩素来沉静淡然的面容,时缨生善良,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陪葬,十有八/九,此举是时文柏胁迫,他与皇帝沆瀣一气,专程与孟家作对。 狗皇帝觉察到刺史府藏了孟家的人,便让时文柏联络时缨,令她配合他们演这场戏。 时缨不甘落北疆,想要回到安国公府,只能听之任之。 想通其中关窍,她恨恨地将信纸成一团,这时,人通报,太子大驾光临。 太子走进门,淑妃收敛心绪,不动声地问道:“前些天,本让你传奉御给太子妃请个平安脉,结果如何?” 太子妃嫁进东已有三月余,却始终没有喜讯传出,她虽不好直言催促,内心却难免着急。 皇帝已经开始不信任孟家,太子若想坐稳储位,皇长孙会是一个重要筹码。 太子额头冒汗,陪笑道:“奉御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子嗣的事急不得,须得看缘分。他开了些药方给太子妃调养,假以时,定能让阿娘抱上孙儿。” 淑妃又问了几句,稍许放下心来,神情却依旧严肃,将灵州那边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太子大惊失,难以置信道:“阿娘的意思是,陛下与时文柏联手对付孟家,唆使阿鸾纵火,将孟家安在灵州的线人一网打尽?” 他才知道,孟家已经把手伸到灵州,难怪先前他自以为“逍遥散”的事做得天/衣无,却还是被母亲觉察。 但眼下更重要的并非这个,倘若皇帝与孟家翻脸,倒霉的定是他们母子二人。 “本没有确切证据,也无法下论断,但你表兄被暗中送往灵州,必定是陛下所为。岐王在朝中无人可依,仅凭一个没有实权的荣昌王世子,绝无可能在刑部和大理寺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淑妃凝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终将抛弃孟家,你会作何选择?” 太子连忙跪下:“儿自当与阿娘共进退。少了我,陛下还有其他皇子,但阿娘却仅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您一位阿娘。” 淑妃点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回去吧,记得多与太子妃亲近。至于那时良娣,倘若时文柏居心不良,她也未必是清白之人。指不定他们早有准备,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你下套。” 她此言并非给时绾泼脏水,近来不知为何,她屡次想惩罚时绾,都会被皇帝劝阻,说什么时家现在还动不得,时绾区区一个太子良娣,难道还会威胁到她的权威不成? 而今看来,狗皇帝果然早就和安国公府暗通款曲,才对时绾处处维护。 时文柏忘恩负义,也不记得当年是谁把他一个穷书生扶持到达官显贵的位子。 见太子犹豫,她顿时声音一冷:“听到没?” 太子不敢顶撞她,顺从应下,行礼退出殿外。 出门后,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没胆量告诉母亲,太子妃迟迟未曾怀孕,问题实则出在他身上。 早些年他随孟大郎出没烟花柳巷,纵情声,落下后遗症,导致子嗣艰难。在他的威利下,医官答应守口如瓶,暗中为他调理。 但愿那些药方能够尽快起效,了却他一桩心事。 回到东,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去往太子妃的殿。 母亲正为时家的事恼怒,他没必要赶在这时候拱火柴,否则对时绾也没有好处。 他不相信时绾会和时文柏串通,她情单纯,又失去了一部分记忆,那些勾心斗角、弯弯绕绕的事,她这辈子估计都想不明白。 而且她在里能做什么?母亲怀疑她有诈,简直是杞人忧天。 他打定主意,先在太子妃寝待半,等到夜深,再悄悄去时绾那里快活。 - 时绾收到人传讯,天已渐暗。 今皇帝得闲,约她到“秘密地点”相会,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起身去沐浴更衣。 那次之后,皇帝食髓知味,与她一直维持着见不得光的关系,但他言出必行,淑妃再也没能刁难她,她在里的子好过了许多。 每次看到淑妃内心里恨不得将她生活剥、表面却只能强颜笑的模样,她就万分愉悦,与皇帝玩一玩,换得自己神清气,这笔买卖实属稳赚不赔。 待她慢条斯理地收拾完毕,穿上皇帝最喜的衣裙,窗外夜浓酽,整座皇仿佛都陷入沉睡。 人送她出门,她提醒道:“万一太子殿下来找我,就说我身体不适,今不便伺候。” - 另一边,荣昌王府。 慕潇将新收到的信件递给时绮:“堂兄与堂嫂借婚宴设局,将陛下和孟家的眼线一并铲除。” 时绮喜出望外,认真看过,长长地松了口气:“阿姐平安无事就好。” 慕潇望了眼信封:“你不瞧瞧里面还有什么吗?” 时绮一怔,伸手摸进去,出另一张信笺。悉的字迹,是时缨写给她的家书。 她的眼睛瞬时亮起来,雀跃不加掩藏,手上的动作却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将信纸坏。 慕潇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待她反复浏览了三五遍、复而认真收好,才试探地问道:“皎皎,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堂嫂对堂兄动了真情,愿意彼此相守余生,你一个人,以后作何打算?” 第89章 【配角剧情,没有男女主…… 时绮闻言有些意外, 不知他为何会问起这个。 却如实答道:“倘若阿姐心甘情愿与岐王殿下假戏真做,我自然为她高兴。至于我,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打算, 但我绝不会再回安国公府,大不了平里一个人住,闲暇时去找阿姐……” 说着, 她的话音微微一顿。 岐王扳倒太子后,便是顺理成章取而代之,时缨也会做太子妃、将来成为皇后。 到时候,姐姐不得随意出, 又如何经常与她见面? 除了时缨和时绾之外,她没有旁的亲人,朋友也不多,以前不擅际, 现在混迹于命妇贵女中, 却是终虚以委蛇, 真心相待者屈指可数。 而且,关系再好的友人终究还是要出嫁, 不像她自由身,来去无牵无挂。 忽然间, 她赶到些许茫,不知离了时缨, 自己孤身一人能否过好以后的生活。 她不像时缨会教书, 只对烹饪和刺绣略通一二,难道要去开家食肆,或者做针黹赚钱? ……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时缨在偏远的北疆都能闯出一片天,她置身京城繁华地, 有更加得天独厚的条件。 慕潇见她无言,本想说些什么,但未及开口,她眼中的茫然已自行散去,恢复清明与透亮。 时绮笑了笑,语调轻快:“现在考虑还早,走一步看一步吧,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去处。” 说罢,她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熄灯就寝吧。” 她的语气平静如常,但不知为何,“我们”二字却让慕潇为之心念一动。 他已经习惯与她朝夕相处、出入成双,即使永远只做名义上的夫,都好过她身离开,留他独自面对空旷而寥落的庭院。 时绮转身的刹那,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皎皎。” 旋即斟酌言辞,对上她疑惑的目光,鼓起勇气道:“如果堂嫂最终选择与堂兄厮守终身,你可不可以也考虑一下……继续留在荣昌王府?” 时绮怔住:“世子此话何意?” 慕潇定了定神,轻声道:“我们还过现在这样的子,你想做什么都好,没有人会拘着你,闲来无事,我便陪你下下棋、聊聊天,或者干脆离开京城,到别处看看。” “陪我?是世子觉着府中冷清,想找个人陪你吧。”时绮不一笑,“将来你会有世子妃……不是我这种逢场作戏的冒牌货,而是像岐王殿下对我阿姐一样,你真心实意想要与她共度余生的人。到时候,你会忘记我,娶她为,等你们有了孩子,王府就会变得热闹起来。” 慕潇没有否认她前半句,却也没有放开她:“我找不到这样的人。” “怎会找不到?”时绮揶揄,“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喜你,每次宴席或聚会,我与她们谈的时候,都能觉到她们对我这个半路杀出的世子妃有多不。” 灯火下,少女的明眸映着烛焰,似有湛湛光华,比起刚成婚时的拘谨,如今她愈发落落大方、进退从容,仿佛经过漫长蛰伏后破茧成蝶,即将飞往更广阔的天空。 慕潇一时有些出神,她已不着痕迹地走了手,含笑转身离开,目光澄澈,没有丝毫意动。 他暗自一叹,只得将后半句咽下去。 ——我只想要你。 时绮洗漱更衣,慕潇所言却不住地在脑海中回响。 她知道他话中之意,故而只能避重就轻。 因她分不清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为了消解寂寞,还是当真对她心生情愫? 倘若是前者,她并不想委屈至此,若是后者,她再三考虑,也无法说服自己立时接受。 这四个月,她走出四方宅院,学着接触外面的世界,始觉天辽地阔。 她不再是活在姐姐光环下的时四娘、安国公夫妇眼中一无是处的小女儿,她学着察言观,逐渐克服心中的胆怯与恐惧,与众人谈笑风生。 他们夸她漂亮,称赞她举止得体,她也听他们说了许多趣闻。 她才发现自己可以做很多事,也有许多未完的心愿。 过去十五年,她如同被关在密不透风的笼子里,而今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她不想再次被束缚。 她绝不会让自己变成安国公夫人那样,被男人的甜言语蒙蔽,大好年华却耽于情,将喜怒哀乐都倾注在丈夫一人之身,活得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但如果……如果……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中的温度,她按捺心绪,暗自做出一个决定。 - 夜已深。 人打着灯笼,时绾悄无声息地行走在青石小道上。 秋萧瑟,庭枯叶纷飞,寂静中唯有风声清晰可闻。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