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着为他准备下个月的生辰礼,哪有时间看那些玩意儿? 但她已经无力争辩,任由他为她收拾一番,相拥着陷入睡梦。 时缨一沾枕头就失去了意识,睁眼时,上三竿,天光已大亮。 慕濯早已醒来,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想起昨情形,只觉浑身酸软,也不知是因为白天骑马打猎还是什么,恨不得倒头再睡。 然而漫天灯火跃入脑海,她清醒了些许,好奇地问道:“那些孔明灯都是从哪来的?” “我临走之前,托灵州的百姓们所做。”慕濯念及此,也有些慨,“我派人在集市租了一间铺子提供材料,有意者可前往领取,结果他们蜂拥而至,第一天就把东西拿光了。阿鸢,灵州人是真心实意戴你,想尽己之力为你送上祝福。” 时缨不动容,又道:“那些字条……” “自然都是我写的。”慕濯笑了笑道,“每天晚上回到营中,有空就写,一共九百一十五张,刚好对应你的生辰。我准备的孔明灯材料也是同样数字,还想着如果愿意帮忙的人不够,剩余就给家仆完成,好在你平里积德行善,广收人心,替他们节省了不少工夫。” 时缨有些不好意思,想到什么:“这次为何不写‘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了?” “因为你已经答应与我相守,”慕濯温声道,“而且……阿鸢,我更希望你永远无病无灾。” 时缨沉默了一下,轻轻道:“我也是如此想。所以你定要保重,平平安安从战场归来。” “别怕。”慕濯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梦里是因北夏大军倾巢而出,赌上举国之力重兵境,而今有林兄鼎力相助,虽然战事在所难免,但我们可以智取。” 时缨点头,心神稍安,复而沉道:“殿下,你我为何会做同一个梦?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梦有些怪,就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的确很蹊跷。”慕濯叹了口气,若说以往只是影影绰绰的景象,大婚当夜,他的梦境却完整又清晰,且除去他和时缨的恩怨纠葛,还有与北夏的战事。 倘若再次锋,他会有更丰富的经验对付北夏骑兵,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幸运。 但他也不由生出与她同样的困惑,这种玄而又玄的事情,用“巧合”当真能解释通吗? “算了,多思无益,不过是一个梦,何必纠结于此。”时缨的话音打断他的思绪,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 她起身下榻,笑道:“近来我都有好好习武,殿下随时可以查验。” 说完,才意识到青榆和丹桂还没回来。 “我伺候你穿。”慕濯从背后环住她的,解开系带,触碰到光滑细腻的肌肤。 “还是我自己来……”时缨忙不迭道,话未说完,寝衣已如花瓣分开落下。 - 同一时间,京城。 云韶殿内寂静得落针可闻,人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命令。 淑妃的面晴不定,似是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 许久,她起身行至桌前,令人铺纸研墨,飞快地写了一封信。 “送去安国公府。”她淡声吩咐,见人面惊讶,又道,“不必知会本父亲。” 人不敢多问,匆匆而去。 殿内重新归于寂静,淑妃闭着眼睛,衣袖下的手轻轻颤抖。 东戒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太子疑似犯上作,妄图弑君夺位。 她做梦都想不到,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竟如此胆大包天,而且在行动之前未曾与她商量。 尽管匪夷所思,她还是忍不住揣测时绾,但……时绾只是一个良娣,就算有些勾引男人的本事,也不至于让太子为她彻底昏了头,走上最愚蠢的那条路。 这些天,她也没有见到时绾,皇帝对外宣称太子染疫病,东上下一概不得出门。 时绾和太子妃、王良娣、以及所有内侍人一起,被困在了各自的寝殿中。 不知为何,她直觉这事疑点重重,但现在别无办法,只能另辟蹊径。 如果能转移矛盾,引得皇帝和岐王父子争斗,或许太子还能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安国公府那群废物,也该发挥一下他们应有的作用了。 - 紫宸殿。 皇帝望着立在阶下的杨尚书,不紧不慢道:“杨卿,朕决计派你前往灵州,替朕给岐王传几句话。你为人正直,与孟家、时家也算老死不相往来,若是你,岐王应当会放下戒备。” 杨尚书小心翼翼道:“不知陛下想让臣说什么?” 皇帝长叹:“朕年纪大了,愈发思念儿女,你若能把他劝回来,朕必将有重赏。” 顿了顿:“杨卿,朕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擅长辞令,连孟庭辉那老东西都不是你的对手。” 杨尚书早年便是因为与孟仆当庭对质,导致对方怀恨在心,利用权势把他整得够呛。 皇帝意有所指,他没胆量顶撞,只得应下:“……臣遵命。” 回府之后,杨尚书将此事告知儿女们,无奈道:“陛下此时召岐王回京,能有什么好事?岐王绝不会听我劝诫、自投罗网。现如今我进退两难,倘若空手而归,必定免不了责罚,你们早做准备,这一次,我们或许真要搬离京城了。” 杨大郎劝道:“阿爹,此去山高路远,您多多保重,回乡又如何?比起您的安危,京中繁华、高官厚禄不值一提。” 杨尚书欣地笑了笑,正待说什么,突然听杨九娘道:“阿爹,让我随您一起去吧。我与岐王妃相,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杨大郎摇摇头:“阿晗,你就别凑热闹了,这……” “让她去吧。”杨尚书缓声道,“她在家中闷了这么久,出去散散心也好。” 打从杨九娘与时维和离,京中风言风语盛行,虽然时维声名扫地,但杨九娘也未能幸免,人们议论纷纷,嘲笑她空有一副美貌,却不得丈夫宠,时维宁肯在外偷腥,也不回家与她亲热。 而且她一意孤行将两个孩子带出来,只怕以后都无法再嫁了。就算有人看中她的外表,不介意她是残花败柳,可……谁愿意替别的男人养孩子? 杨九娘倒是不以为意,终待在闺房读书练字、弹琴作画,一派悠然自得。 几位兄长劝过她,要她把孩子送回安国公府,以便将来另寻良人,却都被她打发走。 孕育双胎本就不易,她九死一生诞下的亲骨,为何要给安国公府那群渣滓? 何况以前她还是时家大少夫人的时候,孩子都是她和母、婢女在带,时维忙着寻作乐,对他们关心甚少,让孩子自个选择,也不愿回去跟他同住。 至于嫁人……她想到十八,只淡淡一笑。 如若她和他有缘,自会走到一处,否则她就是永不再出嫁,也无甚要紧。 男人本就不是必需品,摊上时维那样的丈夫,反而不如没有。 杨尚书自知愧对她,并不催促,只担心她终待在府中会闷出病来。 现在她主动提议跟他去灵州,他求之不得,父女两个结伴而行,旅途也不算枯燥乏味。 他看向女儿:“那你回去收拾行李,我们尽快启程吧。” “是。”杨九娘莞尔,语气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 另一边,安国公府。 时文柏收到里的来信,大为诧异。 按说淑妃有什么吩咐,应当告知孟家,再由孟家决定是否需要他相助。 想到孟家,他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被他们殃及,失去圣心,受尽外人嘲笑,这笔账还没跟他们算,淑妃竟大言不惭要他帮忙。 一旁的林氏见他面难看,关切道:“老爷,发生了何事?” 时文柏懒得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拆开信封,只一扫,就呆愣在原地。 半晌,他神复杂地看向林氏:“淑妃娘娘要你去灵州一趟,设法将阿鸾约出来,挟持她回京,拿她的命威胁岐王,然后……让岐王以为是陛下的指示。” 林氏迟疑:“这……为何要让我们安国公府做出头鸟?一旦失败,我们岂不是两边得罪?” 时文柏心烦意:“你所言,我又怎会不知?但现在还能如何?坐在这里干等死吗?淑妃说,太子这次惹了大/麻烦,万一他获罪,安国公府也一个都逃不掉!” 他与孟家的势力盘错节,加上时绾还在东做侧妃,简直是剪不断理还。 思及此,他忍不住来回踱步,猜测太子究竟犯了什么事,让一贯冷静自持的淑妃都开始病急投医,好声好气恳请安国公府出手。 荣昌王世子答应帮他将财产转移出去,让他即使被罢官还乡,也不至于穷困潦倒,但……倘若皇帝本就没想让他活着离开京城呢? 他背后沁出冷汗,结合近传闻,心头浮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难不成……太子要造反? 如果真是这样,安国公府也要大难临头了。 林氏见他面无血,连忙道:“老爷,您别着急,我去就是,但……我想带大郎一同,他已经许久未曾出门,我怕……” “你想带谁带谁,今晚收拾一下,明清早就上路吧。”时文柏不耐烦地挥挥手,“只是切记不要让他在阿鸾面前出现,以免适得其反,惹她恼怒,连你也一并轰出去。” 林氏自是答应,转身走进内室。 - 翌,杨家和安国公府的马车先后离开京城。 而在他们抵达灵州之前,九月末,来自荣昌王府的信件已经先一步送达慕濯手中。 信是慕潇亲笔所写,一五一十地转达了月初发生的一切。 太子意图谋反,借刀杀人却被皇帝识破,如今在东足,连带孟家和时家都未能幸免。 慕濯看完,转手给时缨,斟酌言辞:“令妹……时良娣是个狠角。” 虽然个中真相不得而知,但里的线人却隐晦透,事发当晚,是时绾去给皇帝通风报信。 至于时绾为何会在深更半夜与皇帝暗通款曲,皇帝又为何会相信她、果断对付太子,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殿下的人也不差。”时缨礼尚往来,“论安眼线,陛下不是你的对手。” 皇帝放在灵州的细作,先是被孟家据为己有,后又被慕濯一网打尽,而御前总管为慕濯效力,将内的秘密悉数透给慕潇,皇帝却一无所知。 “徐公公并非听命于我,而是想为我祖父报仇。”慕濯解释道,“早年他家中遭难,与亲人逃命时,曾被我祖父顺手搭救,虽然后来他父母双亡,他被迫落中为奴,却始终记得那份恩情。再之后,他被分配至梁王府,做了陛下的内侍,若非陛下对我祖父痛下杀手,他原本会安分守己地伺候主子,将往事深埋内心,此生再也不会提及。” 时缨闻言,颇有些意外。 在她印象里,徐公公生得慈眉善目,脾气也好得很,却不知,他还背负着这样的过去。 她从未见过老摄政王,但他应是个颇为人敬仰的长辈,否则便不会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朝臣和内侍,为了维护他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甘愿留在皇帝身边鞍前马后,却又蛰伏等待时机,一旦有合适的新君即位,便会毫不留情地替他复仇。 梦里慕濯兵不血刃进入长安,黎民免遭战火,想必也是托他们的福。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