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维基百科“牙式手机”(cell phone tooth)词条说明(2290年9月7最后修正),部分节录如下: “……‘牙式手机’由古典时代末期盛行之通信工具‘手机’改良发展而来,为广义类神经生物包裹之一种。一般装置于人类臼齿中。其机体向内有神经线路连接于内耳三小听骨与耳蜗;向外则有微型集音器置入于口腔中,方便使用者于任何地点以超低音量进行通话……” “一般而言,牙式手机被设计为‘植入生长型’类神经生物封包。手机零售商以圆头镍将约大小一毫米见方、外形扁平之手机幼虫置放于使用者之牙龈,而幼虫随即钻入牙,自动植入至臼齿中寄生。约20小时后,幼虫于臼齿内蜕化为成虫,虫体内部发展出具一般手机通讯功能之微器官组,并沿颚骨长出两条细长神经线路连接至内耳;另再以约十数条短枝状神经线路生长于周遭牙龈组织,构成集音器回路。” “然则,牙式手机虽极方便,却并非全无缺点。据记录,至今全球曾发生10起‘幼虫生长停滞’(终至死亡)之案例,另亦有6起‘幼虫生长错’案例。多数虽并未危害人体健康,然而却对使用者造成极大心理负担。……另亦有不少消费者由于无法克服任由手机幼虫植入牙、自行生长之恐惧,而坚持使用自古典时代即已存在之传统手持式手机……” 另,针对“牙式手机”相关题材,亦有相应文学作品产生。其中最著名者为本小说名家长谷川克己所著之长篇小说《降灵执照》。此为一荒谬惊悚名作,曾获2154年直木奖殊荣。内容描述一名为戴维之中年大学教授(任教于庆应大学外文系,研究主题为法文诗歌,尤专于兰波)于接受牙式手机植入后,由于发生严重“手机幼虫生长错”病变,神经线路不规则蔓生至大脑,竟至终幻听,并宣称可听见“神之话语”或“鬼声”情事。事实上,于长谷川克己笔下,其症状不仅限于幻听,尚有幻视、幻嗅(闻见不存在之气味)、幻味(尝到不存在之滋味)等奇异情事。较严重时,甚至出现“与画作对话”之事——戴维教授参观画展,不停与展出之画作说话,语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愤怒,然而却无人能听懂对话内容…… 戴维教授就医后,原本被误诊为原因不明之“联觉者”(synesthesia);几经波折,方才查验出疾病是因为手机幼虫不规则生长所致。而“与画作对话”之事,乃因大脑视觉区受画作彩构图之刺,经错之神经线路传至内耳,化为语音(患病期间,戴维教授甚至有论文发表数量增之情形;论文主题多数集中于兰波名作《元音》一诗之上。然论文本身多无法卒读)。而由于戴维之大脑语言区与视觉区域之间,亦有异常线路增长;导致戴维竟能以该种语音之逻辑、文法、句式等正确用法与画作进行对话。《降灵执照》即以此为基础,编织戴维教授于牙式手机幼虫生长错后所产生之异常行为,以及随之而来的荒谬情状。 该作品获得极佳之评价,至今仍属本荒谬文学必读经典之一。 另注:兰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古典时代法国诗人,代表作为《醉舟》《彩画集》《地狱一季》等。《元音》一诗名句为“我曾发明元音的颜:黑的a,白的e,红的i,绿的u,蓝的o”,以颜重新定义语言与音节,备受当时文坛瞩目。 第36章 2219年12月1。凌晨1时47分。印度德里。 橙黄底光自地面浮起,廊道远处于透视点处消失。k完全无法借由视觉捕捉到这廊道之尽头。一切都浸没在某种过度浓稠,由室内暗影所构成的油中。 然而两侧,借由全像显示技术,一帧帧卷轴唐卡显像于红砂岩壁上。 那并非一般手绘唐卡,而是以光之工笔编织而成的全像唐卡。此处,列队于壁上者不下数十幅,其中神祇则直至数百尊之谱;男神女神皆有,甚至有呈合状态者。 k注意到,那远近不一的人像之线条,光之轮廓与泽,正随着观看角度之变化而对应出无数细微的动态调整。是以那一尊接一尊,如藤蔓窜爬,以其肢体彼此拗折,绕,合,向黑暗视野中央之透视点隐去的众多神祇;确实便如同一对对正醉于情中的情侣,贪而充地动作着。 合之无量数化身。合之无量数法相。仿佛观音的一千只手自单一神祇幻化而出…… k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这是一家戏院。 此处正是某一废弃戏院之廊道。灰尘,胶卷,暗房,化学制剂之气味。干燥气嘶嘶去了空气中所有生命元素。而众多全像唐卡所在之两侧壁板,原本正是电影海报张贴处。 领路的arvind突然打破了沉默:“或许您已经注意到了。这些都是婆罗门教的神祇。”他稍停,“您知道,现在的印度,已算是没有婆罗门教信仰了。然而devi女士认为这是古典时代重要的文化遗产,因此特地在我们店里使用全像技术重现婆罗门的神话内涵……” 这不是事实。k想。如此隐秘廊道之装置,显然并无任何向公众展示的意思。他耳边传来细碎音响;确实仿佛置身一古典时代老戏院,场外,隔着堆道具杂物的后台与曲折窄仄之甬道的音效。那些谈。放映中模糊的语音。听觉中的大千世界。如此绵婉转,竟也确实仿佛在描述着一段恋,一场战争,或一次无限愉而销魂的一般。 廊道正微微向下倾斜。换言之,在那一尊接着一尊,光的神祇们凝视下,他们正一路向地底沉落。 两分钟后,一行三人来到了一处椭圆形的大型厅室。 电影院。果然。 然而,那显然与一正常放映厅全然相异。厅前银幕犹在,红绒布幕半掩;但场地中央并非观众席,而是格格队列,如史前巨鱼之弯曲脊骨般,以透明材质构筑而成的众多直立胶囊腔室。 众多小尺寸之古典时代电话亭。高度低矮、空间局促,每格约略寻常戏院座椅两倍大小;而每一卵泡状胶囊中,都直立着一个沉睡中的,凝眉闭目之人体…… 一如某种“人的标本”之展示场。 而此刻,每一胶囊腔室上半部表面,仿佛影片播放,各光变换闪烁。无数影像溶叠着影像,无数画面如深海荧光鱼群,泡沫般翻腾浮起,群聚绽放又坠落黯灭。彼处,每一格胶囊腔室内部之人体,其脸面,人体四周之卵形腔室壁板,物事表面,脊骨内里,都像是被包裹在那无数影片气泡中,沾染了那光影的复杂泽。这使得那一具具人之标本,每一节透明脊骨胶囊,皆向持续外辐出彼此相异的、幻变中的光…… (仿佛默立于一古老巨幅壁画前,以死神之眼,于同一瞬刻,穿透千百年来层层覆盖涂抹其上的泥灰、颜彩、笔触、光线之不同质地,同时看见每一层不同时刻凝定之全景……) “这就是我们在此建构的‘梵’。”arvind解释,“在‘梵’里,我们利用独家技术,将多样化的‘梵之梦境’提供给消费者。借由我们所提供的,具有梵天与婆神力加持的特制药物,人们在这些蜂巢胶囊小室中,可以安心沉睡,心无旁骛地享用这些泽鲜人的‘梵’之梦境……” “你是说,呃,你们——贩卖‘梦境’?” “表面上说来,确实如此。”arvind笑着回答,“但我必须说,那与外界所说的‘梦境娱乐’截然不同。事实上,较准确地说——奉梵天与婆之名——我们提供的,是某种以梦境为媒介的‘神的体验’……” “神的体验?所以说,体验的内容就是,让愿意为此消费的顾客在此做梦?” “是。进行体验。体验‘梵’。” k与eurydice换了个眼神。“我没想到现在的印度还存在有这样的宗教仪式——” arvind再次微笑了。“拜婆与梵天所赐,不是宗教‘仪式’,是宗教‘体验’。我们一向这么做的。但我们的独特优势在于,除了栩栩如生的体验之外,我们更注重安全。”他顺势移转话题,“首先,药物完全无害于健康。再者,为了安全,每个人在当下所陷入的梦境都会在胶囊小室上半部的卵形屏幕上同步呈现。若有紧急状况发生,借由对当下梦境的直接审视,常驻医护人员便能有更丰富的信息以作为快速处理的依据……” k觉arvind的说辞真假难辨。他们在走道尽头拐弯,打开一道标示着“闲人止步”的门,进入另一条同样狭长黑暗的走道。 “当然,我想你们可以猜到,之所以如此命名,依据的正是古老婆罗门教教义中的‘梵’。”男人说,“这也正是创办人所念兹在兹的。她希望那逝去的古老传统,能以崭新的面貌继续留存于世……”arvind停下脚步,“到了。” 一行三人站在门前。门后隐隐泻出乐音,似乎是古典乐。男人按下按钮,接受视网膜扫描,而后拳起中指,敲了房门七下。 “请进。” k随即发现,他们置身于一寻常办公空间中。 缺乏任何特的明亮白系办公室。全然不同于印度传统的西方风格。白壁板照明。白地板。白办公桌。白成套麂皮沙发。如电梯空间般无任何多余装饰的单调陈设。然而或因方才长时间微光导致的视觉偏误,k觉此刻之亮度,竟大片晕染着鬼魅般的淡青。 乐音现在必是十分清楚了。那是巴赫的c小调赋格曲。 “您好,我是devi。”女人主动伸出手,“zodiac先生、zodiac太太,非常高兴能有机会与两位相见。” 女人已上了年纪,但依旧美丽。柔软的短卷发此刻正垂落于颊侧,发介于淡金与银间,像过曝为负片的大片麦田。她的五官轮廓深邃而优雅。k觉得她神似古典时代末期一位著名女星。他一时想不起女星姓名,然而那在职业生涯最后阶段因初入老年而更具平衡的风韵却近乎完全一致。 devi微笑着,式样简洁的灰蓝套装合宜地穿在她稍显瘦削的身上。但k注意到,她的左手中指、无名指以及小指,竟都被截去了最后一段指节,只剩下拇指与食指是完好的。 此刻,不知是否是某种习惯遮掩,她垂落的左手正轻轻空握,作拳起状。 “两位请坐——”devi女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舟车劳顿,两位想必累了。我们为两位特别调制的‘德里之夜’已快做好了,立刻就会为您端上来。”她将巴赫c小调赋格曲调至极低音量,“请稍等,先用茶吧。” 此刻,除了arvind外,余下三人已在沙发上落座。eurydice啜饮了热茶,向devi女士表示香醇好喝。 devi女士笑了起来。“谢谢您喜。事实上,之前在2160年代,北印度产茶区逐渐失去主导地位之后,我们就很难在当地找到真正高质量的阿萨姆茶与大吉岭茶了。这些茶,其实也都是温室茶。” “是吗?”eurydice有些惊讶,“温室茶也能有这样的质,那显然是相当成功了。” devi女士微微颔首。“那,容我冒犯,”她轻啜茶饮,而后放下杯盏,“两位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通过您找一位朋友。她的名字,”eurydice说,“叫作m。” “噢,你们想找m啊。”devi女士又喝了一口茶,“请教一下,是什么样的事情?” “我来向您解释。”k倾身向前,“在纽约,我和内人经营一家艺术经纪公司。公司规模不大,但经纪范围很广,当然,也有几家固定合作的画廊和彼此信任的藏家。近来某些新艺术[1]类型市场发展迅速,我与内人又恰巧对这方面较不悉;所以经由朋友介绍,我们长期聘请m作为公司顾问。 “当然,m的专业不在话下;近几年来,公司在这块领域的业绩也有长足进展。m的意见对我们帮助很大。 “由于m注重个人隐私,因此尽管合作已有一段时间,但我们并未见过他本人。所有联络以及意见换皆通过电邮或其他加密通讯方式,在容许她隐匿身份的条件下进行。我个人推测,这或许是因为以她在艺术界的分量,不方便公开透她对个别艺术品的评估。总之,虽然我们对她的身份很陌生,但我们一向合作愉快。 “而最近我们又接了新艺术领域的一个企划。在之前已曾向m简单告知。案子在接洽中,尚未完全确定,但正当我们想咨询m的意见时,却找不到她。我们知道她向来神秘;对于她的行踪,我们不过问;但基于合作伙伴间的信任关系,m之前便曾告诉我们,可以与您联络—— “我们确有时间力。m方面的信息是,若有急事必定要联络她,可能就得请我跑一趟德里,到这里来找您了。” devi女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只是眨了眨眼,平静而专注地听完了k的叙述。“我了解。zodiac先生、zodiac女士,”她不疾不徐,“请问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是,”k说,“是一位年轻艺术家的个展筹备。艺术家名叫ashima,也出身印度,截至目前惯常以多媒体素材进行创作;我们相当欣赏她的作品——” “zodiac先生、zodiac女士,也请容我向两位稍做说明。”devi女士突然客气地打断了k,“我认同您的诚意。我就直说了,我和m是老朋友,但也好一阵子没见到面了。我也很想念她。我不确定从我这里能否顺利找到她。但如果您这边的状况如此,那么我想我必须向您确认,是否有任何个展凭证?有任何类似信函、手稿、策划书或契约之类的文书?或者ashima作品的样本?” k微笑。“有。我们这里有一张全像画片,是ashima的作品缩小复制版,题名为‘梵’。”k取出照片,“您请过目。” 那是张明信片大小的画片。一尊神祇。神祇皮肤红润,身披白袍,着金属质浏亮之肩臂,手持经书与令牌,头冠、耳际与颈项之间佩戴着璎珞缀饰。在他下,一只鹅正昂首展翅,凝冻于飞之一瞬。 鹅必然是神的坐骑了。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是个双头神。躯体颈项上,神祇同时长有面向不同方位的两个头,两张脸。随观看角度之倾侧,那两张法相,既凶恶又平和,或讥诮或愁苦,一如古典时代之瓷器窑变,呈现一种转不定、时而协调时而彼此扞格之立体光影样貌…… 而那两张脸上,两双眼睛之眼神,亦如鬼魅般倏忽即变。 devi拿起画片细细察看。青白灯光下,她翻转着不同角度,试图观看那全像于不同时刻所呈现的整体画面。她严肃的表情略有放松,眉眼之间稍稍舒缓了开来。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屉,翻找一阵,取出一类似纸片之物事。 另一张全像画片。乍看之下与k带来的这张似乎一模一样。k正想开口,却被devi女士的手势打断。她微笑着:“两位稍等。我核对一下……” devi坐回茶几前,并置二张全像画片,又仔细观察半晌。那确乎是两张轮廓全然相同之画片。而后,她立起两张画片,将画框背对背贴合。 异象现身。两张背对背全像画片之立体光影,竟如一组光之微粒沙尘暴,先是彼此扰动,拆散,旋转,重组;而后,如繁花之盛放或聚敛,彼此渗透、嵌合、涨缩搏动,化为单独一尊神祇之完整法相。那神祇同样有着红肤白袍,舞动之四臂,面向各方之四首四面,而下昂首鸣叫之坐骑则幻化为一只四头鹅。 不。非仅四首四面。此刻在那四首之上,凌空相隔半尺,赫然出现了原先并不存在的第五个头。 第五首。仰躺向上,如暗夜水面漂浮之第五首。然而更怪异的是,那第五首之脸,其脸面五官,眼、耳、鼻、眉,其神情之细碎牵动,却如同正陷落入某种痉挛或难以承受之愉中,波纹转,妖陀红,颠倒离,如痴如醉…… “好,没问题了。”devi女士意地看着那两张全像画片上之合体神祇,脸上疲惫一扫而空。她转头面向她的两位客人:“知道婆罗门神话中,梵天与他的子萨拉斯沃蒂的故事吗,亲的k?” * * * [1] 维基百科“新艺术”(new art)词条说明(2289年8月1最后修正),部分节录如下: “‘新艺术’一词,一般泛指古典时代结束后,由于科技(较之古典时代)之大幅跃进与普及,进而导致某些运用此类新时代科技作为创作媒介之崭新艺术形态大量产生。由于此类创作颇不同于古典时代常见之传统艺术类型(如绘画、平面摄影、电影、旧式装置艺术、旧式行为艺术等等),故名之为‘新艺术’……” 另值得一提的是,中国著名史学学者林映谦于艺术史专著《继承与离弃:新艺术100年》中,曾考察“新艺术”发展史上十大名作;其中排名第一者,为王赫颐“pinky跳跳跳”(pinky jump jump jump)系列作。此作颇具代表,简述如下:公元2097年,华裔英籍艺术家王赫颐于英国南部一处临海峭壁发动一名为“pinky跳跳跳”之行为艺术。王赫颐以基因改造技术,制造出荧光粉红兔、荧光绿天竺鼠、荧光黄吉娃娃以及荧光粉紫你猪各500只,分别命名为pinky、greeny、yelly以及purly。为求四种动物之外形形似于一般填充绒玩具,王赫颐更于进行基因工程时,将动物之双眼尺寸、瞳孔之直径均做放大处理。总之其外形均至为可。 2097年9月11夜间10点,团队将天竺鼠、你猪等共2000只可动物以大型拖车运送至该处临海峭壁平台,同时放出。一时之间,猪啼狗叫,黑暗之中,四荧光地窜。然而此为一事先三面围有矮篱之场地,动物们虽然跑跳,却无从冲出矮篱范围。此时团队派出20位着荧光制服之生化人临时工,对荧光动物进行驱赶,将之驱赶至峭壁处,令其全数坠海。王赫颐团队并出动八部全像摄影机,分别自峭壁上、峭壁下以及稍远处海中拍摄动物坠海之画面。由于身处黑夜之中,荧光动物坠海之画面犹如火花之坠落,相当壮观。 此即为“pinky跳跳跳”行为艺术之过程。由于内容过于残忍,遂引爆颇大争议。事后于接受英国《卫报》访问时,王赫颐表示,“pinky跳跳跳”构想部分来自古典时代英国bbc制播之电视节目《天线宝宝》。“这就是残忍版的天线宝宝,”他说,“人们喜可纯真、看来无害的事物。但那只是一种人为刻意营造的假象,往往对于深刻了解世界本质一点帮助也没有。‘pinky跳跳跳’的目的便是在于提醒众人注意此事。”至于社会各界对“pinky跳跳跳”过于残忍、将动物工具化、不尊重生命等批评,王赫颐则是轻描淡写表示,艺术本来就是残忍而不人道的,“这也是我之所以安排生化人临时工担任驱赶者的原因。”王赫颐强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的,“所有人都同时扮演着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角;包括生化人在内,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而于“pinky跳跳跳”过后一年,2098年12月,王赫颐则推出名为“kitty二号吃吃吃”(kitty no.2 eat eat eat)之新作,并将之列为“pinky跳跳跳”系列二号作品。王赫颐团队以一白化症猫咪为原型,以基因改造技术复制出一全然形似于古典时代著名玩偶kitty猫造型之猫咪,直接取名为“kitty二号”。然而诡异的是,kitty二号与kitty猫玩偶相同,是一只没有嘴巴的猫;也因此自出生以来便无法进食,必须仰赖鼻胃管灌食。而“kitty二号吃吃吃”之行为艺术,便是在观众面前示范如何将蛋糕甜点、猫食饼干、鱼罐头等各式食物,制成质状,对无嘴的kitty二号猫咪进行强迫灌食;并将过程记录剪接为传统式平面录像作品。为求拟仿效果,王赫颐还将有着椭圆形大脸的kitty猫二号穿上吊带装、别上粉红蝴蝶结,装扮为与kitty猫完全相同之可模样;并制造佩戴有鼻胃管之“kitty二号”玩偶,公开贩卖。由于“kitty二号吃吃吃”实在太过残忍,动物保护团体遂再度控告王赫颐;而原kitty猫玩偶制造商、kitty猫形象版权拥有者(本三丽鸥公司)亦控告王赫颐侵权。至此,自“pinky跳跳跳”以来,王赫颐团队已然为此连续吃上了四起官司。此外亦有不少评论家批评其过度制造争议以进行媒体炒作。然而于2099年1月接受台湾《台北报》专访时,王赫颐仍一派轻松,表示不会在意官司,也不会在意外界批评,将继续进行“pinky跳跳跳”系列创作。 但令人意外的是,此一诺言并未兑现。后续“pinky跳跳跳三号”从未出现。2099年4月5近午,王赫颐一如往常自位于伦敦bloomsbery的住所外出,然而却未曾出现在与其住所相隔仅300米之工作室,就此失踪。包括王赫颐之家人与团队工作伙伴均表示不明所以,且事前毫无所悉。更诡异的是,据人类联邦政府警方调查,约于失踪前一周,王赫颐曾向一媒体界友人表示,已然构想完成“pinky跳跳跳三号”内容大要,预定近期开始擘画制作。然而工作团队成员却未曾听闻王赫颐提及任何“pinky跳跳跳三号”之实质内容。警方针对此失踪案调查数月,没有任何结果。才以“pinky跳跳跳”系列声名大噪的王赫颐便如此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然而时隔近三年,事件却意外有了进一步发展。2101年12月17,于王赫颐失踪约两年八个月之后,一匿名包裹邮寄至台湾台北“自由电视台”总部;包裹内容包括影片光盘一份、指甲碎屑十数片(以口塑料袋密封)、发三(以昆虫针、黏胶等仔细固定于厚纸板上),以及短签一张。其中发与指甲经人类联邦政府警方dna分析,证实为王赫颐本人所有;发中两为头发、一为。而署名为“kitty kids”之短签则为英文写就,仅简短表示,王赫颐并非真正之艺术家,真正严格意义之艺术家必须献身于艺术;就此一标准,仅有“kitty kids”方才堪称艺术家云云;语气漠然,并无特殊情绪。而在自由电视台会同警方人员播放包裹内之影片光盘之后,发现该影片内容极其骇人。有关单位随即下令止该影片于媒体播出。然而两周后,伦敦八卦小报《深喉咙报道》出刊;报道引用警方内部消息来源指出,该影片主要内容为一遭受限制行动之人类接受鼻胃管灌食之画面。令人震惊的是,由于该名受害者没有嘴巴(研判口部位曾以烧灼、合等方式凌处理,该处皮肤显有凌疤痕,但却没有任何开口),经由鼻胃管灌食为该受害者唯一之进食方式。至于该名受害者是否即为失踪艺术家王赫颐,该消息来源表示,由于受害者明显经由特殊方式毁容(影片中,受害者没有发,五官形状扁平、残缺不全,且肤极白,全身皮肤似乎已经不明化学方法或基因工程处理,呈现一极度光滑,如去壳水煮蛋之诡异质),导致身份难以辨识,无从确定是否就是王赫颐本人。然而《深喉咙报道》依旧绘声绘影指出,除该影片之摄制者确实拥有王赫颐之发与指甲屑等证物外,警方内部亦有传闻,表示在收集一定数量关于王赫颐之新闻碎片,并与该灌食影片进行比对后,多数项目小组成员均认为受者之眼神与王颇为神似。也因此,项目小组已假设王赫颐遭到囚凌,正积极追踪包裹来源中。 然而由于罪犯心思缜密,并未在包裹上留下汗水、皮屑等任何微物迹证。警方仅于短签上采得不甚清晰之半枚指纹。警方甚至怀疑该半枚指纹为歹徒刻意留下,意图借此干扰办案。由于线索不多,案情遂陷入胶着。 此即为著名之“pinky跳跳跳凌事件”之大要。然而尽管该案喧腾一时,侦查依旧迟无突破。时既久,遂不了了之。 但事件尚未就此结束。2102年11月,于王赫颐失踪三年半后,俄裔英籍艺评家masha首度公开抛出谋论看法。于《art image艺术志》267期中,masha撰文表示,高度怀疑王赫颐的失踪只是个幌子,整起疑似囚凌之犯罪事件,均为其幕后控之结果;而神秘包裹中之凌录像,其实就是当初王宣称即将执行的“pinky跳跳跳三号”。至于录像中受者是否即为王赫颐本人,masha则认为概率不大。“毕竟在受害者容貌已然面目全非的状况下,要设法制造‘该录像主角即是王赫颐’的错觉,亦非难事。而王赫颐本身既为策划者,则很难再亲自担纲录像主角。”masha也坦承,此等谋论其实在艺术界传已久,他本人只能算是首次将之公开陈述而已。“……我认为,包括王自身之失踪、事前向媒体友人的放话、事后媒体之报道、舆论纷扰与揣测;甚至我自己目前的公开看法等等,一切尽在他的规划与算计之内。……如果我猜得不错,王赫颐正是想设计一个由众人参与所完成的行为艺术作品;而这个作品就是‘pinky跳跳跳三号’。” 严格说来,masha的说法仅属臆测,并无其他任何有力佐证。人类联邦政府警方则公开呼吁masha若持有新事证,应尽快提供,将针对此案重启调查。然而于该文章刊出后之下期《art image艺术志》268期中,masha再撰长文,针对“pinky跳跳跳系列”做出评论。于此一名为“连续回路——论王赫颐《pinky跳跳跳》系列作及其争议”的艺评文中,masha论述,艺术创作的思维是自由的,而行为艺术与一般社会观、社会习俗之间的冲突早在古典时代已然有之,常见于某些需要表演者身体的行为艺术之上,并非始自今。事实上,艺术家利用与社会价值观之冲突营造张力,甚至将社会反应纳为行为艺术整体之一部分,也并不新鲜。然而,“pinky跳跳跳”系列之不同者在于,发展至今,由于牵涉重大刑案,遂引起轩然大波。“如若此类发展真为王赫颐预先设计,”masha写道,“则事到如今,所有其他后续事件,包括艺评、社会舆论、刑事案件案情发展等也都无可避免地被视为艺术创作之一部分。举例而言,笔者之前所公开发表之谋论,或可被称为‘pinky跳跳跳四号’。然而令人到惊奇的是,由于此刑事案件追诉期限长达60年,因此几可论定此一艺术创作之呈现过程必然至少尚有60年期限;而此一长达60年之‘追诉期限’当然是为一现代(modernity)之产物。……王赫颐对‘pinky跳跳跳’系列连作之巧设计在于,借用一‘国家机器·现代’之法律系统,将此一行为艺术构造为一长达60年之连续回路;于此60年期间,所有与此事件相关之行为——无论其对于‘pinky跳跳跳’系列之态度是正面抑或负面——均成为其行为艺术之一部分。换句话说,‘对行为艺术的反应行为,反馈至行为艺术自身’。以此一角度而言,破案必将遥遥无期,凶手也必将逍遥法外;因为唯有无法破案,才能保证‘pinky跳跳跳’系列连作之持续创造。……这是王赫颐与现代的巧妙挂勾,同时也是对现代的反讽……” “此为就艺术角度而言。”masha继续写道,“……然而,若以刑案观点而言,笔者却必须指出,正是此一连续回路之特质,提供了警方破案的契机。因为在当初凌录像之新闻热度过后,60年之间,唯有持续发生的相关事件才能维持‘pinky跳跳跳’系列连作的表现力度。而最希望维持其表现力度者,当然可能就是艺术创作者王赫颐本人,也可能就是凶手,或与凶手有关——当然,可能也包括我在内……”此言既出,舆论大哗;于舆论力下,人类联邦政府相关单位亦立即传讯masha到案,希望能对案情有所帮助。然而此时又有人怀疑masha此举或有其他目的。本著名推理小说家村上弘宪即于《朝新闻》撰文指出,masha将此一逻辑说破的结果,虽然对此一事件之继续延烧颇有短期效益;然而就长期而言,此举将产生吓阻作用,致使意图“参与创作”的其余共同作者因害怕涉入刑案而心生畏惧。“……这当然对‘pinky跳跳跳’系列连作的艺术表现力有所伤害。究竟masha图谋为何?是仅仅做出评论,不作他想?是期待系列连作之表现力度持续延烧?抑或是希望利用此一吓阻作用,坚壁清野,排除其余‘闲杂人等’,将‘pinky跳跳跳’系列连作之创作权收归于己身(或僭夺其创作权)?甚至,masha本人是否与王赫颐团队有所关联?他是否独立运作,或为王团队一员,或为王所利用?诸多可能,令人费解……” 正于舆论喧腾不已时,出乎意料的是,艺评家masha亦突然失踪。两天后,其尸首于法国卢瓦尔河一支河上被发现。法医相验结果,分析为生前落水;然而究竟是自杀或他杀则无法判定。一周后,2103年1月27,法国《世界报》收到一署名“kitty kids”之密封函件。该函件显然以一般个人计算机打印,以英文简短表示,艺评家masha勇气可嘉,几经考虑,“我们决定帮助他献身于艺术,成为一真正之艺术家。”而此一函件经过警方化验,又采得半枚指纹;但经与先前寄至台北自由电视台之kitty kids短签所采得半枚指纹进行比对之后,并不相符。 然而或由于涉入“pinky跳跳跳”系列创作(以艺评家masha观点视之)之艺术家,包括王赫颐本人(疑似遭到凌)与masha(确定死亡)等,均后果凄惨;于masha尸体被发现后,自此遂再无后继者敢于参与“pinky跳跳跳”系列创作。而艺评家们尽管仍持续有所评论,或由于惧怕,均止于点到为止,并无任何突破新观点之创见。久而久之,于悬案未破之状态下,事件遂逐渐平息,再无后续发展。“一个可能的看法是,这样的沉默或许就算是masha所谓‘现代连续回路’之终结?然而我不认为如此。”于《继承与离弃:新艺术100年》中,史学家林映谦如此论述,“‘没有后续事件’同样属于创作的一部分。在此,我的评论也是创作的一部分。这是我的结论。” 史称“pinky跳跳跳凌事件”。 第37章 2219年12月1。凌晨2时41分。印度德里。 一时之间k竟不知如何反应。但devi显然并不在意。她只是淡淡瞥了k与eurydice一眼,很快便继续说了下去:“这是梵天。”她的视线指向那奇异的神祇,“婆罗门教主神之一。有一种说法是,婆罗门教中,类似梵天、毗奴或婆这几位主神,其实都只是所谓的‘梵’在诸多相异时地的不同化身而已。 “如两位所见,我在这里经营的事业,就叫作‘梵’。”devi女士清了清喉咙,“于婆罗门教核心教义中,‘梵’代表的就是‘一切’。这点,从最原始的《梨俱吠陀》,到后来的《梵书》《奥义书》等种种经典,都能找到思辨痕迹。梵就是宇宙、就是本质;梵能幻化为万物,表现为一切事物、一切形体。然而,亦因梵即一切,它便不可能仅是某些特定事物。它难以言说、无法触及,所能言说、触及者,都只是‘梵’在某特定时地的特殊体现而已。 “所以现在,两位或许可以猜到,为何我会把这里命名为‘梵’了。”devi女士淡然一笑,举起杯盏喝了一口,“当然,你们这张全像画片是经过特殊设计的。”devi女士看向k,“这几乎是m的习惯了。m的个人注记。她的手泽。”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