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麓州。”顾九卿说。 顾桑诧异。 难道不该直接去雍州吗? 与此同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嘈杂纷的声音。 顾桑转头往车外看了一眼,忍不住蹙起眉头。 原先距离他们甚远的民忽的两眼放光,不断朝他们的马车围堵过来,嘴里大喊着: “快,那儿有马车,肯定有吃有喝。” “恩人,好心人,可怜可怜我们。” “我们都饿了好几天……” 如此多的民,马车上的吃食本不够分。 只听得耳边顾九卿一声令下‘快走,远离他们!’,马车突然加速行驶起来。 旋即,顾桑便明白了顾九卿的意思。 饿疯了的民一旦将他们的马车围堵住,在吃食不够的情况下,容易引起疯抢失控,后果相当严重。 总不能像对待悍匪一样,对待手无寸铁的民。 顾九卿看了一眼被远远甩开的民,对顾桑道:“这些都是前往麓州乞食的民,对于这种大量涌现的民,妹妹千万莫要施舍善心。否则,你有可能得不到任何,还可能被他们撕了,哪怕是抱着孩童的妇孺,不能绝对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便漠视吧。” “我尚未被母亲找回前,曾亲眼看见一个妇人好心救济一伙家乡闹饥荒的难民,结果不只被抢光了食物和财物,妇人的家丁也被打死了,就连妇人自己也死于难民之手。” 准确来说,妇人应该是差点死了,但最后被他救下。 顾桑应道:“大姐姐放心,我不会做出让自己置身险境的事。” 顾九卿敛眉。 麓州有民,雍州危险,也不知带她离京是对……还是错? 原本没打算带上顾桑,只是她眉眼弯弯地欣赏美男图,让他恍然生出一种浓重的危机。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真给自己找了个郎婿? 毕竟,在他面前装乖的顾桑,并非真的乖巧听话。 …… 第79章 麓州城外聚集了大量民, 大多都是来自水患最严重的平州新田县。当地官府担心民进城会引起暴/,便将其暂时安置在城外的空地,建立收容所, 搭棚施粥,并以民所执路引和户籍为其分田造册。 麓州田地有限, 土壤肥沃的田地基本攒在富户官家手里,稍次些的田地又在世代生活于麓州的普通农户手里,能分到民手里的基本都是荒地难以开垦之地。先到的有银钱傍身的民,有钱资贿赂官员,便可优先分得田地落户, 后到的即使有银钱也分不到土地。当然,无银钱但来得比较早的民也能分到。 官府见民越来越多,便劝其前往青州乞食求活路。但是, 民哪里愿意,其中一部分就是从青州转道麓州而来,那边的民更多,情势更混,想要分地必须拿银子或物品换,青州官府心肝黑的不能再黑了,青州太守甚至派兵杀死了十几名闹事的民,简直不把民的命当回事。 大燕为控制民到处窜, 严格控发路引,只能到青、麓二州,不是你想往哪里跑就能跑哪儿。如果窜到其它州县,便会被当地官兵以民处死。 并非电视剧上演的, 闹灾荒的民还能逃往京城等繁华之地。 顾桑抬手关上车窗,托腮叹道:“想要妥善安置成千上万的民, 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以城外滞留的民数量,想来是连能分的荒地所剩无几,已然超出麓州官府的接纳范围。”顾九卿取出一张舆图,伸指点了点麓州:“麓州三面环水,唯有北边的深山尚可继续开拓荒地,却不能完全将此山移平,因为最北边有个彪悍的蛮夷小国,麓州不能失了这座天然屏障。” 顾桑偏头问道:“大姐姐有何好办法?” 顾九卿冷哼了声:“我非麓州官员,轮得到我指手画脚?” 顾桑:“……” 顿了顿,顾九卿缓缓道:“朝廷只颁发了一些于表面的民安抚举措,命青、麓二州官府纾解民,并向其各拨了五万石救灾粮和两万两救灾银。且不说,朝廷的救灾银粮有多少能真正到民手里,单就土地而论,民所分皆为贫瘠之地,产出本就稀薄,能不能糊口尚是个问题,但朝廷并未下令减轻赋税。” 顾九卿讥诮道:“我们这位皇帝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以为只要有了地,便可安抚住民,为朝廷增加赋收。” 顾桑在脑海里搜找了一圈关于古代民安置的历史问题,然后悲催地发现,不只她穿的原身是个草包,就是她本人当年在学校里历史学的也不咋样。 毕竟,她大半力都去跟顾家的‘兄弟姐妹’斗法了,如何让自己这个私生女在顾家站稳脚跟,如何哄好爸爸这个衣食父母给她涨零花钱。 穿个书又不能涨知识,又不会突然变的无所不能。 果然,她的专长只在于抱大腿,现代抱老爸的,穿书后抱女主的。 顾桑挠了挠空空如也的脑袋,试探地建议道:“麓州的田地应该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可否说服这些人让出部分田地……” 顾九卿像看傻子似地看了她一眼。 顾桑:“……应该不可能。” 古代阶级制度森严,怎么可能将田产无偿让给民,就是她自己也不愿意,进了她兜里的钱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这样做的话,动的可是富商权贵的利益,后果比民带来的后果更严重。 顾九卿说:“我竟不知妹妹也有如此天真痴妄的一面?” 动权贵富户的土地,还真敢想? 顾桑耷拢着脑袋:“我就随口一说,我又不懂。” 顾九卿轻哂道:“不过,在不触动自身利益的情况下,乡绅豪户应该乐意做做大善人,为麓州的官老爷排忧解难。” 顾桑:“什么意思?” 顾九卿故玄虚道:“字面上的意思。” 顾桑:“……” 看这样子,女主对麓州民似乎已有应对之策。 排队等候检查后,一行人进了麓州城。 城内井然有序,街上熙熙攘攘,与城外的嘈杂象截然不同。 顾桑掀起车帘,饶有兴趣地欣赏起城内的繁华,街道两边屋舍鳞次栉比,玉石铺子,胭脂水粉铺子,米粮面食铺子,以及各式香的酥饼糕点铺子,摊贩的叫卖吆喝声,真是好不热闹。 百姓洋溢的笑脸,与城外形如枯槁的民,形成鲜明的对比。 半个时辰后。 马车停在一处高门大宅前,朱漆烫金门匾,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碧瓦青砖,十分气派。 单从这座占地偌大的宅院,便可以看出顾家二房的子过得着实不错。 二房现任家主顾显武,是顾显宗同父异母的弟弟。顾家老太爷在前任子去世后,续弦取麓州一商户之女为继,没过两年,便生下了顾显武。 顾家老太爷尚在世时,顾显宗和顾显武两兄弟皆在燕京发展。 顾显宗入朝为官,只是顾家从曾祖父一代已经开始没落,哪怕有继母填补的银钱疏通关系,顾显宗的官场之路走的依旧不太顺畅,待娶施氏,借助岳丈家的势才稍有起。只是后来施氏一族获罪,岳丈家的势借不了。 但是,顾显宗在魏文帝登基初期,坚决成为朝臣中第一批的拥护者,凭借这份忠心,得了个忠毅伯的爵位,外加那两年朝中职位空缺的厉害,便捡漏升至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一职,顾显宗做了十年之久,再未进一步。 顾桑尚未从施氏口里得知十二年那场血腥政变前,还以为便宜老爹是凭实力做到朝中三品大员,后来才知顾显宗其实有一定气运加身,不仅没因施氏母族的关系被牵连,反而升了官,保住了荣华富贵。 至于顾显武则对当官没兴趣,继承了其母家从商的天赋,更愿意跟银子打道。再后来,带着母亲回到麓州老家承袭外祖父的家产,好像是母家的舅舅意外身死,又没留下一儿半女,外祖父便让顾显武这个颇有经商天赋的外孙儿继承了家业。 还没等陌花上前叩门,朱漆大门豁地打开,一群乌泱泱的人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略显丰腴的年轻美妇人和一个身穿翠绿罗裙的妙龄少女。 开的是大门而非旁侧角门,显是将她们当做贵客,以最高规格相。 顾桑率先踩着矮凳,轻盈地跳下马车。 翠衣少女看了她一眼,便飞快地低下头,似乎极为内敛害羞。 美妇人几步上前,打量了一眼顾桑,打趣笑道:“这位便是三妹妹吧?燕京的水土真是养人,瞧把三妹妹养的这般玉貌花容,待三妹妹及笄,怕是登门的媒婆都快将顾家的门槛踏破了。” 美妇人是顾显武的嫡长子顾明崇之常氏,面容明丽圆浑,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富态的脸,身形微胖,不似时下那种纤侬之姿。 常氏并不因顾桑庶女的身份,便有所轻慢。 顾桑垂了垂眸眼,软声道:“堂嫂嫂就会打趣我,我哪里及嫂嫂明牡丹之姿。” “三妹妹这张小嘴真甜,软软甜甜的声音,真真是说到了人心坎里。” 常氏面带微笑,心下却犯狐疑。 早年听闻这位三姑娘不受宠,其子也不甚讨人喜,说话夹带,施氏也不怎么喜她。是以收到施氏的来信,说三姑娘陪同大姑娘到麓州散心探亲,着实让她惊讶了一番。 但小姑娘给她的第一印象,与传言大不相同,一见便让她心生喜。小姑娘长相清纯甜美,说话也好听,乖乖巧巧的。 当顾九卿走下马车时,常氏眼里明显掠过一抹惊之。 关于这位大姑娘的传闻,常氏听得更多,不论是堪比九天下凡的神女容颜,还是无人可比肩的才情琴艺,以及与康王的婚约…… 燕京那位大伯父特意将顾九卿指婚给康王的喜事写信告知公公,公公正纠结筹备什么贺礼为好,结果又被康王退婚了。 这不是戏耍人么? 常氏对燕京朝堂的风云不太懂,只觉得当皇帝的父亲指了婚,但是当儿子的转头就要退婚,搁谁遇到不糟心,难怪这位金尊玉贵的大姑娘想要出京散心。 常氏面对顾桑尚能打趣开场,但面对一见就让她生出距离的顾九卿,却是另一套说辞。 “大妹妹,远道而来有失远。大妹妹天仙似的人物,得闲能来我们这儿玩一玩,真乃蓬荜生辉。” 顾九卿面淡漠:“堂嫂,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一家人不说二话,有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大妹妹好不容易来麓州一回,可要玩尽兴了,让我这个做堂嫂的略尽地主之谊。” 顾九卿颔首:“自然。” 顾九卿不咸不淡地与常氏寒暄两句,眉宇间隐忍着一丝不耐。 常氏自然眼尖地发现了顾九卿细微的表情变化,让翠衣少女上前打了个招呼,便引着顾桑和顾九卿往府内走去。 “两位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身子肯定乏了,我已命人备好热水,妹妹们洗漱一番,歇一歇,便可用膳。” “有劳堂嫂嫂,这些时,就要叨扰堂嫂嫂了。” 顾桑一边笑道,一边欣赏院中景。 一路所过,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小桥水,花团锦绣,环境清幽雅致。 顾桑眼珠转了转,看向旁边安安静静的翠衣少女。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