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处一阵便又分别,天各一方, 斗转星移间已过三年,重逢时情难自…… 曹瑞忽然醒悟到那两个人是自己与夏侯成! 这水墨画一般的连续影像,是夏侯成与自己的一生。 他不由自主看得愈发仔细起来。看着两人互通心意,一同征战江南,看到父皇病笃之际夏侯成当机立断、违抗圣谕带自己返京闯,终于将自己推上了至尊之位…… 他看着夏侯成十年征战、为自己一统天下,看到自己挣扎在后不宁、子嗣稀薄的痛苦之中,看到两人别扭着纠结着却也甜着…… 夏侯成的臂弯,是他唯一能够安心的港湾。以前是,现在也一样。在那副臂弯中,他不必担心背叛与伤害、也不必担心谋与讥笑,安然享受那人仿佛无尽的意与呵护。 可他总是担心自己无法给与对方同等的回应。他担心自己过于贪心,也担心自己吝于给予,到头来总有一天那人顿悟,原来付出与回报相差如此悬殊,从而弃他而去…… 他对不起夏侯成。他更对不起赵舒权。 他紧紧攥着双手,咬着嘴看到了影像的最后一幕,夏侯成抱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自己,跪在一间庙堂中向一名长发男子苦苦哀求…… 影像在这一刻忽然分崩离析,化作虚空中无尽的星,呼啸着面飞来。 曹瑞本能地抬起衣袖遮挡面庞,许久之后慢慢抬头,见面前几米开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黑袍黑发的男子,静谧犹如鬼神,一双星辰般的眼睛沉静如水地凝视着他。 国师、星寰。 曹瑞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愕然看着对方,想问“你不是早已灰飞烟灭”,转念想起这不过是个梦境,梦里见到什么人都是不稀奇的,便又释然。 星寰清冷的嗓音如清澈的水铃,不开口却传入了他的耳中:“很久不见了,景帝陛下。” “你怎会在朕的梦境之中?”他看向对方,带了点戒备,“这里果真是朕的梦境么?” 星寰淡然回答:“是梦非梦,如幻非幻。此处何处,皆由陛下心证。”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一向不喜的男人。 他不喜这人的高深莫测,他也不喜他的故玄虚,可他更不喜的还是这人与夏侯成一辈子的过从甚密。 可是赵舒权告诉他,这个人却赔上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一世重生。 他有些别扭地开口:“朕是要谢你的。但,一命换一命……不、两命换一命,再怎样谢的话语也是空徒劳。曹瑞不是不知好歹,只是已经无从回报。” 说着,他对着男人行了拜礼。等他抬起身体,发觉男人一直冰冷犹如瓷片的脸上似乎出一丝丝温情,变得稍微有点人气了。 “陛下无需对予称谢。陛下要谢的也不是予。”星寰说道。 曹瑞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你的意思。你要责怪朕,朕无话可说。朕只是想着,前生朕欠了他那么多,倘若朕死后他能接过朕的江山,这一世歉疚,不就可以抵消得干干净净了……” 他隐约听到对方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清冷的声音缓缓对他说道:“可是陛下想给的,却并非他想要的。陛下难道不知?” 曹瑞毫不掩饰地叹气:“朕知道,朕知道他想要什么。有个朋友对朕说,既然前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给予对方真正想要的东西,今生何不弥补这份遗憾?朕觉得他说得对。” “呵,‘朋友’?陛下还没有发现么?陛下在今生,已与前世大不相同了。” 曹瑞觉得自己难以直视对方:“唯独对待他,朕却没有设么不同。朕总是不信他,总是令他痛苦烦恼……” “可是陛下已经想通,不是么?”星寰的声音更慢更缓,也更为宽容温和:“陛下已经决意要去回应赵家公子的心愿了。” 曹瑞轻笑一声:“呵,即便不复存于天地之间、即便只是在朕的梦境之中,你这人还是这般令人厌烦。” 他抬起头,坚定地看向星寰:“朕非常谢你的牺牲。但是,朕还是要当面问上一问:你为何对夏侯成用心至此?你对他当真没有情之意?” 男人缓缓地摇了摇头:“予看夏侯公子,宛如子侄小辈。夏侯公子在陛下与天下之间选了陛下。小辈只有这唯一心愿,予怎忍心置之不理?” 说罢,男人轻笑:“何况天下既然一统,四海重归安宁,予对这世间也没有再多留恋了。” 曹瑞盯着星寰许久,黯然垂下眼睑:“国师这样的人,才是他所需要的、能好好陪伴在他身边的……” “哦?”星寰语调微微上扬,“陛下舍得?” “舍不得。”曹瑞坦然回答,“我曹瑞何德何能,能得一人为我倾心至此、倾尽两世。何其有幸,那人愿意为我倾尽所有,也有人愿意不惜代价支持他。” 他长揖到底:“大恩难以言谢,更无以为报。曹瑞此前对国师种种无礼,深惭愧。” 双臂被托住,星寰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飘忽如同鬼魅,清冷的容颜浮现出彷如水微澜的一丝浅笑。 “陛下言重。予这条命,若能让陛下今生安康喜乐,便没有白费。” 话锋一转,男人的目光也随之一冷,令曹瑞瞬间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只是陛下今生,尚有一劫……”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