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颜湘讷讷地,想说自己身体和天赋本不适合当演员,也从来没想过,他的梦想是做一个雕塑师。 可惜,蒋荣生永远不会有耐心去听一个情人的想法,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他已经拿起了笔记本,把落地灯调得亮了一些,戴上了眼镜,打开邮箱界面,开始进入工作状态,头也不抬地:“去洗澡。” 这样凌厉而暴的打断,于是颜湘所有话又咽了下去。 蒋先生工作的时候气场真的很恐怖,仿佛说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应该立即处以极刑。 颜湘实在没有胆量再打扰他,只好忧愁地去洗澡了。 颜湘洗完了澡,身上带着淡淡的氤氲的香气,还有未干的水汽,睡衣是普通的白t和衩,脸颊也白白净净地。 他的手肘,指尖和膝盖被热水烫得宛如微粉的藕,坐在边发呆,像个又乖又傻的小狗。 蒋荣生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他走到沿边,用手了颜湘的脸,皮肤温软细腻,指上的触让他陡然生了几分恶意的念头,从脸颊到耳垂到脖颈,又掐又捏地,偶尔落在如同蜻蜓点水般的吻。 蒋荣生把他按在上的时候,忽地想起了什么,在颜湘耳边低笑:“有人跟我说,你对痛比较迟钝?” “不…”颜湘被吻着,瞳孔在水晶吊灯下猝然放大,却被迫只能承受一切,最终又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嘴翕张,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不知道在给谁道歉,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歉。反正就是觉得很愧疚,对不起所有人。 …… 半夜时分。 蒋荣生的睡眠不是很好,偶尔就会从猝然醒过来。今夜亦然。 他的身体静默着,保持不动,微微睁开眼睛。 余光却看见上还跪了个人,半跪半趴地,垫在一大团被子上。 蒋荣生倒很淡定,那头,一看就是颜湘,他微微蹙着眉,眼神不耐:“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跪上瘾了么。” 颜湘吓得抖了一下,迅速拉过被子。 他不知道蒋荣生有半夜醒的习惯,他平时累得很快就睡着了,这次是心里一直惦念着要练雕塑的打形草稿才醒过来的,偷偷地拉开边的屉,拿出一本素描本和削好的铅笔。 在月里,一点一点地观察,临摹,写生,一定要准地勾勒出每一线条的走态。 形是意的载体。 可是蒋先生忽然醒了。 颜湘下意识地心虚,想把素描本藏在被子里,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解释。 可是蒋荣生没给他机会,动作越心虚越慌张他就越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从上坐起来,一只手就控制了颜湘的扒拉他的动作,先把颜湘按在枕头上,然后一把掀开杯子,就看见了有个8开的速写本,还有几只铅笔。 蒋荣生先不跟他计较把铅笔这种脏东西带到上来的恶习,一只手扣住颜湘的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另一只手翻开了素描本。 翻开,每一张都是他的脸,画的是他常生活的动态,低头看文件,喝玻璃杯里的饮料,冷冷地审视着画布外的人,用手指夹着烟,侧脸低头烟…… 一笔一划,分明是动了情,入了心。 蒋荣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画了这么多自己的画。 他转头,目光直勾勾地,审视着颜湘。 那种目光,连公司里的高管人,在夜场里被称作混世魔王的简铭都顶不住,更别说一个软包子,胆小又懦弱颜湘。 颜湘吓得浑身僵硬,瑟缩着手指,肩膀微微起伏着,抬起一双水汪的眼睛求蒋荣生,眼里是萦绕盘旋的恐惧和惊慌,小声哀求:“我画的,你别生气……我,我现在就去书房面壁思过。” 蒋荣生的心底爬过更深刻的不耐。 应付一个不清醒的齐思慕已经让他觉得足够浪费时间,颜湘也是这样不知死活。 人为什么总是这么。 蒋荣生面无表情,把画册轻轻地合上。 颜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以为蒋荣生并不会跟他计较,然而下一秒钟,就看见蒋荣生两只手从上而下,把整本册子都撕了,“哗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似青天里猝然碎开的一道裂。 被撕成两半的素描纸被蒋荣生捏在手里。随即,蒋荣生把手里的废纸随手朝着颜湘的脸扬过去,姿态是那种惯有的,上位者的倨傲与优越。 仿佛所有人生来就应该跪在他的眼前一样。 素描纸瞬间在空气里飘,在纸与纸的隙之间,颜湘的表情显得可怜又困惑。 飘散的纸缓缓地落下,心也跟着很沉重似的,闷闷地,灰白地,掉下去。颜湘了鼻子,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悲哀。 然而纸张的边缘仍然很锋利,猝然飞到脸上,在颜湘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细细的伤口,血线就这样渗了出来。 受伤了。 可是习惯了。 其实不是很痛。只是有血黏着,沉重地拖拽着坠下去,觉自己脏脏的。 蒋荣生从上下去,随手捞起一件衬衫,边系着纽扣,语气平淡又冷漠:“收拾干净。” “另外,好自为之。你能坐在这里,只是因为你的脸而已,不要肖想不该想的东西。” 颜湘喉咙有些酸涩,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一直安静地垂着头,像蒋先生所说的,跪在沿边,一点一点地收拾着被撕掉的画纸草稿。 直到素描本的封面,那里用黑的碳条,写着“bridge”。 桥梁。 这是颜湘的一个小习惯,在每一次的创造之前,他通常会大量浏览相关的素材和结构。 当积累到一定程度,心里有把握之后,再扔掉这些素材,按照自己的建模去进行塑形,模,打磨,上。 “bridge”,桥梁,是工具。 第17章 颜湘收拾好素描纸以后,想去浴室收拾自己的伤口。 他沿途路过客厅,书房,影音室,都没看到蒋先生的身影,估计是走了。 颜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二十六。 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屏幕下面,是手机没清掉的外卖通知,天气预报通知等等。 颜湘匆匆地扫了一眼手机通知,没在意。 他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疲倦极了,摇摇头,努力地把蒋先生盯着他的眼神从脑袋里忘掉,告诉自己,已经没事了,他是安全的。 可是在浴室里,对着镜子给脸上的伤口消毒的时候,他的手指一直在抖,神经控制不住的那种。 颜湘的另外一只手一把按住在发抖的指尖,咬紧牙关,非常用力,可是最后的结果是指甲快要嵌进里了,依然没有用。 小幅度振动的两只手如同断翅的蝴蝶垂死挣扎着,每一下的颤动,都显得悲哀且无力,一点一点地离绝望更近。 病是一把吊在颜湘头顶上随意晃动的大摆锤,会把他的未来砸得稀碎。 雕塑是靠手来创造的,手一旦开始抖,他就废了。 颜湘抬起眼睛,凝视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脸惨白,贴着好几道褐的创口贴,头发糟糟地垂下来,锁骨上面全部是青紫错的痕迹。 他经常住院,身体孱弱,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晦涩的翳。 颜湘呆呆地看了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很久,整个人都是凝滞的,唯有左手的手指始终没有停止过发抖,成了既突兀又刺眼的存在。 最终,他抹了一下眼睛,反手拉开洗漱台的屉,从里面掏出一瓶小小的,白的药丸瓶子,他整只手包住瓶子,不断地转动着,药丸在瓶子里发出互相碰撞的轻微声响。 然后颜湘拧开了药瓶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三颗药丸,放在手心,仰起脑袋扔进嘴里,再拧开银的水龙头,双手捧了一抔水,然后把脸埋了进去,半是送药半是洗脸,整个人混无比,然后无声地掉眼泪了。他终于是把自己得很狈。 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但是生病了就是这样,常常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 颜湘既讨厌自己软弱的生病样子,又抵抗不住这种情绪,所以一般都强忍着,然后低着头,或者在水里,静静地掉眼泪。 - 从浴室里出来,已经快凌晨五点了,颜湘也睡不着了,回到卧室,把收拾好的bridge练习本摊开,一张一张地分类拼起来。 幸好蒋先生只把它撕成了两半,重新拼起来没那么复杂,然后找了胶布,打算把它们粘起来。 然而颜湘练习了很多,量很大,前期的形都找得不太准,他不打算要了,把这些素材夹进扉页里,只用胶布粘了后期能用得上的。 撕胶带,剪下合适的长度,前后面贴起来,然后装订,除了中间有一道干净利落的撕裂痕迹,除此以外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这么一折腾,天又亮了,颜湘随便吃了点早餐,就搬了台笔记本电脑去车库继续打草稿。 进入状态的时候,车库里细小的尘埃和偶尔掠过的轮胎摩擦声都算不了什么,颜湘除了洗澡睡觉,回家看妈妈,其他时间都泡在车库里干活,两个星期确实有点赶了。 蒋先生估计是很忙,没怎么过来吵他干活。 如果想看见蒋先生,那么可以每天晚上打开财经新闻,他是北城纳税大户,形象又好,摄影机非常青睐他。 这样的子再好不过了,唯有一点,就是偶尔会接到表演课老师的电话,催他去上课。 颜湘放下了手里的石灰水,在围裙上随便擦了擦手,换了一只手接电话:“谢谢老师,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 “…蒋先生那边,我去跟他说,对。” “不好意思,谢谢您老师…。” “好。我会跟蒋先生说的,一定尽快。” “谢谢您,再见。” 每次放下电话,颜湘都想告诉蒋荣生他的想法,可是犹豫着犹豫着,他又不敢了,于是一拖再拖。 拖到最后,蒋荣生亲自给他打了电话,似乎是在工作的间隙之间给他打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声音冷冽沉:“在哪。” “东海湾花园。” 蒋荣生沉默了一瞬,随后语调低了好几个度:“颜湘,我记得现在应该是你的上课时间。你在奉违?” 颜湘舔了舔嘴,把台灯拧亮了一些,又把车库的门打开,让空间更宽阔一些,不至于沉抑得让他不上气。 颜湘说:“我没有奉违,蒋先生,我不想去上课,也不想…拍戏,我不想去。” “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一个不字了。合同一式两份,我没空给你念,你自己去翻。” quot;蒋先生,能不能听我说一说,求您了,我……quot;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