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未落,不远处,火光骤然腾上空中,将夜空照映地一片火红。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坍塌和呼叫的声音,无数个人影在黑暗中穿梭,李煦站在土丘上,振臂高呼:“走水啦——快点——救驾!” “哥!”李慧意一个机灵,闻着浓浓的黑烟,只身就要冲过去。 “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肘,萧沅叶沉着道:“你别过去,他们都有人救!快点去安全的地方,小心些!” 李慧意定了定神,听从了萧沅叶的安排。 打发走李慧意,她立刻去找了萧泽所睡的行军帐篷。大火只在行里燃烧,几乎所有人都忙着救驾,那一大片的帐篷寂静无人。借着月光,她飞快地掀开帘子,里面空的没有一个人。 这醉汉去哪了? 萧沅叶反倒沉下心来,她看四周并无其他异样,萧泽若是自己清醒着走出去,他总不至于去火里送死。再度回到行附近,周焱等人早已被救了出来,正用热巾擦着脸。那如瑛也被救了出来,正虚弱地躺在地上,身下垫着长公主的披风。 周焱看到了她,叫了声:“小叶子!” 既然被发现了,她只得上前,半跪行礼:“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你没事就好,快起来。”周焱宽道,他的眼神中混合着太多的情绪,萧沅叶一时难以完全分辨。 她环视众人,忽然问:“广陵县主呢?谁见到她了?” 昭长公主立在一侧,闻言如大梦初醒,惊叫道:“妘妘,妘妘呢?你们谁,见到妘妘去了哪里?” 垂首立在周焱旁边的王科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陛下,长公主。若是老奴没记错,就在如瑛姑娘小产的时候,县主被您遣人送到最西面的室里去了……” 说是遣送,其实也就是变相囚,门外挂着一把谁也撬不开的铁锁。 萧沅叶吃了一惊,见远处火光滔天,大火从东头烧起,眼看就要漫延至西边。她刚刚转身,周焱用力地攥住她的手,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用得着你去?” “陛下……” 还来不及说出下句,四下里传来嗖嗖箭声,划破苍穹。军士们的行军帐篷同样被火箭点燃,无数个蒙面人从黑暗的角落里冒出来,拎着大刀杀来。 “有刺客!” “护驾,护驾!” 两个人攥在一起的手被硬生生拉开,她踉跄着走了几步,回首看到周焱被簇拥着撤退,立刻毫不犹豫地向西面室奔去。她隐隐听到悉的哭喊声,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将周围斜倒的木梁挥开,又用帕子捂住口鼻,只身冲进了火海。 如今离得近了,再细细一听,好像已经没有别的动静了。 她用外衣扑灭了窗户周边的火,再用长刀用力地破坏,将整个框都甩飞到外面。受着室内灼烧的热度,空气扭动歪曲,师妘妘软软地倒在窗下,她试了试鼻息,还活着。 终于将她救了出来。 萧沅叶虽然力气略大了些,但背着师妘妘,还是略微有些吃力。她一口扯下脸上蒙着的布,大口呼着空气。 殿前混战持续,她不敢卷进去,小步朝着周焱撤退的方向跑去。一路上尸骨叠,闲游的两个刺客瞧见了她,拎着刀穷追不舍。萧沅叶瞅准机会,一把飞镖丢去,中了其中一人的喉咙,应声倒地。 另一人低吼一声,从高处纵身跃下。 萧沅叶不得不停住脚步同他周旋,刚刚了几手,旁边蹿出一个黑影,长剑出鞘直刺客的心窝。她抬头一看,原来是李煦。 李煦怒道:“萧沅叶,你滚到哪里去了?陛下一直在念叨你,快走!” “我这还背着县主呢。”她也顾不得别的了,李煦的力气怎么说也比她大一些。将师妘妘给略有些呆滞的李煦,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李煦如梦初醒,背着师妘妘同她一道向皇帝奔去。 周焱带来的人马虽多,但这批刺客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皆是绝顶高手。 他被众人围在中央,又有十几个蒙面刺客在外围绞杀,试图冲破屏障,直取他的头颅。昭立在一旁,勉强维持住平定的神,语气未免有些抱怨:“陛下派走了李煦,恐怕在没有谁的身手能比得上他。” 周焱冷哼了一声,道:“朕刚刚已经瞧见了东厂的信号弹,他们又能得意多久。” 一声砰响,围在一个刺客周身的锦衣卫们向四下里弹开,皆不敌他一人之力。那人笑声猖獗,道:“周焱小儿!你手下就是这等庸才么?” 旁边虽有人按捺不住,但是畏惧此人的力大无穷,随着他的靠近竟慢慢向后退去,给他让出一条奇怪的圆路。 “陛下,民女请战!”一声清脆脆的声音,惊醒了凝神苦思的周焱。 他环视四周,除了昭等妇孺,便是不顶用的宗室纨绔。那李慧意半跪在面前,神情坚毅,不由得让他想起来那次酒楼舞长。的英姿。 “你……?” 李慧意见他不肯,急忙道:“陛下,如今情急,请允许民女一试!” 他看那刺客越战越勇,仰天叹道:“罢了,罢了!你去吧……” 微寒清凉的秋夜,背靠着漫天的火光,李慧意双手持刀,娇叱一声卷入战团。她双手的刀耍动极快,将身边不顶用的搅开后,正式和那人上了手。才斗了几十个回合,李慧意渐渐觉得力不从心,那人的手法无漏可寻,找不到漏。 她的力气渐渐亏损,额上开始冒出汗来,手上的劲道不如以往。那刺客仿佛应到她的心境,更是拖着战不让她得空跳出。李慧意急得焦头烂额,忽闻远处传来山呼海拥的声音,似是千军万马奔腾,齐声道:“陛下!” 原是东厂支部前来救驾,为首那英俊男子她并不认得,透过模糊的光,她隐约觉得此人的轮廓竟跟周焱有些相似,眉眼间自有一种风洒,看着她笑道:“姑娘且让开,让萧某来打他。” 看他轻而易举地搅开战团,让自己从中身,李慧意不由得对他产生莫名的和好。 等他制服那刺客,赶来的锦衣卫差不多也将余孽杀尽。周焱挑了挑眉,看着他道:“萧太傅不是醉了酒,怎么在这里了?” “陛下恕罪。”萧泽半跪在地,道:“微臣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一时没能赶到陛下的身边护驾,先行用信号喊了援兵并接应,让陛下受惊了。” “起来吧。”周焱看他的长发被夜风吹得凌,言语中并无任何漏,何况他先前确实看到了东厂的信号弹。只是微微有些不高兴,却说不上来缘由:“太傅的功夫原来是这样好,朕的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 “臣这三脚猫的功夫,陛下见笑了。”他说着,顺着人群挨个看去,心中一紧:“小叶子呢?谁见到她了?” “哥哥?” 萧沅叶刚刚爬上坡,后面跟着李煦,他还背着师妘妘。 她见萧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也不再多说,先行向皇帝告罪。周焱冷着脸,到底是不想直接发作,只是冷冷地吩咐周围人:“去看看县主怎么样了。” 师妘妘只是昏了过去,其他的倒不碍事。 现在他们的仪仗车马半数被毁,行又被烧毁大半,更有无数的军士受了重伤急需医治。周焱虽然急切想回,却不能置这些人于不顾,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这样狈而归。便就地扎好帐篷,令萧泽加强巡检,随行的太医去救治伤员。 女眷挤在另外一个帐篷里,以长公主为首,看着师妘妘和如瑛。 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萧沅叶忙着去搭手,帮着上药包扎。回去取东西的途中遇到了萧泽,她停住脚,看了看他,道:“我还以为哥哥被采花女贼给劫走了,那东厂的信号弹是特意放来庆祝的呢。” 他却没有笑,沉默地看着她,半响才说:“你是要吓死我。” 得知她冲进火海做的那一系列事,萧泽的心情同周焱是一致的,恨不得将她锁好牵在身边,省得她再去充什么英雄。 “我有分寸,不用你管。”萧沅叶的声音有些不悦:“何况你也没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事,就擅自消失了。” “我那是……” “哎呀萧公子,您在这里呢,陛下正让老奴来找您。萧太傅也在这里?”王科一路小跑着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萧沅叶道:“王公公,陛下唤我?” “可不是。” “好,我这就过去。”她微笑道:“哥哥,回见啊。” 她以为周焱会围着很多人,事实上,他一个人坐在帐篷里,怔怔望着那一盏破旧的油灯。 “你来了啊……”周焱看着她进来,朝她勾了勾手:“免礼,来这边做吧,陪着朕喝酒。” 经历了兵荒马,他这里竟然还有酒。 萧沅叶盘膝坐在蒲团上,给自己斟了酒。看周焱一脸不加掩饰的颓然,半年之内,这个尚未弱冠的小皇帝经历了两场刺杀。无论他走到哪里,刺客如影而随,这样的子怎能过得安心。 两个人无言喝了几杯,周焱忽然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回去救妘妘?” 萧沅叶心中冷冷一笑,当时的境况下,若不是她还过去,恐怕师妘妘早已葬身火海。她放下瓷杯,回应着皇帝的注视,慢慢道:“当时情形紧急,我想起之前她对我的好,就不能坐视不理。” “她对你的好?”周焱嗤笑一声,懒懒道:“你又不能娶她。” “这次事情后,臣会对县主说明实情。”萧沅叶微微苦笑:“总不能让这个误会再继续下去。” “妘妘是朕的表妹,她若是出了事,朕的心里一样的难过。所以这次,朕一样的你。”周焱凝视着烛光,淡淡道:“可偏偏是你啊……” “什么?” “无事。”周焱很快打断了她的疑问,示意她斟酒。慢慢抿了一口,他看着她,道:“若你永远在朕的身边,该有多好。” 她刚刚想要开口,周焱就制止了她:“别说了,朕不想听什么君臣大义的言论,耳朵都要生茧了。” 她讪讪地停住了口,默默灌下一口酒。周焱用手扶住额,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轻声说了句什么。他的脸颊红扑扑的,长长的睫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溢出,垂落到桌面上。 他果然是醉了。 王科在帐外轻声道:“陛下,陛下?” 萧沅叶走出帐篷,在口边竖起食指,道:“陛下醉了。” “您来了就好,”王科笑道:“广陵县主已经醒了,点了名要见您。” 该来的总会来,萧沅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师妘妘被移到旁边新支起的帐篷里,她独自一个人蜷膝坐在地毯上,已经梳好了发髻,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先前太忙,萧沅叶都没有仔细瞧她。现在才发现,她的两只眼睛红肿肿的,像是哭了好久。 “你来啦。” “嗯。” 她缓缓起身,向她行了个极正式的礼:“妘妘谢公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不必客气。”萧沅叶轻轻道。她深深明白自己冒着大火救她的缘故,那是一种抵消式的恕罪。她扶起师妘妘,看到她眼中的亮光,叹了声:“县主请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明。” 她的脸刹那间一白,喃喃道:“我,我有准备。” 萧沅叶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沅叶幼时家中遭逢巨变,迫不得已以男装现身;县主若是不弃,你我二人可姐妹相称。” 她眼疾手快,在师妘妘惊叫之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萧沅叶以一个极暧昧的姿态将她按住,等她的情绪稍稍有些稳定了,才松开手。 师妘妘看起来潸然泣,看着她,问:“真的么?” “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恹恹地坐在了地毯上,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她仔细观察萧沅叶的脸,若是换一种眼光去看她,果然是个极美的人,怎么可能是男人?仿佛心中有一道防线崩塌,她忍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加上之前受到的委屈,越想越是难过,红着眼睛瞪萧沅叶:“不说姐妹相称吗?我哭了,你也不安我!” “大妹子啊,你可要小声点。”萧沅叶无奈道:“这是想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吗?” 她果然停住了干嚎,了鼻子,小声道:“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 “除了陛下,我家人,你,确实没人知道。”萧沅叶盘膝坐在她的身边,正道:“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办呐。” “我不会说的。”她小声啜泣,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你救了我,我怎么会……对不起你。只是,我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回到京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上半夜发生的事情有如一团麻,在场的只有她和如瑛,至于兔子怎么就惹得如瑛小产了,这真是她怎么辩白,都难以说清。 “不过也是件好事。”她想着想着,忽然神一振:“我大概不会成为皇后了,没有人会同意的。” 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