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星星糖,周芸芸更想念糖,而且糖的做法一点儿也不难,就是如今这个情况,要凑够原料比较麻烦。 见周家阿面上的神情有些松动,周芸芸再接再厉:“这么说罢,我不大喜做老旧的东西。就像去年一整年,我都没有做过糖画和糖葫芦。等今年三囡的羊长大了,我鼓捣出糖后,也不会再做星星糖了。到时候,阿你要么找家里其他人做,要么就只能把方子砸手里了。” 这话一出,周家阿终于被说服了。 想也是,好东西那么多,就周芸芸一个人是无法兼顾的。与其到时候把方子烂手里,还不如趁着如今星星糖火热之际,卖出个高价来。 “行,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头我就去找那管事好生谈谈价!” 周芸芸先给那个倒霉催的管事点了一排蜡,想也知晓以周家阿的子会开出甚么价钱了,说不准还能把人疯。话虽如此,周芸芸还是决定力阿:“阿您就放心去谈价钱罢,正好马上要耕了,我趁着这段时间先琢磨新方子,等耕结束了,阿你再去瞅瞅有没有卖成年母羊的,要不然就只能等三囡的小羊羔长大了。对了,还有一个事儿,既是要卖星星糖,那就得把冰糖的方子也一并卖了。阿您自个儿看着办,我相信您!!” ——相信您能死人! 有了周芸芸的支持,周家阿瞬间自信心爆棚。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心态,她第二天就跑去县城祸害人家管事了。 管事看到周家阿过来时,先是一脸懵,旋即大喜过望。 好歹合作了几个月,管事虽不敢说完全了解了周家阿,可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就周家阿这子,要是拒绝卖方子,绝对能等到下一回卖星星糖时,顺便告诉他,而非特地赶来支会一声。 反过来,才隔了一天就过来,那就说明她同意了。 “祖宗哟!!您请坐,还不快上茶!!” 很快,茶水来了,点心也上了好几碟,周家阿一副大爷样儿的坐在后堂太师椅上,掂了两块点心尝尝,这才开口道:“我决定把方子卖了,不过价钱嘛,你也可以理解。我就想过来问问,这事儿你到底能做主不?” 管事一脸热切的望着周家阿,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周家阿斜眼瞅着他。 “那个,我可以雇马车把祖宗您送到府城总店去找我们的大掌柜,他能做主。”管事马上找补道,“我们祁氏饴斋是开遍了大江南北的,这一带七十八家分铺都由府城总店管理。不过,您老放心,想买方子的就是我们大掌柜,年前我把您给的八十斤星星糖允了七十斤给他,就是他提出想买的。” 一共八十斤星星糖,匀了府城总店七十斤。 周家阿很想开口他,就他这做派,没存货不是很正常吗? “祖宗您看……”管事一脸孙子样儿的瞅着周家阿,询问她的意见。 连自家亲儿子亲孙子犯蠢都懒得管,周家阿当然不会在意这管事是不是蠢透了,看他一脸怂样儿,索摆手道:“行,你去雇马车罢。” 这就是同意了?! 管事的愣是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登时乐颠颠儿的吩咐了下去。不多时,就有小伙计过来传话,道马车已经来了。 从县城去府城的路上,俩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周家阿是因着头一次坐马车,只觉得格外新鲜有意思,加上星星糖方子铁定能卖高价,自是心情好极。而管事则想着做成了这笔大买卖,指不定回头就能高升了。 俩人虽各怀心思,倒也有志一同的催促马车快点儿。 马车到底跟牛车不同,原本要赶小半天的路,今个儿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管事门路的指点马车夫去府城总店,等到了地头,又躬身弯跟伺候亲祖宗一样,将周家阿了进去。 总店里的管事、伙计都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这也难怪,周家虽然发了财,可阿还是很朴素的。当然,周家做新衣裳的时候,她一次都没落下,只是即便如此,她这会儿穿的也是极为普通的土布外裳细棉布内衬。且周家阿个头较矮,人却胖乎乎的,再好的料子都显不出来,更别提衣料、剪裁是真的很平凡。 简而言之,就是一普通的乡下老太太,顶多衣裳没补丁,外加把自己捯饬得干净清的。 要是搁在镇上,周家阿还算不错,县城里也不算丢人。可惜这里是府城,且他们还是位于府城最繁华的街面,最出名最昂贵的祁氏饴斋,周家阿这身打扮,只会徒惹笑话。 好在,管事和伙计都是老手,就算打心眼里看不上像周家阿这种乡下土包子,却也不会当面说出来,甚至连神情都没变,只是心下腹诽了两句,同时坐等看戏。 结果没一会儿,总店的大掌柜得了消息立马从后头匆匆赶来,笑容面的将人了过去,同时招手唤了个小伙计吩咐了两句话,就将他打发出去了。 那头,周家阿再度被奉为上宾,她倒是干脆利索得很,拿出灌酒的气势,将上等的碧螺一口闷,随后抹了抹嘴,豪的道:“你就是大掌柜?实话跟你说,我愿意卖方子,不单是星星糖的,还有个冰糖的方子,一并都卖给你,开个价罢!” 冰糖这玩意儿,周家先前也卖了不少给县城里的饴斋,那个数量还是多的,府城这边也收到过,卖得很不错,就是价钱没法跟星星糖相比。 不过,能多个方子就是好事儿,就算单价没法跟星星糖相比,那同样的,买方子的钱也一样没法比。 大掌柜很干脆的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就是这个价钱,老太太您是怎么看的?” 双方都想知晓对方的底线,毕竟做买卖嘛,本就是讲究一个坐地起价落地还价的。只是这种情况下,先说价的,反而少了点儿优势。 周家阿倒是不惧,她只问了一句:“你能做主?” 要是搁在素里,大掌柜还真能做主,可近段时间却是个特例。 大掌柜诚恳的道:“去年,我们将星星糖当作年货呈给了在京城的东家。正好前个儿少东家到了咱们这地儿,我已经使人去唤他了,到时候还得看他的意思。” 顿了顿,大掌柜又了一句:“老太太请放心,我们是诚心诚意的想做成这笔买卖。” 这点,周家阿倒是相信。事实上这就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她无所畏惧:“没事儿,这笔买卖要是不成,我就接着卖星星糖呗,多大的事儿。” 闻言,大掌柜跟管事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的无奈。 他们还能说甚么?人家老太太就有恃无恐,看来这次谈判,还未开始就已经落了下乘。 一刻钟后,少东家祁大少爷赶到了。 第一眼看到周家阿,祁大少爷是懵的。他完全不敢相信,那般晶莹剔透美的如同天上星辰的星星糖,居然是出自于这个一身乡土气息的老婆子。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莫说生意场了,其他地方亦是如此,只不过在生意场上无限放大了。而所谓的“罗衣”有时候并不单单指衣裳,更指一个人的言行举止。 周家阿的言行举止表明了她是个地道的乡下老婆子。 祁大少爷略定了定神,决定先说两句客套话。不想,他才刚打好了腹稿,周家阿便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 “这小伢子能做主?嘴上无办事不牢,你们这么大一个铺子就听他的?啧,那也行,我开个价,两个方子加一道儿,算一万两白银。”周家阿干脆利索的开了价,成功的噎住了祁大少爷。 这还不算,见正主儿没开口,周家阿又了一句:“小伢子,我老婆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别想蒙我,就这个价,成不?” 明明是一副乡下土包子打扮,偏就在面上出了贼明的神情,祁大少爷内心略崩溃。 不过仔细一盘算,这笔买卖倒也亏不了本。 糕点糖果这类东西,都是成本低售价高的,赚的就是一个稀罕钱。星星糖卖相既好看,口也极为不错,且的法子绝妙。如今虽然只能鼓捣出五种颜,可若是由祁家出面,寻到各种新鲜的水果完全不在话下。到时候,出个十来种颜,再配个高档次的八宝描金攒盒,价格一下子就起来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祁氏饴斋分店遍布九州大地,只要能将方子到手,再加大人手开工做糖,别说回本了,赚钱都是一瞬间的事儿。 一万两银子很贵,但却值得。 思量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儿,祁大少爷很快就点头道:“我同意。” 周家阿惊呆了。 虽说做买卖原就讲究一个坐地起价落地还价,哪怕狮子大开口也无妨,只等着对面慢慢还价呗。当然,要是开价太离谱,人家直接觉得你没诚意,不想带你玩儿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周家阿先前就没打算开这么离谱的价,只是谁叫祁大少爷一看就是钱多人傻速来的那种呢?面对这么个好欺负的软蛋,就周家阿那德行,能忍住不坑人? 看来,老祖宗说得对,嘴上无办事不牢,这伢子瞅着样貌不错,没曾想却是个傻的。 傻不傻的对于周家阿来说完全无所谓,她只唯恐旁边这俩人开口反对,当下就拍板道:“成!那就写封契书,再去官衙门盖个红印!” 一般来说,只有涉及到地产买卖才会特地去官衙门盖红印,因为那个是要付税钱的。普通的买卖,哪怕是人口买卖,都不带这么麻烦的。周家阿却不怕这个麻烦,这可是大买卖,比她先前买的一百来亩水田的买卖还大,怎能省却这笔钱呢? 不过,上回买了一百来亩水田,统共花了一千两银子,契约却付了一百多两,可心疼死她了。 当下,周家阿忙了一句:“我是卖家,你是买家。所以盖红印子付的契税得你出!” 祁大少爷毫不犹豫的点头:“那是当然的,规矩我都懂。” 契税为何要让买家出?因为这个契约本身保护的就是买家的利益。就像上回周家像江家买水田,这江家只要得到了那一千两银子,其余的事情就同江家无关了。之后,周家意外的发现再生稻一事,虽说那会儿江家老早就离开了大青山那一带,就算他们还在,有契约在,也没法跟周家要粮食。 同样的,这回买卖方子,周家阿算是买定离手了,反正钱已到手,接下来关她事。可祁家呢?契约上不单要标注价钱,同时还要极为严苛的注明卖家的义务,譬如绝不可能再将方子卖予他人,甚至有些格外严苛的,还要求卖家此生再不准做方子上的东西。 祁家没那么严苛,事实上祁家大少爷就一点要求,不准再售卖,也不准再将方子教予任何人,至于自家人做一些吃,倒是无妨。 总的来说,签订契约所得利者,唯有买家。 也因此,祁家大少爷听周家阿毫不犹豫的提出签契约,登时消了一些嫌弃,平了些好和敬佩。 本着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原则,祁家大少爷不单立马邀请周家阿去官衙门立文书契约,还当着她的面,从街面上寻了几个以替人写信回信为生的穷书生,以第三人的身份帮着核对文书契约。 ——这是担心周家阿不识字。 然而,周家阿是不识字没错,可因着周家那仨小子学了也有段时了,她素里没少叫小子们帮她记账算账,谈不上会写,可最基本的几个字却是认得的。譬如一到十,还有十百千万。倒不是周家买卖做得有多大,而是大部分情况下,普通老百姓用的都是铜板,周家天天都能收到超过一万枚的铜板。 文书契约立好,祁家大少爷也叫人去钱庄取了银票来,为了让周家阿放心,他还特地唤了府城衙门的一位师爷帮着做了见证。 见他如此坦的做派,周家阿表示很意:“小伢子瞅着是岁数少,做人还是很靠谱的。成,我记着你的好了,回头再卖方子一定寻你!” 祁家大少爷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分毫,只笑着连声道谢,谢周家阿惦记着他。 周家阿是典型的打蛇随上的人,她方才只是因为钱到手了一时高兴才许了诺,如今见那祁家大少爷这般良善好欺的模样,当下心头大乐:“要不你再帮我寻个铺子?哦,你是从京城来的,不了解这儿。那谁懂?” “大掌柜一定知晓。”祁家大少爷当然不会吝啬这点儿帮助,关键这不过就是一句吩咐罢了,又不用他自个儿出面,能卖个人情自是好的。当下,他便叮嘱大掌柜,叫他帮着寻个合适的铺面,又问周家阿想要怎样的。 周家阿是真的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连想都不想,就道:“我看你们那个总店很是不错,差不多的铺子要多少钱?” 大掌柜瞬间傻眼了,愣了愣才道:“那边是府城最繁华的地段,而且这就不是价钱的问题,是没人会卖。” “也是,做买卖的人一般都不傻。”周家阿倒也不为难人,就是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瞅了祁家大少爷一眼,瞅得人家嘴角直。 见周家阿还是讲道理的,大掌柜微微松了一口气,只道:“老太太您同我说说,你打算要怎样的铺面?或者你打算做甚么买卖?” “不做买卖,买下来再赁出去。”周家阿答得倒是痛快,“要地段繁华的,人来人往的,铺面的门脸要大,越大越好,房舍要新,最好里头的家具器皿都是齐活的。对了,要是能在后面带个能住人的院子就更好了。” 听了这番话,大掌柜倒是很认真的看了看周家阿,心道,这老婆子倒是真有几分能耐,想的倒是透彻。 “那价格呢?” “五千两左右。”周家阿不是她那蠢透了的大儿媳妇儿,她赚了钱也花,还是大手大脚的花,却每次都花在刀刃上。 像上次攒了一千四五百两银子,就一气儿花出了一千一百多两用于置办水田和契税,哪个能说半句不是?今个儿也是如此,她都打算好了,花一半的钱置办个能一直来钱的铺子,剩下的一半先存着,回头要是有好的水田,再买一些。庄稼人可不会嫌弃田产多。 当然,既是赚了这么一大笔钱,回头也该犒劳一下家里人,尽管卖星星糖的方子跟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过谁叫周家阿心情好呢?正好来了府城,买些时兴的料子,再买些新鲜的吃食,让大家一道儿乐呵乐呵也好的。 在周家阿盘算期间,大掌柜已经吩咐下去了,其实他也不用亲自出马,手底下几百号人,分店更是一堆,完全只需要吩咐一句,自有一堆人跑上跑下的四处忙活。 倒是祁家大少爷见生意谈妥了,又估量着周家阿可能手里还捏着其他方子,便起了结之心。哪怕一时半会儿的要不到方子,多个朋友多条路,反正经历了周家阿这事儿,他再也不会以貌取人了。 当下,祁家大少爷盛情邀请周家阿去旁边的酒楼用饭,同时还吩咐大掌柜的多准备些饴斋的糕点,叫老太太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互相探讨创新进步。 祁家大少爷是真没旁的意思,毕竟在他这个身份,互送礼物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儿,至于糕点看着是贵,实则就不算啥。可问题是,周家阿不是这么想的。 ——她原以为祁家大少爷只是太年轻了比较好骗,如今看来,这货就是个十足十的蠢货! 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的原则,周家阿果断的恳请大掌柜让她尝尝总店里所有品种的糕点糖果,包括饯。她的理由很简单,说自个儿就是去年间,头一次尝到白霜,这才有了之后的星星糖。那么同理可证,也许尝了其他东西,就能鼓捣出更的糕点糖果来。 祁家大少爷和大掌柜都傻眼了。 倒不是惊讶于周家阿的厚脸皮,而是方才周家阿已经将方子尽数告知了两位。祁家大少爷是作为东家必须知晓方子,大掌柜其实是祁家的家奴,他是负责整个制造销售的。也因此,在知晓方子的情况下,听了周家阿这话后,他俩齐刷刷的表示很震惊。 这就好比看到某个读书人写了一封信,回去就灵光一闪,考上了秀才。 ——这逻辑明显不对。 再不对也没办法当面戳穿,俩人很快就收了惊容,只再度唤了个人,吩咐将总店里所有种类的糕点糖果饯都给周家阿来几份。 做成了买卖又得了实惠,周家阿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一顿吃的她格外开怀,基本上看到了她的吃相,祁家大少爷和大掌柜没吃就了,纷纷端了茶杯闲聊。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