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曲燎原一整天浑浑噩噩,没有好好复习,课间强拉着别的同学一起玩,下课还要找人一起吃饭,李超几次找他想换回座位,他都赖着不肯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野。 昨晚的争吵,虽然是宋野先拿“分开”来威胁他,但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是他自己提出了“分手”。 宋野那么聪明,长得又好,将来从清华毕业,那就是国之栋梁。 他算什么?普通智商,普通长相,不聪明,还不够努力,只是占了从小认识的便宜,早早地和宋野谈起了恋,宋野还一路带他披荆斩棘,让他有了今天的优异成绩。 他理应对宋野恩戴德,一辈子都对宋野言听计从,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好好地,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 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搞砸了。他就不该喜军警制服,不该动想考公安院校的心思,更不该去搜索、打听。 为什么不忍住?本什么都不懂,还老是没有据地瞎想,从小就这样,爸爸妈妈和宋野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为什么不长记? 他应该去找宋野道歉,求宋野原谅他,和好以后,认真复习,争取分也能超过北大光华的录取线。 去啊,快去啊,怎么还不去? 他始终还是有点不甘心。 不是因为要向宋野低头,他不怯这个,而是要他从此放弃什么的不甘心。 晚自习课间,他不想在教室里待着,和宋野离得这么近又不能靠近,这觉让他不过气来。 他到平行班所在的教学楼上,去找了好友康明说话。 康明从教室里出来,一见就问他:“听说你和你哥吵架了?怎么回事?” 曲燎原吃惊道:“你听谁说的?” 康明道:“好几个人跟我说了,你俩天天像被502粘在一起一样,今天怎么胶了?” 曲燎原:“……” “到底怎么了?”康明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教室门前的围栏上,也不害怕从五楼栽下楼去,说,“跟小明哥哥讲讲。” “也没什么。”曲燎原没办法讲,郁闷地问,“小明,你想过大学要学什么专业吗?” 康明道:“我想学新闻,当记者。” “没看出来,你还有新闻理想。”曲燎原完全没想到。 康明笑道:“才不是,我的理想是去当体育记者,这辈子是当不了职业篮球运动员了,将来能去报道cba、nba也行。” 他中考前就想当体育特长生,但是因为文化成绩比较好,超了一中录取分数线三十多分,家里寄希望于他将来能上一个热门专业,有个好工作,强烈反对他学体育。 他说:“我现在这是曲线救国,未来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中央五套的直播现场,你等着看吧。” 曲燎原有点替他遗憾,但又有点难以言说的羡慕,道:“小明,加油。” “我是想考中传,就是分数还有点悬,你这分数,匀我点就好了,哈哈哈。”康明开了玩笑,又问,“燎原,你想学什么?没偷偷有个什么理想?” 曲燎原突然间便涨红了脸,他有理想吗?那个……算是吗? 康明也没追问,问他:“几点了?别误了最后一节课,你回实验楼还远的。” 他抬了手腕看手表上时间,康明第n次表示羡慕:“你哥送你这表真好看,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哥。” 曲燎原:“……还两分钟就上课,我走了。” “行,没事我找你去,我腿长,跑得快。”康明道,“明天中午就放假回去过元宵了,你俩还得回一个家,赶紧和好吧,别跟俩小孩儿似的闹别扭。” 曲燎原道:“知道了。” 说是知道该和好,回去后他反而更纠结了。 理想到底是什么?喜,就能叫做理想吗?会不会只是他一时的头脑发热? 晚自习放学后,又像昨天一样,他俩没有说话,也没有一起回去,而是分开回了不同的宿舍,一墙之隔的两边,各自度过又一个难捱的夜晚。 次中午,补课结束,学生们放假回家。 往常周末,宋野会帮曲燎原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然后一起走,今天他没有,收好自己的东西,就独自走了。 曲燎原背着鼓鼓囊囊脏衣服的书包,远远落在他后面,他走得并不快,只是曲燎原不敢追上去。 本来是该去便利超市找父母的,宋野却到校门外的公站牌等起了车。 曲燎原在校门口张望了片刻,怎么办?让他自己走吗?他是要回家?还是去哪里? 不容曲燎原再多想,回家该坐的那趟公开了过来,宋野朝前迈了半步,是要坐这趟车的意思。 曲燎原忙跑上前去,宋野上车后,还有好几个一中的学生也挤着上了车,曲燎原最后一个上去,一上车,他就傻了眼……他没有钱! 他和司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司机道:“你看我干什么?赶紧投币啊!” 车上乘客都转头看这边,曲燎原到嘴边的“赊一次行不?”又尴尬地咽了回去,打算下车去,赶快找认识的同学先借几块零钱,再坐下一班公追回家。 那几个高三同学曲燎原都不太认识,只知道是哪个班的,但还没和人家说过话,人家却是热心,帮他对司机说:“他亲哥先上来了,肯定投过两个人的,您是没看见吧?” 司机疑惑了,说:“是吗?是哪个?你吗?投了俩?” 宋野已经到了后门处,目光越过许多学生,看向前门口的曲燎原,眉头微微皱着,没有回答司机的问题。 一人也就一块钱,司机懒得再计较清楚了,抓了方向盘,开动了公车。 曲燎原对帮他说话的同学道了谢,然后穿过他们,也到了后门这边来。 宋野偏过头,凝目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曲燎原抿了下嘴,说:“给我一块钱,我先去补下投币。” 宋野:“……” 第116章 手套和“失恋” 曲燎原拿了钱回去前面投币, 司机开着车, 瞥了他一眼, 大约是觉得这小孩有意思,还对他笑了一下。 但等他再回来,宋野就不想刚才那样看他了, 把头别到了另一边。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地站在旁边。 今天天气不好,早上起就嗖嗖地刮着风, 天气预报本来说是晴天的, 可到了这会儿中午,也没有出太, 车窗外灰蒙蒙一片,这趟公车既老且旧, 没开暖气,随着开车刹车而一摇一晃, 车里还很冷。人的心情也随之加倍地到抑。 两人抓着同一扶杆,宋野戴了黑的线手套,曲燎原忘了戴, 可能是把手套落在了宿舍里, 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的手套和宋野的是同款。 扶杆冰凉,他把衣袖拉长了一点,包着半只手充当“手套”,又小心地去观察宋野的表情。刚才如果没有要那一块钱,宋野是不是会对他说什么? 他的拇指指甲不自觉地在不锈钢杆体上刮来刮去, 心里纠结地想:要破冰吗?怎么破?都要回一个家去了,总不能永远不说话。 这两天里,他充了矛盾,既不愿意轻易向宋野低头认输,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既对宋野把他当没有主见的小孩儿对待到怨愤,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的确有点像小孩儿,什么也不懂。 他觉自己还有点幼稚,故意去换了座位,又一刻不闲地找别人一起玩,说白了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坏心眼,每当和宋野闹了别扭就要去找文聪或其他小伙伴玩,还要大张旗鼓地玩,就是想让宋野看:你不理我,我照样能过得很好很开心。 其实他自己哪会不知道,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和宋野这样僵持起来,他本不好,也开心不起来,小时候闹别扭的最后,总是他再去找宋野和解,现在……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得把好不容易变好的成绩全都还回去。 不然?他就先服个软,先对宋野道歉,等和好了,再和宋野认真谈一谈,把他的想法和疑问对宋野讲一讲。 只要宋野肯好好听他说话,不要还没说就先生气,也不要再拿分手威胁他。 做夫嘛,总是要吵架的。就是爸爸和妈妈,情那么好,偶尔也是会拌个嘴、红下脸的,只要其中有个人肯先低头认错,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他这样想了一遍又一遍,决定还是自己来做那个先低头认错的人。 这趟公车只过三站就到了市中心,他俩回家还需要再换乘另一趟公,两人本来就在后门口站着,车一停,宋野就下了车,曲燎原忙抬脚跟上。 今天的班车也赶巧,刚下这趟,回厂里的车脚跟脚地就也到了,曲燎原又跟着宋野上了那趟公车。 宋野在前面投了币,对司机说:“两个人。” 跟在后面的曲燎原就有点高兴,这是不是说明,宋野也不想和他继续冷战下去了? 但宋野上车后,径自去坐了一个靠窗的单人空位,明明车上好几个两人座的空位。 曲燎原又不懂他什么意思了,犹犹豫豫过去,也没有找空位坐,而是站在了宋野的旁边,整个人出讨好的意思来。 这趟公车比较新一点,车票要两块,车里是有暖气的,比刚才那趟车暖和许多,扶杆都没有那么冷,曲燎原站稳后,绞尽脑汁想到了开口的好理由,对了,他可以向宋野借手套! “小野。”他叫了宋野一声,自己都觉到喉咙发干,他太紧张了,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说过话,这是记事以来,从没有过的事。 他还没说出借手套的话,宋野就抓起自己羽绒外套的帽子,严严实实扣在了头上。 曲燎原:“……” 被帽子遮挡着,从他站着的角度,完全看不到宋野的脸,更无从判断宋野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他明白,这是拒绝与他的意思。 公车缓缓驶出了市中心,路边的建筑越来越少,市区和原国营407厂中间的一段路,几乎就是荒郊野外,偶尔有一两个规模不大的城边村以及农田,这个季节就只有枯草荒木,配着今天低暗的天,显得尤其苍凉。 曲燎原没有从宋野身边走开,他还站在那里,用一只手臂搂着扶杆,好使自己能站稳。 宋野仍然戴着帽子,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曲燎原望着窗外那迅速倒退的无边荒原,眼睛充了茫和委屈,这一路,他的眼泪好几次差点要出来,又被他忍了回去。 吵架明明是两个人的错,他肯先示弱低头,宋野为什么还不接受?是还在怪他吗?怪他那天说了难听的话? 又或者,真就像他那天吵架时说的,宋野其实并不是他,而是一个听话的“puppy”。宋野现在发现,他没有那么听话,也就没那么喜他了。 想到这一种可能,曲燎原难过到了极点。 假如宋野真的不再他,以后他们就要各自去过不同的人生,宋野一定会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人才,在某个他不懂的领域里发光发热,而他自己,不管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一生他恐怕都没办法再拥有情和家庭的幸福。 来到这世上的漫长十几年,其中所有的喜怒哀乐,他曾事无巨细地和宋野分享过,未来人生再遇到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一个,能替代掉宋野,在别的事上他糊里糊涂,这一件他却无比清楚,他不可能再拿出今天这样的心情和恋,去对待另一个人。 这个时刻,曲燎原忽然间意识到,可能他并不是在长大以后才上宋野,这种情也许很早以前就在他心中萌了芽,只是他发现得不够早。 ——在即将到来的失恋面前,他居然明白了这种事?! 第117章 雪打灯和让步 十几年前407厂正红火时, 作为市里的龙头企业, 市政通特地为了照顾数千名职工而开设了这条公线路, 终点站就设在厂区门口。每逢周末和节假,这趟车就会人为患,乘客又都是一个厂里的人, 彼此都认识有得聊,路上总是热热闹闹。 这两年,那种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并且随着转型失败, 再一次停产,以前的职工下岗的下岗, 外调的外调,搬家的搬家, 这条公线变得越来越萧条。 今天,当公车停在厂门外终点站时, 车上就只剩下两个回家的高中生。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