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神情十分期待地看着她,“阿妹,觉怎么样?” 李宸的神情实在是一言难尽,觉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太平瞪大了眼睛,“不好吃吗?” 李宸含蓄说道:“并没有十分难吃。”言下之意就是难吃。 太平皱眉,掏出一张纸条,“不可能,我是按照步骤来做的,怎么可能会难吃!” 李宸凑了过去,看见太平手中的纸上列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下面条的步骤,就有些发晕,她是万万没想到下个面条还有这么多步骤的。 李宸说:“阿姐难道没有让司膳示范一遍吗?” 太平瞅了李宸一眼,说:“司膳说下面条很简单,既然那么简单,还需要他示范吗?” 李宸闻言,十分无语,所以她的阿姐是面子的人,本来就没下过厨心里没底,又听司膳说下面条很简单,便更不想让旁人看到她笨手笨脚下厨的模样。 她默了默,然后跟身旁的上官婉儿说,“叫尚食局准备一下,我要学下寿面。” 整个尚食局都震惊了——永昌公主居然要学下面条!而且永昌公主才这么丁点儿高,够得着灶台吗?! 可既然公主说了要学,她们也不能不管啊。谁都知道,里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永昌公主,可万一小公主学下面条没学好,会不会迁怒于她们?万一不小心烫伤了烧伤了可怎么好?圣人会不会怪罪她们? 于是李宸的一个吩咐,让尚食局的人如临大敌。 尚食局的司膳战战兢兢,生怕永昌公主在厨房里头发生什么意外。 谁知李宸带着一群人浩浩地去了厨房,也没做什么,就是让司膳的人当着她的面示范了一遍如何正确地下面条的姿势,然后就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只剩下太平和她们的近身侍女。 其中一个司膳守在厨房外,脸惨绿惨绿地看向旁边的同伴,“永昌公主该不会将厨房烧了吧?” 同伴一怔,想了想入股厨房真的不幸被烧,他们的下场会如何,登时也愁肠百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而此时劳师动众地让尚食局专门安排司膳示范了怎么下面条的李宸站在厨房里,问太平,“阿姐,你看到了刚才司膳是怎么下面条了吗?” 太平瞥了她一眼,“我当然是看到了。” 李宸点头,小大人模样地点了点头,“你看到就好了啊,就按照刚才司膳下面条那样,你再下一碗好了,这回可要做得好吃一点啊。” 其实刚才那碗面条,不止是李宸吃了之后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太平尝了一口之后,也被会心一击。要是薛绍表兄生辰的那天吃到那样的一碗寿面,大概不是高兴哭也不是难过哭,而是难吃哭了。 太平手里捧着寿面,打算重振旗鼓,重新下一碗面条。然而当她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李宸时,白花花的水雾之中,阿妹十分专心地盯着锅里的模样十分可,太平想了想,觉得如果寿面是她和阿妹一起下的,那就更有意义了,于是心中想法口而出:“阿妹,你也来帮忙,你是要下面条,还是要下蔬菜?” 李宸扭头,看向太平阿姐,说:“可如果我帮忙,我就要把这个寿面拿去给父亲和母亲尝尝看。” 太平一愣,“为什么呀?你头一次做,肯定不好吃!”刚才她第一次做的寿面,就很难吃。 李宸歪着脑袋,笑眯眯的:“不会太难吃,因为阿姐已经是第二次做了,而且父亲和母亲还没尝过我做的东西,就是不好吃,他们也会高兴的。” 太平想了想,觉得十分有道理,“父亲今天会去清宁,那我让司棋去跟刘说我们在下面条待会儿送去给父亲和母亲,让父亲到了清宁先别走。对了,阿妹,你要做哪个步骤?” 李宸看了看太平手中的寿面,又看向桌面上的蔬菜蛋等若干素材,最后说道:“唔,我就做打蛋那个步骤。” 太平:“……” 那是最简单的一个步骤,阿妹太会偷懒了! 去清宁的李治听说两个公主跑到厨房去下寿面,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眉头一皱,觉得自己的两个女儿,金枝玉叶,何等金贵,居然跑到厨房去干活,心里又是不舍又是有些无奈,当真是越来越胡闹了。然而又下面的人通报说,两位公主说要将第一次下厨做的寿面给圣人和皇后殿下尝尝,心里又是一阵期待。 李治双手背负在后,在平常李宸练字的屋里走来走去,武则天偷得浮生半闲,正在帝王的陪伴下练字,见他在室内走来走去,晃得她眼睛都有些发晕,便将笔搁下,一双眸子带着几分笑意又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向李治,“平常主上陪永昌练字,可从未像今这般走来走去,晃得她眼睛发晕。” 李治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武则天,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媚娘,你说太平和永昌两人下的寿面能吃吗?” 还不等武则天回话,他又说:“吃应该是能吃的,顶多就是难吃了点。”说着,才停下来的身影又开始在屋里来回走动,“怎么这么久还没好?” 武则天:“……” 其实在早些时候,太平就生怕她会忘了薛绍的生辰,在她耳边嘀咕着薛绍表兄的生辰要来了啊,城姑姑也不在了,薛绍表兄没有了母亲又没有了父亲多可怜,没有人陪他过生辰,肯定会难过之类的云云,武则天心中有数太平无端端跑厨房去,肯定跟薛绍的生辰不了干系。不过,她看眼前的李治对太平和永昌下的寿面怀期待,实在十分不想提醒他过两天便是薛绍的生辰的。 武则天不说,李治却又忽然叹气,说道:“过两天便是绍儿的生辰了。” 武则天一怔,随即缓步走到停在窗户前的李治身边,“妾还担心主上最近忙于政事,会忘了此事呢。” 李治抬眼,看向院中的几株桂花,初秋已至,院中桂花已经悄然盛开,飘来阵阵清香,他的神似有缅怀,说道:“我又怎么会忘了此事呢?” 一年前城公主去世,三个儿子,大的两个都已经懂事,李治给她的长子安排了官职,次子不喜条条框框i的事情,也与圣人舅父说了他不想当官,既然是这般,李治赏了他一些东西,足够他成家立业,便随他去了。唯有半大不小的薛绍,让他放心不下。 当年母亲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他也是与薛绍一般的年纪,那时太宗亲自照顾他和晋,他心中的悲痛难过都难以自抑,更何况薛绍是在两个月之内,失去了父母。 李治从前是真心实意地疼城公主,如今对薛绍也是真心实意地屋及乌,他既然将薛绍接进中,让他与李显李旦等人坐则同席,出则同车,自然也是将这个外甥看得十分重要的。 武则天见李治神,心中也是明白李治并非是不知太平和永昌是为谁而兴起的心思跑去下寿面,可他脸上未见半点不悦,可见也是乐见其成的。她陪伴在李治身边二十多年,对李治的了解或许比对自己的了解还多些,她也深深地明白在如今的情况下,她的势力还不成气候,即便是成了气候,也无法与李治这个天子抗衡。她的几个子女,不论是纳妃还是下降,只要李治还在世,那必然是与李家皇族的亲戚或者是李治信任的重臣联姻。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李治是属意后让薛绍当驸马的。永昌年龄还小了些,而太平的年龄和薛绍恰好是差了两年,要婚配那是十分合适的。武则天常伴君侧,向来都很懂得揣摩李治的心思,更懂得讨他喜,于是便笑着说道:“太平早就嘀咕着说要替绍儿过生辰,妾见主上最近国事甚多,这等家事,便让妾来张罗便好。咱们的几个孩儿都商量好了,待到绍儿生辰那天,也不要过于铺张,只在显儿和旦儿住的百福殿设个家宴。主要是可以一家人在一起,不会让绍儿只能一个人孤单单地,因为思念城和驸马而难过。” ☆、第042章 :终不可谖(五) 李治因为一碗长寿面在清宁里逗留了不算短的时间,期间还和他的皇后谈论了一下在晋州的太子和狄仁杰,又拉了一顿家常,终于等来了李宸和太平做的两碗寿面。 细适中的寿面,上面飘着几绿油油的青菜,然后还有还有一个不甚美观的蛋趴在上头。 李治:“……”虽然说不管多难吃,他也要吃。可是平常用膳,上来的菜式都十分讲究,光是卖相,都是赏心悦目地能让人神气,如此卖相的东西他已经多年不曾见到。 李宸站在父亲身旁,亲自拿筷子给他,“这个面和青菜是阿姐下的,蛋是我的打的!” 李治伸手接过李宸递给他的筷子,然后看向对面的武则天,只见他的皇后眉目染上温情看着太平和李宸,手里拿着太平递过去的筷子,然后瞅了他一眼,抿嘴笑了笑,随即就低头吃了一口面条。 李治端起碗来,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李宸,小女儿的一双眼睛灿若星辰,带着几分期待望着他。对着这样的小眼神,向来都是女儿控的李治觉得即便是穿肠□□,他也得干了那碗寿面。刚才又听到李宸说蛋是她打的,于是李治还特别先吃蛋,只是一入口,就吃到了蛋壳。 李治:“……” 李宸眨巴着大眼睛,问父亲,“阿耶,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李治一怔,不动声地将原本想要吐出来的蛋硬生生地进肚子里,“唔,好吃。”就是下回再要做寿面的时候,不要连壳带蛋一起下,那就更好了。 李宸眉开眼笑,“好吃就好。等我再长高一点,够得着锅的时候,我便常常做好吃的给阿耶和阿娘吃。” 李治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登时愁肠百结,要是女儿老端着一些她做的一些半生不的东西来给他吃,他又不忍心拒绝,那可怎么好? 对面的武则天听到李宸的话,抬头,似笑非笑地瞅了李治一眼,然后看向李宸,说道:“永昌有这份心意便好了,你父亲要吃什么,尚食局自会打点,你啊,只要平时乖乖的被捣蛋,就比什么都强。” 在旁人家里,向来都是父亲唱黑脸,母亲唱白脸,他们家倒是好,一般是父亲唱白脸,母亲唱黑脸。李治对两个女儿从来都恨不得宠上天,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李治点头附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面条很好吃,可我更喜永昌煮的茶,你平常有空,到长生殿去为父亲煮两壶茶解乏,父亲就十分欣了。” 李宸眨了眨眼,下巴抵在李治的胳膊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瞅着父亲,笑嘻嘻地没有说话。 她又哪里不知道这碗寿面味道并不怎么样,可她从前便晓得,其实有时候一个人喜某种东西或是某个人做的食物,并非是那个人做得多好,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对方晓得,我将你们放在心上。这不过是传递心意的一种方式而已,父亲和母亲也晓得,因此才会对着并不是美味的寿面吃得津津有味,父亲最后连汤都喝光了。 太子和狄仁杰的晋州之行,清洗了晋州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官员,两人在灾区的情况稳定下来,并且将原先作的民尽数让官府收编,上了户口之后,便启程回长安。 李治见太子与狄仁杰此行效果甚好,狄仁杰为人刚正又不失灵活,处理起晋州的事情叫一个干净利落又不失公正,他们一路勘察灾区,便一路收拾了一些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官员,同时太子李弘每将灾区的情况报回长安,在传递国事奏报时,还不时夹带私货,国事家事一起送回了长安太极。 李治的案桌上有好几封太子的家书,上面尽是他晋州之行的一些想。 短短的两个月,太子李弘便好似是蜕变了一般,在谈到政事时,已不像从前那般毫无原则地起怜悯之心。 而狄仁杰在报送李治的奏报中,写到太子对之的态度中写到—— 臣使由州都督派兵镇民,太子初始以为不妥,若是可以,何人又愿做民?贸然动武镇,怕且会错罚无辜,寒了民心。可两月下来,发现民中若有良民,即便无事可做,也早已自行谋生,何必在城中窜?可见作之民,多数为刁民,即便偶尔良民在其中,终归是少数,非常时候若是为了少数而姑息多数,必有象。是以如今太子对民之虽仍认为其情有苦衷,但也认同臣初始之决策。 原来在晋州之时,李弘初始并不赞成武力镇民,他始终认为怀柔政策较好。谁知狄仁杰却认为大难当前,必须快刀斩麻,否则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但碍于临行前父亲已经嘱咐晋州之行,狄仁杰为主他为辅,是以心中虽然不赞同,却并没有干扰狄仁杰的决定。后来狄仁杰请李弘一起陪同审问民,不审还好,一审李弘原本的想法就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民常年累月无事可做,到处游惹是生非,动辄还去扰官府一圈儿,出来之后继续游。趁火打劫对他们而言便像是家常便饭一般,就以晋州此次地震为例,这些人趁打劫,将许多人家的财物一抢而空,简直令人发指。那些用来救命的粮食药物等,这些民竟也打算去哄抢。 若是这等人也姑息,那么如何能保证晋州灾区的安稳? 李弘虽然曾经监国处理政事,不论是什么事情,终究都是从奏折上看到,何时如此亲历现场,并且差点就经历了一场民作,这让他开始审视自己从前的态度。 李宸此时正在长生殿里等李治一起去百福殿,今天是薛绍的生辰,说好了一家人陪薛绍一起过的。 恰好此时她看到李治正在看李弘送回来的家书,便十分好奇,踮起了脚尖,“那是太子阿兄送回来的家书么?我也要看!” 李治扬眉,看向这个什么事情好似都要凑热闹的小女儿,“我记得你小时候十分安静,可不是现在这般能折腾的。” 李治觉得如今的李宸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对任何事情都充了好奇,一会儿说要跟着她的太子阿兄去晋州,一会儿说要学下面条得尚食局的人飞狗跳,如今还跑来要看她太子阿兄的家书。 从前可没对她这个最为年长的太子阿兄倾注了这么多注意力的。 李宸装作听不懂,伸着手,“阿耶给我,我要看阿兄的家书。” 李治将位置腾出来一点,将她抱起来放在身侧,见她又开始不安分地扒拉桌上的东西,也不去管她。对于这个女儿,李治觉得最欣的是她不像太平小时候那样,什么纸都一把抓或者成一团或者是撕烂,李宸从小对这些纸质的东西,一直都让他有种是好奇而又慎重的觉。 李宸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在长生殿他的案桌上拿了一本奏报,米分团似的李宸只是拿着那本奏报瞅了两眼,李治认为她自然是看不懂的,随即就往桌面上随便放,再去拿其他的东西。只要是他案桌上的东西,李宸拿了虽然随便放不会物归原处,但总归是可以在案桌上找到,因此李治从来不管她扒拉案桌上的东西。 李宸扒拉着桌面上的东西,各地官员上报的奏折,太子阿兄的家书……她当然不是盲目地翻着那些东西,她在找她脑袋里少得可怜的那些唐代名人的名字会不会在这堆东西里出现。趁着父亲如今还行有余力,她得看看有没有一些后可靠的人会在此时出现,如果有,当然是要挖空心思地提醒父亲的。 李宸觉得让一些后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围绕在自己的几个兄长身边,再找一些机会让几个兄长对他们略施恩泽,若是后母亲夺|权兄长们落难之时,好歹会有一些有分量的人敢为他们说话。 李治见女儿毫无章法地翻着他案桌上的东西,哭笑不得,伸手将李弘的家书拿来放在她手里,“你太子阿兄的家书,别翻了。” 李宸手里拿着李弘的家书,有些惋惜地看着父亲喊了人进来将案桌上的东西整理放在一旁。 “怎么最近老是在念叨你太子阿兄?”李治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裳,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李宸。 李宸瞅了瞅手中的家书,然后放在案桌上,“太子阿兄去了晋州,我想知道他有没有遇见什么好玩的趣事儿。” “他是出去办事,即便是有好玩的趣事儿,他也没空留意。”李治说着,将她抱下来放在地上,朝她伸手,“怎么是你一个人过来的,太平呢?” 李宸将手放在父亲宽大温暖的掌心里,让他牵着走出了长生殿,“阿姐和母亲正在百福殿里张罗晚上的家宴,母亲担心您处理政事忘了时间,便让我过来与您一同去百福殿啦。” 李治闻言,微微一笑,与李宸一同往百福殿的方向走去。 夕西下,柔和的光投在这对父女身上,在路上拖拽出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缓步而行。 武则天李治在百福殿中设了家宴,与薛绍一起度过了他十一岁的生辰。 一个月后,与狄仁杰一同前去勘察灾情的太子李弘回到长安,李治对两人的工作非常意,褒奖的话跟不要钱似的跟他们说了一大堆。 李弘站在殿中,眉目间颇有倦意,而神状态却似不错,但还是时不时地咳嗽几句。 李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狄仁杰连忙谢罪,说道:“太子殿下路途奔波,近开始略有咳嗽,虽近侍带有常服之药,但仍不见效。臣照顾不周,望圣人责怪。” 李弘却温声说道:“此行狄御史费神甚多,但凡与我有关之事,无论巨细均亲自过问打点,已十分周全。在处理晋州民之事上,狄御史更让我收益甚多,何罪之有? 狄仁杰连忙说臣愧不敢当。 李治看向太子,两个月的时候,太子的眉目间似乎多了几分毅然,可见确有收获。而且他当初自请出行,即便是如今又生病了,也只能说是舟车劳顿之故,即便是狄仁杰借了天做胆子,也不敢怠慢太子。 于是李治也跟着温声抚了狄仁杰几句,同时又赏了狄仁杰五百匹绢以及一堆不羡园出品的上等茶饼。狄仁杰看着一堆茶饼和附在茶饼后的煮茶说明,心中啼笑皆非。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