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河山一片月，良人罢远征。她伏在他 口，蓦然痛哭。 晋 举孝，慕容炎在广渠山为其建将军陵。出殡那天，秋雨绵绵。百官夹道相送，温老爷子扶着 子，仿佛突然之间，就到了龙钟暮年。 许琅领着军统温砌旧部，披马戴孝为其抬棺送灵。纸钱 晋，行人 断肠。 陵前，慕容炎洒酒相祭，肃穆哀重：“安得舍罗网，拂衣辞世喧。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温帅未逝，他只是归向了桃源。大燕自建国以来，缕遭西靖欺 ，山戎、孤竹、无终，边患内 从未平歇。温将军抗击西靖，平定内患，他是我大燕的脊梁。 他一生立志西征，然国力不歹，不能尽英雄之志。孤决定大燕从此 离西靖，拒绝再向其称臣。孤在此立誓，必要让西靖血债血偿，承继将军遗志，不忘西征大业。愿将军英灵未远，得见我大燕四海升平、万众归心。”他以酒浇地，百姓听闻此言，却是 声雷动。 寒风吹卷枯残叶，小雨淅沥半沾衣。 丞相薜成景上前敬了一柱香，转过头，看见慕容炎站在斜风细雨之中。百姓奔走相告，喜气溢于言表。 他叹了一口气，再度望向碑陵。亲人犹垂泪，他人亦已歌。多年之后，那青史书页又将如何评说？ ☆、第 36 章 正 左苍 一路被冷非颜带到慕容炎的旧宅，他如今虽然为燕代王，但是这处宅子一直没动。冷非颜办事很是雷厉风行，将她放下之后，自己立刻匆匆赶往姑 山。 王允昭似乎早有准备，专门安排了几个下人在这里照顾。 左苍躺在 上，偶尔可以听见外面的爆竹声。彼时正是元宵，整个晋城，恐怕也只有温家人没有佳节之喜吧。 当天夜里，她正睡着，门突然被推开。左苍吃力地坐起来，见慕容炎从外面走进来。他换了便装，锦衣玉带，不像一个帝王，更像踏月而来的翩翩公子。 左苍有些心虚：“主上……”她知道自己是起不来的，只得说，“恕属下不能起身行礼。” 慕容炎走到她边，许久才倾身，双手轻按她的腿。 左苍轻咝了一声，咬着 没动。慕容炎面  沉，半晌说：“我来之间，是想要给你一点教训。但是如今看来，你受的教训也不轻。” 左苍低下头，许久才说：“属下有罪。” 慕容炎沉声说：“你是有罪！而且是罪该万死！他毕竟是我父王，就算你成功，他现在遇刺身亡，除了我还有谁会干这种事？且不说多年以后青史置评，就单说现在，朝中遗臣会如何看我？如果行刺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问题，我们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 左苍咬着牙不说话，慕容炎问：“通知杨涟亭了吗？” 左苍这才说：“非颜去了。” 慕容炎点头：“头脑发热的事，一次就够了。一个连自己的重要 都意识不到的将领，如何统率三军？” 左苍低声说：“可是……” 慕容炎斥道：“有什么可是？！自己好好反省！”话落，他出了房间，脚步声渐远。 左苍躺在上，睁着眼睛看透过窗棱的月光，他其实……很生气吧？ 入夜不久，外面又有人进来。左苍睁开眼睛，就见杨涟亭和冷非颜一并进来。杨涟亭倒是听闻温砌已死，知道慕容炎会派人去救左苍，早早就从姑山出发了。 这时候他坐在边，先为她把脉，然后去看她的双腿。 冷非颜问：“如何？” 杨涟亭眉头紧皱，过了一阵，见两个人都看着他，说：“我会想办法。”说罢又看了一眼左苍，宽 地笑笑，“先休息，我开两个方子。这伤有点复杂，可能要剖开皮 取出碎骨。” 左苍目光犹疑，盯着他的眼睛问：“很困难？” 杨涟亭说：“是有点困难，但是还难不倒我。不要担心。” 左苍还要再问，冷非颜已经说：“哎呀好了，有办法就赶紧去想啊，站在这里干什么！” 杨涟亭应了一声，去到外间。冷非颜也跟着出去。左苍闭上眼睛，杨涟亭一直去到外间，冷非颜说：“写药方啊，趁着我有空，抓了药再走。” 杨涟亭说：“药我自己会抓，能不能帮我把她带到德益堂？” 冷非颜应一声，进屋又扛起左苍，一路离府，赶往太平巷的德益堂。 杨涟亭只让她把左苍放在榻上，便说：“好了没事了，这里有我和姜杏，你先回去吧。” 冷非颜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是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说：“有事叫我。” 杨涟亭点点头。 到第二天中午，杨涟亭把左苍抱到密室里，这才给她喝了一碗药。左苍问是什么，他说：“拜玉教的素尾和九针医治方法有点可怕啊，你睡着比醒着好。” 左苍还是不放心，说：“不，我要醒着。” 不知道为什么，杨涟亭的神总让她觉得莫名地不安。 杨涟亭说：“那好吧。” 说罢，取出玉盒，让左苍看里面的素尾，说：“这个会在骨头的断处吐一种胶状物，使骨头断裂的地方重新粘合。但是呢，你腿骨碎裂得厉害，是要割开皮， 出断面……” 左苍看了眼玉盒里面的素尾，那蛊虫呈 白，的，只是个头比较小。她说：“把药给我！！！” 杨涟亭忍着笑，喂她把黑的药汤饮下。左苍只觉得困，身体被一种麻木的 觉席卷。她慢慢阖上双眼，很快陷入了昏睡。这时候，姜杏才从外面进来。他乃 道中人，平素极少在市井出现。杨涟亭自上次大蓟城瘟疫之后，跟他的关系，有时候更像是师徒。 只有在遇到非常棘手的病例才会找他，而且一般来说，这些病人要痊愈都需要极大的代价。 这时候他也不多问，径直走到左苍面前，只扫了她一眼，就去看她的腿。 杨涟亭说：“我看过了，骨头碎裂到这种程度，即使长期使用素尾，最好的结果，也仅仅是三年五载之后，能如普通人一样行走。” 姜杏说：“这还不够？伤成这样能走路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 所以当时连慕容渊也并不担心她逃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双腿已残，没可能如常人一般。 杨涟亭看了一眼她的脸，这些天连起码的医治都没有，而她一路被人从方城带到滑台，又从滑台带到晋。碎骨移位变形，互相粘连。姜杏说得不错，如能跟常人一样，已是天大的福分。 他微微抿，轻声说：“不，这不够。” 姜杏说：“你待如何？” 杨涟亭说：“她是征战杀伐之人，一双只能行走的腿，没有用。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使她恢复如初。” 姜杏点头：“杨涟亭，我开始越来越喜你了。” 没过多久，有人从外面抬进来一个用黑布蒙着的东西。杨涟亭让他们把黑布口袋放在另一边的上，给了他们一些银子。等人离开了，他打开黑布口袋，里面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女孩。 姜杏半点不意外，走过去摸了摸女孩的骨头，杨涟亭慢慢地拿起小银刀，在灯上烧过，俯身划开左苍的小腿。姜杏用小夹子，将里面的碎骨渣一粒一粒地取出来。她的两条腿，自膝盖以下，没有半点完好的地方。 姜杏说：“这是什么深仇大恨，非伤成这样才罢休？” 杨涟亭没有回答他，两个人光是清碎骨就清理了大半夜。这些骨头不能留在里，否则年深 久，肯定会不时疼痛。 杨涟亭额头全是汗，眼看天将亮了，左苍快醒了。他重新取来汤药，待要喂她，她却于睡梦中， 本无法 咽。杨涟亭自己含了一口，以嘴渡到她嘴里。那药真是很苦很苦，他一口一口，慢慢喂她饮下。 姜杏说：“啧啧。有我在别这么麻行不行？” 杨涟亭没理他，喂完左苍，替她将脸擦干净，自己重新净手，再次清理创口。 等到所有的碎骨都清理出来，杨涟亭反复检查了许多遍，一直稳健的双手终于慢了下来。姜杏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毅然走到另一个女孩面前，倾身，剖开她双腿的肌肤。 刀锋划动在少女的皮肤上，声音令人 骨悚然。 不管谁做帝王，人的命都会有贵 。像这样的孩子，五十两银子会有人争着送来。 他抿着，迅速剥开 绕在腿骨上的筋，然后截下那完好的骨头。姜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时间过去并不太久，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一看见他解剖活人就呕吐的少年。 面对活人的血，他开始变得从容。 杨涟亭把腿骨取来，接驳在左苍断腿之上。姜杏赞叹：“很好啊，是很适合。” 杨涟亭摇摇头：“不……不行。” 第二天，左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双腿软绵绵的，上面包着厚厚的药纱。她触摸了一下，发现里面完全没有了骨头。杨涟亭从外面走进去，左苍：“杨涟亭，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好像骨头都不见了。” 杨涟亭喂她喝一碗粥，说：“碎骨要先清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左苍说：“如果不行的话……” 杨涟亭又喂她喝了一口，说：“我才是大夫，行不行我比你清楚。不许说话。” 左苍吃了一点东西，杨涟亭等她略略休息，又开始下一轮换骨。年轻女孩的腿骨不难找，关键是膝盖的地方，容不得一点偏差。 可……不会不行的，我行医两年，救人无数，又怎么会允许你的后半生在榻之间渡过？ 半个月之后，终于这一天，左苍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腿底下似乎有骨头了。她用手按了按，抬起头，见杨涟亭合衣睡在她身边。这半个月，他不是翻医书就是熬药，然后长时间清理碎骨，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候。 左苍将头靠在他肩上，他轻轻拍了拍她，旋即又继续入睡。 有他亲自照顾，左苍的腿伤好得很快。二月下旬时，她已经可以自由走动。杨涟亭每次都亲自给她换药，左苍问：“拜玉教情况如何了？” 杨涟亭蹲在地上，一边检查她的双腿，一边说：“主上派来的那些伤兵，如今已经慢慢融入教中。大多从医，跟拜玉教众已经开始通婚同化。” 左苍点头，这些伤兵跟之前的拜玉教众是不一样的。他们能够成长为杨涟亭的心腹，而原始的教众，很难认可一个外人。 杨涟亭将她的腿重新包好，突然问：“前几主上来过，你在睡觉，我没叫你。” 左苍问：“你想说什么？” 杨涟亭说：“下一次……不要这么傻了。” 这几，慕容炎确实极少去德益堂。朝中事务繁忙，他顾不上。温砌的家人既然到了晋，自然不可能放他们再回滑台。慕容炎在晋另赐了一座府邸供他们居住，管家仆从倒是一应不缺。 温家人没有反对，温行野知道，他们是走不了了。 温砌旧部袁戏、诸葛锦、郑褚、严赫等人，虽然悲恸，但温砌之死，在于宿邺城破，无颜面对陛下——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最终需要负责的，正是丢了城池的他们。 罪在他人，尚可复仇。罪在己身，却是最无奈的事。慕容炎将他们从牢里释放，他们自请为温砌守陵，慕容炎也准了。 以前温砌的兵士，也都化整为零重新编制，他做到了对温砌的承诺，温砌死后，无论是温家人还是他的旧部，没有株连一人。 这也为他羸得了更多的人心，以前对他口诛笔伐的文人慢慢地没了声音。一心避世的一些鸿儒大贤，慢慢开始求官谋职。 慕容炎在推行新政，无暇分身也着实正常。 眼看时局安定下来，薜成景等老臣又开始旧事重提，仍然是 回陛下的事。慕容炎也未作表示，仍旧拖延。其实大家的担心很明显——慕容渊毕竟在位二十多年，一些老臣仍担心他赶尽杀绝。 待下了朝，慕容炎终于再度踏入德益堂，左苍跟杨涟亭正在吃饭。四菜一汤，两个人有说有笑，倒是十分热闹。 他一进来，冷非颜和杨涟亭都站起身来行礼。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苍，终于问：“没事了？” 杨涟亭先回答：“回陛下，阿左腿伤已经痊愈，再将养个把月，便可恢复如初。” 慕容炎在桌边坐下来，说：“你做得很好。” 杨涟亭说：“谢陛下夸奖，涟亭只是尽自己本分。” 慕容炎点点头，说：“起来，坐。”XiAPE.cOＭ |
口，蓦然痛哭。 晋
举孝，慕容炎在广渠山为其建将军陵。出殡那天，秋雨绵绵。百官夹道相送，温老爷子扶着
子，仿佛突然之间，就到了龙钟暮年。 许琅领着军统温砌旧部，披马戴孝为其抬棺送灵。纸钱
晋
断肠。 陵前，慕容炎洒酒相祭，肃穆哀重：“安得舍罗网，拂衣辞世喧。悠然策藜杖，归向桃花源。温帅未逝，他只是归向了桃源。大燕自建国以来，缕遭西靖欺
，山戎、孤竹、无终，边患内
从未平歇。温将军抗击西靖，平定内患，他是我大燕的脊梁。 他一生立志西征，然国力不歹，不能尽英雄之志。孤决定大燕从此
离西靖，拒绝再向其称臣。孤在此立誓，必要让西靖血债血偿，承继将军遗志，不忘西征大业。愿将军英灵未远，得见我大燕四海升平、万众归心。”他以酒浇地，百姓听闻此言，却是
声雷动。 寒风吹卷枯残叶，小雨淅沥半沾衣。 丞相薜成景上前敬了一柱香，转过头，看见慕容炎站在斜风细雨之中。百姓奔走相告，喜气溢于言表。 他叹了一口气，再度望向碑陵。亲人犹垂泪，他人亦已歌。多年之后，那青史书页又将如何评说？ ☆、第 36 章 正
一路被冷非颜带到慕容炎的旧宅，他如今虽然为燕代王，但是这处宅子一直没动。冷非颜办事很是雷厉风行，将她放下之后，自己立刻匆匆赶往姑
山。 王允昭似乎早有准备，专门安排了几个下人在这里照顾。 左苍
上，偶尔可以听见外面的爆竹声。彼时正是元宵，整个晋
没动。慕容炎面
沉，半晌说：“我来之间，是想要给你一点教训。但是如今看来，你受的教训也不轻。” 左苍
都意识不到的将领，如何统率三军？” 左苍
地笑笑，“先休息，我开两个方子。这伤有点复杂，可能要剖开皮
取出碎骨。” 左苍
出断面……” 左苍
白
觉席卷。她慢慢阖上双眼，很快陷入了昏睡。这时候，姜杏才从外面进来。他乃
道中人，平素极少在市井出现。杨涟亭自上次大蓟城瘟疫之后，跟他的关系，有时候更像是师徒。 只有在遇到非常棘手的病例才会找他，而且一般来说，这些病人要痊愈都需要极大的代价。 这时候他也不多问，径直走到左苍
久，肯定会不时疼痛。 杨涟亭额头全是汗，眼看天
本无法
咽。杨涟亭自己含了一口，以嘴渡到她嘴里。那药真是很苦很苦，他一口一口，慢慢喂她饮下。 姜杏说：“啧啧。有我在别这么
骨悚然。 不管谁做帝王，人的命都会有贵
。像这样的孩子，五十两银子会有人争着送来。 他抿着
绕在腿骨上的筋
回陛下的事。慕容炎也未作表示，仍旧拖延。其实大家的担心很明显——慕容渊毕竟在位二十多年，一些老臣仍担心他赶尽杀绝。 待下了朝，慕容炎终于再度踏入德益堂，左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