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开过半,项瑶起身离开方便,丫鬟领她前往后便让她差了离开,待出来净过手后蓦然瞥见一抹悉身影,下意识以为是同自己一样便让了道儿,却听那人道。“宋夫人,我是专程等你的。” ☆、59|57. 面前站着的女子梳着弯月发髻,髻边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衬一身白底鹅黄纻丝暗金盘牡丹衫裙,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只脸颊用脂粉遮掩处近看显了一丝不自然。 “蔺王妃近来可好?”项瑶见她久不出声,便扯话开了头道。 安瑾眼眸微垂,颇有深意地开口道。“托将军夫人妹妹的福,过得不算清闲。” “……”扯上项筠,项瑶语滞,瞧着她眼底憔悴似乎有些猜到,面上却作不解神。 安瑾似是不愿多说,一贯温婉得体,端方有礼形象覆上一层翳,视线定定落在项瑶身上,终是道,“听闻在项家时项筠就与你情最好,她那行事你这做姐姐的应是管教,怎么能……” 这些时,上茶盅里不经意就会发现蛇虫鼠蚁的尸体,安瑾不甚其扰,猜到唯一会这么做的大抵也就刚入门的那人,可偏又抓不住证据。而自项筠入门后顾玄晔从未在她苑子留宿过,她作为王府主母,若揪着不放,反而显了没有容人气度,她也不愿在顾玄晔面前落了计较形象,毕竟当初是她提出娶亲,可对那做法实在无法忍受…… “蔺王妃应该知晓。”项瑶闻言反而加深了嘴角笑意,“道听途说不可尽信。” 安瑾闻言蹙了眉心,不明她意图,就听得她继续道,“如今她是您‘妹妹’,要是做错,该怎么管教务须留情就是。” 项瑶说的是真心话,可落在安瑾耳里就错了味,当她是包庇项筠,讥讽自个,仅剩的一丝温和亦是褪尽,“有夫人准话,若她再犯,就别怪安瑾不客气了。” 那样子瞧着,倒让项瑶有些心生同情,仿佛能瞧见当年自己的影子,可也只是一瞬,便回了现实。安瑾不是当年的她,自没那么好欺骗与容忍,项筠作的死,合该自己受着…… 目光垂落在她白皙颈项上的坠子,细银链底下缀着一颗圆润南珠,晕着淡淡桃粉,在光下熠熠生辉,忽而道。“蔺王妃这链子可真好看。” 原本要离开的安瑾听她这话顿了步子,下意识伸手摸上挂着的珠子,就听得她继续道,“南珠本来就罕见,尤其是成质地这么好的更是少,是王爷送的罢?” “确是独一无二,世间也仅此一颗。”安瑾自戴上后这话听了不少,惹来不少羡,即便是无甚虚荣心的安瑾都忍不住想要炫耀,只因为这是她心之人所赠。 项瑶眸底溜过一抹暗芒,略一挑眉,“不尽然罢,蔺王从合浦带回来的可是两颗,另一颗我还见过呢。” 在哪儿见的不言而喻,安瑾的脸变了又变,像是不置信似地直勾勾盯着项瑶,瞧着后者脸上那我骗你作甚的坦神,心中不由得一慌,一颗南珠罢了,顾玄晔何必骗她,可若是真的,那他…… “这不可能!”话一出口,才发觉自个的声音有多尖锐,像是察觉自己失态,安瑾苍白着脸借口疾步离开。 项瑶瞧着那抹脆弱身影,眸渐沉,嘴角缓慢牵起一抹自嘲,孪生南珠,却是一样成,质地上乘,同样是亲手戴上在一众羡声中虚荣不已,直到瞧见项筠戴着的那颗后才发觉那句独一无二像个笑话,而她竟信了那么久。 安瑾至少还有自己点破,比起到死才知道一切的自己……可幸运多了,可上顾玄晔,这点幸运可以忽略不计。 沿着抄手游廊走着,项瑶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走岔了路,不知走到了哪,正想寻个丫鬟问路却忽然听到一声凄厉惨叫,下意识蹙着眉往声音来源挪前了一步。 “我劝夫人还是不要看的好,省的败了胃口。”那声音起的突然,竟像鬼魅飘忽。 项瑶被惊了一跳,却见本该是宴会主角的薛长庚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嘴角微挑,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痞笑,目光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自个。 察觉到两人过于挨近的距离,项瑶向后退了一步,因着他此刻的神情心生反,而身后苑子传来那一声声惨叫更是搅得人心惊跳。正要开口回去的当儿,木门嘭的一声被撞开的响儿,跌出来一个血模糊的人,披头散发只隐约瞧出个妇人模样,口口声声喊着少爷饶命。 项瑶瞥见那外翻的皮上似乎还撒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疼得妇人就地打滚,薛长庚脸上的狐狸笑一敛,尽数沉,跟出来的汉子不住打了个冷颤,连连请罪,忙把人拖回了暗房。 “啊……还是让夫人受惊了。”话虽如此,可却没什么诚意,环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盯着项瑶,似乎是觉得她此刻的反应颇有意思,斜斜倚在柱子上,漫不经心了道。“犯错就该罚,夫人也认同的罢。” 听他那话显然方才不知躲在何处听她和安瑾的对话,项瑶忍不住眉心蹙得更紧。空气里漂浮的细微粒儿令她打了个嚏,更确认方才所见黑乎乎的东西就是胡椒粉,用这手段惩治人可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夫人要说教么?”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隐了一丝不屑。 项瑶看着他人前人后截然不同的两面,没甚心思与其纠,“贵府之事轮不到我说话,烦请薛公子告知如何回去,先谢过了。” 薛长庚嘴角笑意一顿,停滞半晌才沉默着伸手指了方向,看着项瑶转身利落离开,直到身影消失视野才慢慢收回视线,脸上笑意消失殆尽。 “少爷。”身着下人衣裳的汉子见着人进来俱是开口唤道。 “啊……少爷……我错了……饶了饶了……我罢。”地上因着妇人蜷缩着动而染上斑驳血迹,哀求声渐弱,慢慢止了动弹。 薛长庚背光而立,脸上神不尽清楚,只声音无甚起伏道,“干净,找个地方埋了。” “是。”二人应声抬着人离开。 薛长庚沉着脸立在暗房里,目光冷,神悠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牵起一抹笑,低声喃喃道,“娘,我回来了。” 当年他被掳走消息尽失,侯府四处寻人,那名妇人见财起意抱了婴孩充作是他,成了垮他母亲的最后一稻草…… ☆、60|57. 夏末初秋,头没有之前那么毒辣,光照着身上暖洋洋的,樊王府主苑子里,丫鬟将两把酸枝木雕如意云纹软椅搬到檐下,正好能晒着太的地方。项青妤摸着圆润鼓起的肚子由丫鬟小心搀扶着坐下,两把椅子中间的檀木小几上搁着一碟红枣糕和两碗核桃。 “你们下去罢。”项青妤发话,因着项瑶来瞧她十分高兴,想姐妹俩的说说话。 随着侍候的两名丫鬟应是被代过,面上显了为难,还是项瑶噙着浅笑开口解围,“在苑子外候着罢,有我看着,若有事会叫你们的。” “是。”两人这才应声退下。 项青妤端起玉雪团花纹瓷碗,核桃里掺了红枣碎儿,红白相间煞是好看,入口淡淡的浓稠,清香微甜,只每喝的有些腻了胃口,瞧着仍在往这边张望的丫鬟,忍不住开口抱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怀着个金蛋呢。” 项瑶莞尔,项青妤已经近足月的身孕,又因着显怀,瞧着特别大,樊王初为人父紧张是必然的,想到上辈子因着孩子夭折而落下心病的项青妤,别说樊王,就连项瑶都特别紧张。 “小心些总是好的。” 项青妤瞅着她那认真模样,弯了嘴角,拖长音儿,“知道。”伸手摸了摸肚子,脸上蕴着为人母的柔和光泽,“也快出来了呢。” 有丫鬟拿着礼单进来,除了里送过来的,还有几位皇子王爷的。项瑶听着多是些进补的,已经成家的除了太子育有两女,其他不是未成亲便是成亲未怀的,项青妤怀的很可能是景元帝第一个孙儿,这些人面上恭贺,私下怎么羡慕嫉妒还不定。 项瑶微垂眸子,暗忖着这回定不让人有机可趁,私下又安排了一名经验丰富的产婆。 “子奚想要女孩儿,说女孩儿乖巧贴心。”项青妤谈起,眼中盈笑意,“可以做好多好看衣裳。”也少了那些弯弯绕绕。 项瑶瞧着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出言宽,“要是男孩,弘璟可以教他习武,将来还能保护你。” 项青妤闻言嘴角笑意更甚,摸了摸自个肚子。 像是有所应似的,那滚圆肚皮忽然起了细微幅度,恰好让项瑶瞧见,忍不住好奇伸手摸着她的肚子。她上辈子服用避子药导致一直未孕,对孩子自是渴望,掌心忽然被踢了一下,蓦地瞠圆了眸子,“他他他……” 这回轮到项青妤失笑,“顽皮着呢。” 项瑶黑眸湛亮,心底泛起奇妙又柔软的觉。项青妤看她呆怔,难得傻气的模样,嘴角咧开戏笑意,“这么喜,可得让将军加把劲。” “弘璟定不负夫人厚望。”清润声音蓦然响起,尾音含笑。 项瑶猛地抬眸看向出现的人,面颊通红,“你怎么来了?” 宋弘璟食指微曲替她拭去嘴角残留的沫,眸底蓄笑意,专注凝着她。 跟在宋弘璟身后进来的顾玄胤走到项青妤身旁,“事情谈完了,跟个冰块处,还不如来陪你。” 宋弘璟淡淡掠过去一眼,“奴。” 顾玄胤坦接受,“说的谁好像不是似的。”顺手握住项青妤搁在肚子上的手,狭长眸子透着风得意。 “……”宋弘璟默默调转视线,落在项瑶平坦小腹上,漆黑瞳孔里还显出了一丝比输了的委屈,直把项瑶看得想找地儿钻。 这一幕惹得项青妤笑个不停。 …… 从樊王府离开,马车驶在凌安街上,吆喝热闹声音杂,马车里却仿若隔离开来般,项瑶微绷着身子,被宋弘璟圈在怀里,目光垂落处望见他的手,水梨花的颜与姿态。 “阿瑶喜男孩还是女孩儿?”修长食指卷着她柔软发丝低低发问,依然蕴着清浅笑意。 项瑶经方才他们联手打趣,已是淡定,反转过身子,扑上去轻咬住他的下颔,含糊道,“没完了是罢。” 宋弘璟瞧着某人像只炸了的猫儿似的,嘴角弯起的那一抹弧度愈发上扬,吻毫无预兆地落下,贪婪,大掌在项瑶肢上一紧,重重地把她箍紧膛。 “唔……”炙热的鼻息,只吻得项瑶都快要窒息,觉到一路沿着背脊向下的手掌,经过人事的身子不自觉轻颤,伸手抓住点火的那只手,“别……” 声音出口才发觉有多甜腻,宋弘璟沉暗了眸子,把人抵在怀中,低低叹了一声,似是怅然。 项瑶面上晕开绯红,抵着他的下颔微微息,亦是不乏情动。 宋弘璟勾她领子上的玲珑盘扣,踌躇一刻,提起道,“近有两封折子上呈,禀的都是缁城水患之事,内容却是不一。” 项瑶闻言抬眸睨向他,“……和你来樊王府有关?” 宋弘璟颔首,“景元帝下令彻查,但是个苦差,捞不着好不说,反有可能得罪人,最后推落到樊王身上。”话音一顿,凝向项瑶,“樊王妃临近待产,就与樊王商议由我代为前往调查。” 项瑶敛眸,揪着他间垂着的穗子绕在手指上把玩。“何时回来?” “若是快的话,能在中秋赶回来。”眼下已近七月末,十天半月的功夫应是够了的。 “唔。”项瑶应声,虽然觉得应该,可心底还是有些不舍分别。 “回来就把孩子的事提上议程。”低沉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响起,近在耳畔。 项瑶不自觉地想到某人如何身体力行,不由耳发热,故作看了外头不敢与那道灼热视线对上。 也正是这一看,忽然发现人群里有道纤瘦身影似乎有些眼,正要细看之时,马车陡地急停,身子不受控地前倾之后猛地又向后撞去,却未有预料中的疼痛,项瑶枕着宋弘璟的臂弯微蹙了眉心。 宋弘璟了帘子,外头马夫忙是解释道。“将军,有人挡路,不过没撞着。” 项瑶顺着瞧过去,见马车前倒着的柔弱小妇人挑了眉梢,原来自己刚才并未看错,还真是她,大抵是要去庙里上香,篮子里搁着的金箔蜡烛散在地上,好不狈。 “怎么走路的,不长眼啊!”一旁还站了个胖妇人,刻薄道。 “云雀扶人起来。”项瑶在马车里出声道,此人正是项蓁的生母,项善昊的外室。 小妇人被云雀扶起后连连道谢,瞧见项瑶略是尴尬一笑,赶忙将地上的东西收拢,原先出声的妇人还在骂骂咧咧说些不干净的,引来周围指指点点。 云雀帮着一起,听她咳嗽,便递了帕子。“没事罢?” “噫,也不晓得得什么病的,姑娘你还是离她远点儿。”胖妇人吊着眼,嘴上不饶。 “你——”陶官儿又是一阵气急咳嗽,指着她道,“别欺人太甚!” 因着马车停滞,项瑶从马车上下来,宋弘璟随在一旁,往那一杵,那胖妇人说话的音儿渐渐小了下去,不敢嚣张。 那胖妇人瞧着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可说话委实难听,项瑶拧眉,“冲撞将军府马车,你也难逃其咎。” 胖妇人面上讪讪,忙是赔礼灰溜溜走了,围观的人群没了热闹瞧自是散去。项瑶睨着陶官儿,见她面略显苍白憔悴,便道请个大夫给看看。 陶官儿忙是谢过,道是不劳烦,大抵也是觉着丢人,提着篮子离开。项瑶睨着那背影,想起当年戏台上称作金嗓子的陶官儿,风华正茂入了项善昊的眼,金屋藏娇,一晃这么多年,年华逝去红颜易老,落了今时境地不免令人唏嘘。 便嘱了云雀跟上去,既然瞧见了,能帮就帮下。 马车回到将军府,时近傍晚,云雀才从外头回来禀告,那胖妇人是隔壁宅子的,因着她男人帮过陶官儿一回被撞见,就疑心两人有勾搭,处处为难。而项善昊那头,有了新人忘旧人,自然顾不上,身边只有个婆子侍候,还不尽心。这阵儿染了风寒,连喝的水都是凉的,这些都不打紧,就是念四小姐念得紧,一提起就哭,瞧着很是可怜。 项瑶听着蹙眉,项蓁是十岁过的府,与陶官儿情深厚,若是知情怕是又得哭成兔子眼,便吩咐了道,“使些银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置办。” “是。”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