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她道:“不过等过了年天暖,皇上也该考虑一下选秀的事了,现在诺大的后,只有容妃怡妃两位妹妹,着实有些冷清。” 褚雪执筷的手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宋琛。 诚然,他这样年纪的帝王,后只有一后两妃,确实冷清了些,而这三个殿中,他也只在自己里过夜,许锦荷这个提议,目的再明确不过,就是想用新人,夺自己的恩宠。 只是,不知他怎么想。 李姣云也默默抬头看着宋琛。 宋琛却没立刻回话,许锦荷见状,以为他动了心,便进一步谏言,“臣妾近来听闻京中适龄贵女不少,其中更不乏品貌出众者,倘若皇上有意,臣妾愿为您办此事。” 等许锦荷一股脑儿把想法说完,宋琛这才搁下手中酒杯开口,“此事暂且不急,近来前朝要务繁琐,朕无暇他顾。以后,再从长计议吧!” 简单一句话,断了许锦荷的念头。 照常理而言,有哪个做子的愿意夫君娶妃纳妾?但许锦荷眼下已是被无奈。上一次宋琛要晋封褚雪,被礼部以无所出为由给拦下了,可等再过几个月褚雪一旦生下孩子,尤其若生下皇子,难保宋琛不会旧事重提。 到时褚雪一旦晋为贵妃,手中握着一位皇子,再依仗宋琛对她的宠,要过自己,绝非不可能的事。 况且前些子听闻,褚家已与秦家好,自知道当年岳家映月血案后,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兄长许冀林同褚家的恩怨,到时候里有褚雪,外有益强盛的褚秦两家,自己的娘家就要腹背受敌…… 所以,她决不允许褚雪强盛。 就算多来十个妃嫔,只要能分掉一个褚雪的宠,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可现在宋琛拒绝了,她却不想放弃,转而把目光投向太后。 太后看出她眼中的求助之意,微微一笑,圆场道:“皇上以社稷为重,乃天下之福;皇后为皇家子嗣着想,也实在贤惠难得,依哀家看,民贵君轻,此事就先依皇上的意思,等过阵子政事轻松一些,再议也不迟。” 太后与皇上都如此发话,许锦荷只好偃旗息鼓。 褚雪心中安然,她知道,他是在顾念自己。 宴过三巡,夜渐深,太后先回了福宁。长辈虽然离开,小辈们却玩得愈加畅,男孩们得了父皇的应允,照例出门放鞭炮去了,宋宁虽然长了一岁,依旧害怕炮声,照例躲在娘亲怀里。 因先帝的辞世,今年内未打算燃放花炮,外面天冷,一家人就在热烘烘的殿内说话。小丫头在娘亲怀里闷了,就到褚雪跟前转悠,褚雪坐在椅子上,隆起的腹部隔着衣物,鼓得像一个皮球,小宋宁注意到了,懵懵懂懂的,跑过来问她,“姨母,你这里为什么这么鼓啊?” 褚雪忍俊不,笑着跟她解释,“因为姨母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小宝宝越长越大,姨母的肚子就越来越鼓了。” 小丫头点头哦了一声,又问,“那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 褚雪想了一下,“到夏天,可以吃粽子的时候,小宝宝就能出来了。” 小丫头跟着想象了一下,忽然开心拍手,“太好了!到夏天的时候,我就不是最小的了,我要当他的姐姐,我也跟他玩儿!” 一家人都笑,褚雪也在笑,只是看着眼前呼雀跃的小人儿,幼时的一幕又浮上心头。 那时娘也怀着身孕,她比现在的宋宁大一些,知道娘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只是整天好奇围着看,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姐姐。娘说,小宝宝过完中秋就能出来了,她心期待,掰着指头等着中秋节,等着自己当姐姐的那一天…… 可那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眼中有些雾气,她端起一杯暖茶,正喝着,就听许锦荷问宋宁,“宁宁,告诉母后,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小人儿认真想了一会,回道:“我想要妹妹,妹妹可以跟我玩,妹妹不放鞭炮,我给妹妹扎头发。” 小人儿一派率真,她娘亲李姣云却面歉意看向褚雪,“小孩子随口说说,妹妹别往心里去。” 常人都懂,后母凭子贵,一般人都想先生儿子的。 褚雪却笑道:“我也想要女儿,像宁宁这样乖巧,多讨人喜,若是像男孩一般淘气,我可头疼了,怕管不住。” 李姣云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许锦荷却追问,“御医可有诊出男女?” 她摇头,“御医说胎中之事,并无全然把握判断,不过……似乎更像是女儿的脉象。” “那看来妹妹要如愿了。”许锦荷笑了,笑中有隐隐的安心。 褚雪看出她表情的变化,只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宋琛却开了口,“男女都好,都是朕的孩子,母子平安最重要。” 仿佛被旧事重提一般,许锦荷的眉间微有一跳。 李姣云打趣道:“若当真是位公主,皇上可就又多了件小棉袄了。” “嗯。”宋琛点头,起身去寻他现在的这件小棉袄,“宁宁,父皇带你出去,看哥哥放炮。” 小人儿马上扑进怀里,父女俩披上斗篷,走出了殿门。 约莫声笑语了两个时辰,毓合殿内的晚宴才结束,众人各回各,宋琛在去凤仪前,先去了趟福宁,打算再陪母后说会儿话。 耳听着外阵阵的炮竹声,母子俩心里各自慨,刚喝了几口茶,只见女官宁鸢几步进了来,脸上的神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太后问道。 宁鸢分别看了看两位主子,低头轻声道:“禀皇上,太后,永乐人来报,那位……殁了。” 太后眼一凝,放下茶盏,道:“知道了。”转头看了看宋琛,暗自思量了一会,吩咐道:“明儿就是新岁,老话说,丧事不可过年,找几个人,趁着现在,葬了去吧!” “是。”宁鸢低头应声,却没有立刻动身,又道:“奴婢不敢隐瞒,但听人们说,那位,至死都在喊冤,说是,从来没有给太后您下过毒……您看此事,是否有蹊跷?” “她冤?”太后冷笑一声,“就算此次不是她所为,从前死在她手中的冤魂还少吗?哀家留她到现在,已是仁慈,她有何冤可申?若当真有冤情,就等九泉之下,向先帝诉去吧!” 见母后已然又被勾起伤心事,宋琛道:“照太后的意思去做。” “是。”宁鸢躬身退下。 待殿中重归清净,宋琛思想起宁鸢的话,也略有疑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永乐此次果真是被栽赃的? 他看向母后,求解,太后眼观窗外,淡淡道:“不是永乐,也许就是端妃,她的儿子宁王能安人挑拨太子造反,端妃未必想不出这等栽赃嫁祸的手段。不过不管是谁,到了这种地步,能比死好受多少?” 是啊,夫君死了,儿子被圈,自己被幽,这种滋味,好过死亡吗? 宋琛默然,今除夕,他不太愿意回想那一段子。 太后也明白他的心思,便转移话题道:“方才宴间,皇后所提之事,当真也要考虑一下了。从古至今,没有几位帝王的后只有两三个人,况且哀家看,你也早就不去皇后与容妃那里过夜了,现在怡妃有着身子,你就当真不想再进新人?” 宋琛一笑,“方才儿子所言,都是真心话,现在儿子刚登基,很多事要摸清,接手,实在无暇他顾。至于什么新不新人的,儿子从来不太兴趣。况且……怡妃现在有身子,还是等她把孩子平安生下再说吧。” 话说到这份上,太后也就不再多劝了,点了点头,接他的话道:“怡妃是头胎,娇贵些也难免,无论如何,要让她好好生下来,哀家也会替你看着些。” “多谢母后。”宋琛微笑道。 窗外传来一阵遥远的炮声,母子俩抬头,共望向遥远的夜空。 ☆、第60章 元夕 年初一早起,趁着洒扫的人进出殿门的空当,褚雪惊喜发现,老天爷昨夜应景,趁众人入睡之时,竟给京城铺了厚厚一层白绒毯。她来到殿门前,放眼望去,院子里的花木都被白雪覆盖,远处的墙琉璃瓦,也均是银妆素裹,美不胜收。 如月在厨房为她煮粥,瞧见她立在门口看景,贴心的绮静忙拿着厚斗篷过来,一边替她披着一边道:“主子现在双身子,更要注意呢,若是冻坏了腹中皇子,咱们整个裕芙可都赔不起啊!” 褚雪笑了笑,抚了抚圆鼓鼓的肚子,道:“是啊,现在就他最金贵了。” 往屋里走了几步,她想起件事,吩咐绮静,“叫富贵来,今儿年初一,本给你们封红,咱们也讨个吉利。” “是。”绮静笑着应声,赶忙去寻裕芙的总管富贵。 因人们多,褚雪就只当面赏了贴身的几个,其他的,都由富贵去分,当然,给富贵的也是最厚重的一份,自打来了裕芙,富贵诸事料理的不错,担得起这一份厚赏。 富贵喜笑颜开,正要退下,又被褚雪唤住,褚雪接过雁翎专门递过来的一份不轻的红封,也给富贵,道:“这是给你师傅邱总管的,外面雪滑,本不宜出门,烦劳你亲自跑一趟吧!” 富贵见还有师傅的一份,又惊又喜,忙替师父磕头谢恩,褚雪却笑道:“你师傅可是本的救命恩人,这是他该得的,不必多礼,快去吧。” “是!”富贵赶忙出了殿门。 待在自己里用完早膳,她就去了凤仪给帝后拜年请安,一家人聚在一起,各人都得了宋琛的红封,不过递到褚雪手里的却是双份,褚雪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笑道:“大人孩子都有,自然也少不了这一个,”语罢抚了抚她的肚子。 她笑着替孩子谢了恩。 ~~ 新年伊始,一到初五,里重又忙碌起来,君王回到前朝勤政,后照旧过着自己的子。 一大清早,富贵就领了两个女官过来,向褚雪行礼道:“娘娘,这两位是尚衣监的姑姑,上元夜中晚宴,要提前为您裁制礼服。” 闻言褚雪才想起这件事,上元节作为新头一个节庆,皇家要在内宴请群臣,普天同庆。今年她们入了,十五那夜自然也都要现身宴,虽说初入时各人都新制了礼服衣裙,但她现在肚子大了,升为皇妃,先前那些钱自然都不能再用了,的确需要重新裁制。 女官们向她行过礼,便为她忙活起来,不多会儿功夫尺寸量好,两人又告退而出。 等殿内清净,褚雪叹了口气,上元夜宴,必定又要遇见不少人。 ~~ 正月十五。 酉时过半,中宴请专用的庆德殿来群臣。 今夜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宴,又逢上元佳节,故而参宴人数众多,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皆在列,受去年前废太子变一事影响,一部分受牵连的官员落马,职位出现空缺,自然又有一批新任官员补位,而秦远便是其中一员。 秦远因在平叛中立了功,官升一级,被朝廷提任京卫司指挥同知一职,如今官位已至从三品,今夜自然也在赴宴之列。 待众人一一落座,永弘帝宋琛携一后两妃踏进庆德殿,百余名官员齐齐下跪行礼,三呼万岁。 君王示意平身,殿内众人谢恩后纷纷落座,帝后两人在主座,容怡二妃分坐两旁。 这是褚雪第二次踏进庆德殿,如今的她相较上次,心情平静了许多。早在刚才她随宋琛踏进来,阶下众人行跪礼时,她俯视下去,就寻到了她想寻的那几人。 父亲褚霖,在众臣前列,离自己并不远,几个月不见,父亲并无多大变化,神瞧着还不错,她落座后朝父亲微微点头,放了放心;秦穆叔叔作为武将,就在父亲斜对面,看上去身体依然硬朗,两人的目光一瞬接触,她送去一个含笑的眼神。 至于秦穆叔叔的身前,那个浑身上下透着魑魅气息的华服男人,她只扫过一眼,便认出。 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让她如此过目不忘。 仇人,许冀林。 她心内咬牙默念了一遍那人的名字,然后收起视线,垂眸,只做一位高贵的皇妃。 但她万分憎恨的那个人,却状似无意的把目光投了过来,方才打从她踏进大殿,众人下跪的一瞬间,许冀林就再一次看清了她的样子,只不过那一眼,却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多年前,死在他面前的那个女子,也是如此的身形,有着九分相似的样貌。他其实并不想伤她,他承诺把她带走,他甚至可以容忍她把别人的孩子生下来,但他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恨他,宁愿带着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赴死,也不给自己一个疼的机会。 他半生纵横沙场,杀人无数,却从未试过这种愤怒,不甘却又无力的滋味。这种滋味,却是再高的官位,再多的富贵荣华都无法弥补。 但思绪转回,他再度望向多年后这个极度相像的女子,心里却再生不出执念,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名女子,极有可能会毁灭他的一家。 平南侯饮下一杯酒,再度思量起来。上回晋州寻来的母,虽然没能直接否定褚雪的身份,却也让他看出了疑点,虽然样貌无从考究,情也似乎一致,但身体…… 从前她的身体贫弱,如今却大大好转了,据说这一切变化,是在她生出天花遇到一位神医之后…… 对了,神医! 从褚家人嘴里套不出来话,不代表别人就不可。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