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相望,苏阮清楚看到他眼圈泛红,眸中充渴望,终于反应过来,他由薛彦变成付彦之,其实本质上等于失去从小长大的那个家。而付家虽是他的宗族,却显然无法给他家的觉。 他和自己一样,虽有亲人,却仍是孤独一人活着。 苏阮不由落下泪来,付彦之见她落泪,以为她还是不想太早成亲,忙说:“别哭,你要是不想……” “我想。”苏阮哽咽出声,“听你的。” 付彦之喜出望外:“真的?那我回去就跟阿娘说,让她明就……” 苏阮被他吓得,从深深触动中一瞬回转,掐了付彦之一把,说:“我的意思是,可以早一些,但不是立即!” “我知道,九月怎样?那时候天也不热了……” “眼看就八月了,九月哪里来得及办?” “那就十月!不能再晚了!” 苏阮还没等反驳,门外传来一阵笑声:“这是做什么呢?八月九月十月的?” 苏阮赶紧回手,抬袖抹了一把眼睛,起身看向门口。 盛装打扮的苏铃缓步进来,笑嘻嘻道:“妹夫在呢。” 苏阮:“……” “代国夫人。”付彦之向苏铃行了一礼。 苏铃摆摆手:“一家人客气什么?坐坐坐。” 苏阮上去,闻到她身上有酒气,先纠正说:“什么一家人,还没成亲呢?”又问,“你这是去了哪里?喝酒了吗?” “没成亲怕什么?你们刚刚不就在商议成亲的子么?”苏铃揽过妹妹,靠在她身上,笑眯眯说。 苏阮看她似是有些醉意,忙以眼神示意付彦之先走,付彦之会意,跟苏铃说:“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二位夫人说话吧。” 苏铃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去后,拉着苏阮一起坐下,笑问:“妹夫是不是着急了?” 苏阮不答,反问:“阿姐去了哪儿?才回来么?” “嗯。去买了个别院,就在旁边安邑坊。我一时高兴,喝了两杯。” “是么?什么样的别院?学堂兄到京了,你知道了吗?他们也得找个宅子安顿。”苏阮一边问,一边叫人调蜂水来给姐姐喝。 “唔,我就是听玉娘说了,才过来问你的。他们在大郎那儿?” “对。先在阿兄府里住着吧,等圣上给学堂兄封了官职,慢慢找住所也来得及。” 苏铃问:“见过圣上了?” 苏阮就把今的事,简单和姐姐讲了,“我看圣上对堂兄还是意的。” 苏铃没接这话,另问道:“娘娘做什么呢?听说宁王妃常去清凉殿,圣上这是打定主意了?” 第37章 会亲 ... 苏阮听她问苏贵妃, 怕她又多心,就解释:“我原是为了薛伯母去的……”解释完这事,才提起在清凉殿遇见宁王妃母子三人, “娘娘肯耐着子应酬她, 也是为了以后。若真的能成, 将来玉娘嫁过去,宁王妃自然投桃报李。” 苏铃一下子坐直:“这么说,真的落定宁王了?” “那可不敢说。阿姐也知道,娘娘一向不问这个的。” 苏铃眼睛一转,笑道:“虽然如此, 娘娘猜也能猜个七八成吧?她的脾气, 如今在中又说一不二, 肯应酬宁王妃, 那就是有八成准了。上次在中,她特意指了衡郡王给我看,是个眉目端正的小郎君。” 苏阮打趣:“看来阿姐相中这个小女婿了?” 苏铃笑道:“那得看宁王到底能不能入主东。” 宁王做了太子,衡郡王作为太子嫡长子, 就是将来的储君、甚至帝王, 想到玉娘可能有做皇后的一,就算衡郡王是个丑八怪, 苏铃也会意的。 她想什么, 苏阮尽知,却并不点破,正好蜂水来了, 她接过来,亲手奉给姐姐,又问:“阿姐同谁饮的酒?迟应麟?” 苏铃喝了半盏蜂水,从眼尾瞟苏阮,见她面平常,没有调侃之意,才答道:“嗯,要不是为了他,我何必急着买别院?” “买了个什么样的?多大?多少钱?”苏阮最近正关心房宅行情,就追问起来。 苏铃把剩下半盏喝尽,伸手了额头,说:“就一个二进宅子,不大,多少钱我也忘了,叫管家谈的。这会儿酒劲上来,我有点头疼,先回去了,明早你等着我,咱们一起走。” 苏阮答应下来,叫丽娘替自己送苏铃回去。 她里外奔波一天,也累了,自己回房更衣,准备休息一会儿。 “夫人,今午后华郎君来求见过,听说您不在,留了一盆山茶花。”留在家里的侍女青葵看主人闲下来,上前回报。 “山茶这时候还开花吗?”苏阮惊讶。 “华郎君留话说,好好养着,到十月就能开了。还说这是会稽来的,开花格外鲜红耐久。” “他说了要怎么养么?” 青葵道:“说了,奴婢已记下了。” 苏阮无可无不可地说:“行吧,那就给你,好好养着吧。” 她因为青葵提到十月,思绪已转到付彦之提议早些成亲的事上,忍不住嘀咕:“十月也早吧?” 青葵已经退到门口,听见这句,刚想答话,给夫人按腿的朱蕾就向她使了个眼,示意与她无关,不用搭茬,青葵忙闭口,退到外间去了。 方才夫人和郎君说话,朱蕾就在旁边服侍,其实是听见了的,但她自知不比嫂嫂丽娘,有关郎君的事,夫人不喜同她们谈,便也没吭声,继续给夫人按小腿。 室内便一直安静着,直到丽娘回来。 “夫人,你绝猜不到那别院是怎么回事!”丽娘一见苏阮就说。 苏阮:“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大娘今去看的那别院,其实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丽娘在苏阮面前跪坐下来,“桂娘和我说的时候,一脸炫耀。” “怪不得,我问她多少钱,她竟说她忘了。我就觉得奇怪,置房产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过问价钱?” 丽娘道:“不止,夫人猜猜,这别院是谁送的?” “我上哪儿猜去,京中想讨好我们的人,多了。” 丽娘一笑:“是个人,就是上次给咱们送宅子,您不肯要,又给送回去那家!” 苏阮:“晋国公府?”她失笑,“他们是没有别的门路了吗?怎么盯上我们姐妹了?哎,你没告诉桂娘,他们找过我的事吧?” 丽娘摇头:“没有,我怕大娘多心,哪敢说?” “千万别说!还有谁知道这事,你记得都叮嘱两句,千万别和那边府里的人说。他们炫耀这个,你们听听就行了。不然阿姐知道,准得怄气。” “奴婢知道,这就去办。” 苏阮点点头,让她去了,自己琢磨着,晋国公府为的无非是起复,大姐想办成这事,少不得要找贵妃小妹,就打发人去邵屿府中传话,让他记得提醒苏贵妃,别把自己卖了。 苏阮自己不愿为了一座宅子揽事,但也不会拦着苏铃,不让她收这座别院——处世观念不同,就各过各的子,没必要彼此干涉。 所以第二早上见了苏铃,她再没提过别院的事。 这次苏铃把孩子们都带上了,除了玉娘,还有两个儿子。 进京获封后,苏耀卿请了名士做西席,苏铃就也把儿子送过去,和表兄弟一同读书。他们对舅舅家得很,本来不至于兴奋,但今不用上学,还有新来的表兄弟一起玩,就都很高兴,催着赶快去。 这俩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正是最讨人嫌的时候,苏阮招架不住,忙和苏铃带着他们出门,去了苏耀卿那儿。 哪知道,到那儿以后,孩子更多更吵。苏耀卿两个儿子,和苏铃的儿子年纪相近,苏耀学家也有三个男孩子,他们几个凑到一起,简直听不到人说话。 崔氏赶紧叫人把男孩子们带去园子里玩,只留下女孩,才总算是清净下来。 “我的天呐!”苏铃按着额头叹,“不聚在一起不知道,咱们家怎么小郎君这么多?” 崔氏笑道:“就这样,郎君还说子嗣不丰呢!” 苏阮听着话头不对,往崔氏脸上看了一眼,见她笑盈盈的,并无异,碍着苏耀学子吴氏在旁,就忍了没问。 她忍下了,苏铃却不肯,立即就笑道:“大郎怕是想纳妾了吧?”话说完,才想起玉娘和小侄女都在,忙说,“玉娘带你妹妹们去玩。” 崔氏又打发一个年长的嬷嬷陪着去了,才笑答:“哪是想呀?上个月就有人送了两位美人来,我赶紧收拾了院落安置。不过不知怎么,并不得郎君的意,我本来说要请大姑和二姑来热闹热闹,也让她们见见国夫人的,但郎君不愿意。”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苏铃才不信弟媳妇这话,“人呢?叫过来瞧瞧。” 崔氏脸上的笑意终于凝滞,苏阮拉了姐姐一把,出面打圆场:“这时候叫她们做甚?一会儿客人来了。” 要是旁的事,苏铃定然不依,但薛家人要来,是苏阮的大事,她就按捺住了,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过,既然外人送的,不合大郎心意,何不自己另挑人?为子嗣的话,更该挑两个知道底的清白人进来。” 崔氏这会儿神已恢复如常,答道:“我也是这么说,已令人去寻访了,等新人进府,再请大姑和二姑来掌眼。” 儿女亲事,苏铃从苏贵妃那儿得了话,已不在意崔氏,便嗤笑道:“都进府了,还掌什么眼?” “我可不掺合这个。”苏阮怕她们两个越说越僵,赶忙接话,“嫂嫂自己做主便好。再说,不过是妾室,我和阿姐见她们做甚?” 崔氏说了这么多,要的本就是苏阮这话——夫君如今做了高官、成了显贵,不纳妾是不可能的,崔氏自知家世平平,当年做亲时,自家也不太厚道,难免担心夫君喜新厌旧,威胁自己和孩子们的地位,便特意把这话说在前头,想得到大姑小姑的支持,也有底气些。 哪想到大姑自己吃过妾室的苦头,反过来竟不体恤同为正室的自己,幸好小姑厚道,崔氏忙地看苏阮一眼,接道:“是我说错话了。” 又亲自煎茶赔罪,苏铃看她这一套做派,后知后觉明白她的本意,忍不住撇撇嘴。 陪坐一旁、始终没吭声的吴氏,看在眼中,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尽快从这府里搬出去。 于是四个人就各怀心思地安静下来,喝了会儿茶,直到薛家人来。 苏阮听见下人报讯,突然反应过来,因为嫂嫂和大姐打岔,她之前竟然完全忘了紧张!不过这会儿是没什么能分心了,她不假思索地转头问姐姐:“阿姐,我头发没吧?妆呢?” 苏铃知道她是真的忐忑,就往她脸上细看了看,说:“没,妆也好好的。” 崔氏则说:“我去一。” 她站起来出了花厅,苏阮她们也都起身等着,苏铃细心地帮她整理衣裙,又安抚二妹:“别怕,又不是外人。” 苏阮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苏铃觉她手心出汗,忙拿绢帕帮她擦了,怕一会儿薛伯母进来,拉手叙旧,发现妹妹这么大人了,竟紧张若此,再轻视她。 她这里刚擦完收起绢帕,崔氏就扶着一个笑容可亲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卢氏进门,看见苏阮姐妹手拉手站在那里,瞬间红了眼眶。 “薛伯母!”苏铃拉着苏阮上去,笑道,“多年未见,您还是风采如初,可还认得我吗?我是大娘。” 卢氏作势要行礼,苏阮忙给崔氏使了个眼,和她一起扶住卢氏,说:“薛伯母,这可使不得。” 苏铃也说:“薛伯母快别这样,我阿娘要是还在,瞧见你给我们行礼,还不打断我和二娘的腿?” 卢氏笑道:“代国夫人才是风采一如往昔,连这朗劲儿都没变,我怎会认不出来?”她说着转过头,拍拍苏阮还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温声道,“阿阮也是,一点儿都没变。”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