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眼尖,看见皇后的裙子上沾染上了血污,心里一惊,“娘娘,您血了。” 萧英见机,与宝珠一同扶着皇后进屋躺下,然后吩咐人去叫御医过来。 余蕴秀躺在上,用手捂住肚子,身上一阵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她拉住宝珠的袖子,道:“本可能要生了。”宝珠忙跑出去叫稳婆。 李顼守在边,眼里含泪,“母后,都是孩儿的错。” 余蕴秀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乖顼儿,跟你没关系呢,是母后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母后可能要生了,你快回文思阁读书去吧。” 李顼倔强地说:“孩儿不回去,要守着母后。” “傻孩子,母后生小弟弟,你在这里也忙不上什么忙,听话。萧英,本命令你现在带着太子殿下回文思阁。” “诺。”萧英答应下来,躬身对李顼说:“殿下,您跟着老奴回文思阁吧,皇后娘娘生产,您在椒房殿反而会扰娘娘的心思,等娘娘生下了小殿下,老奴再送您过来椒房殿。” 李顼只能答应下来,道:“母后,孩儿等下就过来看你。” “乖,快去吧。”余蕴秀忍住钻心刺骨的痛楚,勉力笑着送儿子离开。 御医匆忙赶过来,给皇后切过脉后,道:“娘娘这是要生产了,让人备好参片,待娘娘生产时,可含在嘴里。” 御医在外间候着,稳婆与医女等人则在里间替皇后接生。李湛带着张让从建章赶过来,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很快,椒房殿的人们唯恐火烧到自己身上,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 御医将皇后之身体情况禀告他,“娘娘应该是受了刺,导致早产。” 听着皇后在里面的呼痛声,李湛心烦意,但他心中明白现在不是追究皇后为何受刺的时候,问道:“皇后生产可否母子均安?” 御医惶恐道:“皇后怀孕期间,多番受刺,几次见血,老臣不敢下这个保证,请陛下您恕罪。” 李湛摆摆手,不再说话。 椒房殿匆忙叫了御医稳婆过去,皇后生产的消息没有多久就传遍了后。王沅得知后,立刻吩咐鼠尾替她换了一身低调些的衣服,然后去南薰殿叫上公孙柔嘉一同去探望皇后。 她们两人到达椒房殿时,冯宸妃、胡端娘、林宝瑟、程姮娥等人已经过来了,两人先给李湛行礼,然后再与众嫔妃见礼。宸妃道:“两位不必多礼,快坐下吧。皇后娘娘已经进产房两个时辰了,想必很快就可以平安产下麟儿。” 王沅与公孙柔嘉道谢,然后入座,不再吭声了。 张充容是最后一个过来的,见众人都到了,给李湛行过礼后,讪讪地说:“妾来晚了,陛下勿怪。” 李湛不耐烦地挥手,没有搭理她,目光只是盯着产房的门,耳中听到皇后一阵一阵的呼痛声,他此刻没有心思主意其他的事情。 张充容坐下来,拉拉王沅的胳膊,小声地说:“沅儿,你这过来椒房殿怎么都不叫我一声,害得我这么晚才得到消息过来。” 王沅用手指了指李湛的方向,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张充容见李湛一张阎王似的面孔,心里发怵,忙低下头,不再作声。 这一等就到了晚上,女们端着一盆盆热水进了产房,然后再端出一盆盆血水出来。饶是已经生育过孩子的王沅与张充容等人都觉得骇人,更何况是那些还没有生育的嫔妃,林宝瑟靠着胡端娘坐着,颤抖地说:“胡姐姐,我害怕。” 胡端娘心里虽然也很害怕,嘴上却硬撑着,“有什么好怕的,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要是实在害怕,就把眼睛闭上不要看。” 终于到了辰时,听到产房内有人说生出来了,李湛一下子就站起来,众嫔妃也起身,就等着稳婆把孩子抱出来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产房却传来哭泣声,李湛忍不住敲敲房门,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稳婆推开门抱着孩子出来,颤抖着声音说:“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只是,小皇子没有呼,已然薨逝。” 王沅瞟了一眼抱在襁褓中的孩子,面紫青,身子比手掌还小,看来在母胎之中就没有发育好。 产房里传来余蕴秀的哭声,李湛脸极其难看,御医忙走过来,探探孩子的鼻息,再察看一番,摇摇头,道:“陛下节哀,小皇子确实薨了。” 王沅偷偷看了宸妃一眼,只见她表情淡淡的,与往并无什么两样。也对,若是宸妃摆出一副哀戚悲切的样子来,估计还会让人侧目。 李湛走进产房,稳婆与医女们纷纷跪在求饶,余蕴秀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双目无神,淌着眼泪躺在上无声无息。 御医请来给她切过脉,然后对李湛说:“娘娘上次小产,尚未休养好便又怀了身孕,母体本不康健,再加之怀孕期间,屡次受刺,小殿下应该是还没有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 地上跪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有御医的话在,至少陛下不会认为是她们的原因导致皇后生下死胎。 余蕴秀突然坐起来,说:“把本的孩儿抱过来。” 稳婆先是看了李湛一眼,李湛不忍心再看这个孩子,吩咐张让,“抱下去,葬了吧。” “不,”余蕴秀大叫一声,“不许把本的孩子带走,还给我,还给我!” 李湛走过去揽住她,失去孩儿,他的心里同样悲痛,但看着余蕴秀疯癫的样子,还得继续宽她,“没事,没事,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你好好睡一觉,明天醒了就什么事情都好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余蕴秀眼睛慢慢合上,昏睡过去。李湛将她放平躺着,然后吩咐人好好照顾皇后,起身出了产房。 众嫔妃见他走出来,聚合在一起,冯宸妃代表众人,开口问道:“陛下,不知皇后娘娘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李湛不想让她们看到皇后失礼的样子,道:“皇后产后虚弱,已经睡了。你们今辛苦了,也快回去歇着吧。等皇后出了月子再过来探望。” 众嫔妃齐声道:“诺。”然后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了椒房殿。 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皇后产下死婴的事情并不罕见。王沅却有一种觉,余蕴秀活不长了,后之中,冯余之争马上就要有个结果出现。 …… 建章书房,李顼长跪在父皇跟前,哭泣道:“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若不是儿臣告诉了母后舅父过世的事情,母后不会难产,您罚儿臣吧。” 望着才八岁的儿子,李湛思绪复杂,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责罚太子么,其实这事与他并无什么干系,再说他还是个孩子,余家人犯事招致祸患,连累皇后,太子何其无辜。他扶起太子来,“顼儿,你还小,不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你母后难产之事与你无关,万不可放在心上。” ☆、第 82 章 82 第 82 章 皇后早产的事情如一层霾笼罩在后, 随后而来的端午节自然也无人提及。冯宸妃掌管后, 吩咐御厨房包了很多粽子, 赏赐给嫔妃、人。 金桂将宸妃赏的粽子煮后端上来,然后替王沅剥开,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她。粽子个头不大, 王沅用筷子串起来, 咬了一口,“原来是枣馅的。” 采青知道她的习惯, 端着一碟子糖放在她面前,“娘娘, 您沾着糖吃。” 吃完一个粽子,王沅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盆子的粽子, 吩咐道:“鼠尾, 你将这些都分给大家吃了吧。今下午没什么事,留几个人值班, 其他伺候的人给他们放个假,歇歇吧。” “奴婢这就去办。”鼠尾利索地答应下来,端着盆子就走了。 采青想起了在江都的子,颇有些怀念,“北地的粽子都是枣、豆沙馅的,甜腻得很, 娘娘, 您还记得咱们在江都吃的粽子吗,有一种火腿咸馅, 您最喜吃了,奴婢也喜吃。” 王沅顿时心血来,“既然想吃,那咱们现在就做。你去厨房看看,有那新鲜的芦苇叶、糯米,还有火腿咸,都拿过来,我们自己包。” 采青与金桂去了厨房,很快就把包粽子的材料都拿了过来,众人一起包粽子。王沅为了使粽子好看,用五彩丝线去捆绑粽子,粽子也尽量往小巧里包,然后穿成一串。 鼠尾啧啧叹道:“真漂亮,奴婢觉得可以直接把这串粽子挂起来装饰屋子里,真是舍不得吃。” 王沅笑道:“这可是食,现在天气又热,挂上个一天半天,粽子肯定会馊。等过年吧,我给你们一人串金子打的小鱼,你们挂在屋子里,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众人呼起来,齐声道:“奴婢们多谢娘娘!” 金桂更是笑着说:“小金鱼多贵重啊,奴婢可舍不得挂在墙上,奴婢要天天都挂在身上。”众人轰然大笑。 粽子蒸后,王沅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于是道:“采青,你拿几串出来,随我去南薰殿。” 在南薰殿门口遇上了出门的公孙柔嘉,王沅愣住了,“柔嘉,你这是要出门?” 公孙柔嘉将她请进来,笑道:“我正要去你那儿。昨夜里失了眠,所以起晚了,既然你来了,那就不去你那儿了。” 她又问:“你怎么没有把徽君带过来?” “徽君喝了就睡着了,所以不曾把她带过来。” 王沅亲手剥开一个小粽子递给她,“快尝尝,这个粽子可是我自己做的,还是热乎乎的。” 公孙柔嘉一口咬下去,一股咸香味在嘴里传来,待一个粽子吃尽,赞道:“味道还不错,咸香可口。” 吃过粽子,两人下了一会儿棋,王沅下棋的水平很差,下了两盘就扔了棋子。 公孙柔嘉摇摇头,笑叹道:“你可知道棋如人生,只不过有人是执棋人,而有人则是棋子,任由他人摆布,必要的时候甚至会弃车保帅。” 她拿着一枚黑子在手中把玩,“大概我们现在连上这棋盘的资格都没有。” 王沅道:“一着不慎盘皆输,我等现在这样至少安全,就由着那两位去下棋吧。” 公孙柔嘉道:“冯家势大,兵不刃血,这余家就已经抵挡不住了。”但只要皇后与太子还在,余家就有翻本的机会。 王沅放低声音说:“皇后快不成了。” 公孙柔嘉惊道:“你从何处得知?”皇后身子不好,罢了请安,众嫔妃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她了。 王沅道:“我是从张充容那里知道的。宸妃暂代后,皇后的病案用药每都会送到昭殿,张充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宸妃那里知道的,八九不离十,若皇后没了,下一个该是太子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太子事关国本,不是那么容易的,齐夫人可以背着冯大将军对付皇后,但是对付太子还是有点难。” “嗯。”王沅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至少在这一刻,冯宸妃是这场无硝烟战争的赢家。即使李湛心中有疑虑,但冯家只要有冯大将军在,那是谁都不能撼动的,连陛下也不行。 …… 椒房殿,余蕴秀今突然觉得神好转,于是吩咐宝珠扶她起来梳洗打扮,宝珠拿出一件常服出来,余蕴秀却指着其中一件,说道:“给我穿上这件吧,我记得第一次见陛下时就穿着这个颜。” 宝珠替她换上衣服,然后再替她梳头。余蕴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道:“本老了。” 皇后的眼睛发亮,这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间了,宝珠虽然对她寒心,但毕竟服侍了这些年,仍然是有情在,心里头一酸,道:“您还不到三十岁呢,还年轻着呢。” 余蕴秀摸摸鬓发,道:“自进了,一桩接一桩的事情发生,我早已疲于应付,心忧虑多了,哪能不老呢。”她在镜子中看了宝珠一眼,“你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吧,你家里人可有为你相看人家?” 宝珠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了头,一下下替她梳着头发,“奴婢的父亲就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所以才卖了奴婢,又哪里会管奴婢?” 余蕴秀道:“本给你自由身,放你回家与父母团聚,你下次见父母亲人时,让他们给你相看人家,找了好人家嫁了吧。” 宝珠摇摇头, “自我进后,我娘又生了两个弟弟,每次他们来见我就为了要钱。而且我进多年,父女情也所剩无几,只怕我回家还要被他们再卖出去。” 余蕴秀突然神情恍惚,“本昨梦到珠了,珠是祖母赐给本的,跟着本从小一起长大。在梦里珠还像往那样服侍我,一口一个‘大小姐’,本很喜,去牵她的手,然后她就消失了。不过,本想着应该很快就可以再见到珠了。” “娘娘,您别说这话,里御医医术高明,药材应有尽有,您肯定会好起来的。”宝珠放下梳子,偷偷地抹眼泪。 余蕴秀回过头,拿帕子替她擦擦眼泪,“傻姑娘,生死有命,别再为我哭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提早为珠和你找个好人家,不然宝珠不会死,你也会终身有靠。” 宝珠咽哽地说不出话来,余蕴秀无奈道:“我现在也没有力再去办你的事情了,不过我会嘱咐陛下好好安置你。好了,本现在命令你,不许再哭了,开开心心的,本这辈子不亏了,曾站在最高位,享受过陛下独一无二的宠,论起福气来,这世间的女子又有几人能赶得上我。” 宝珠替她装扮好,然后扶着余蕴秀去了椒房殿后院。余蕴秀看着火红的榴花,用手轻轻地碰了下,叹道:“榴花开得正好,本在这椒房殿住了七年,一草一木都按照本的喜好来的,不知后椒房殿换了主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她又觉得自己想得很可笑,到时候她人都不在了,又管着椒房殿住的是何人。 余蕴秀指着后院的一棵枝叶繁茂柳树,道:“这是本进那年,与陛下一同栽种的。”她指了很多东西,回忆起往事,直到身子实在支撑不住了,才说:“宝珠,你去文思阁替本把太子唤过来。” 宝珠将她扶进屋里,然后匆匆去文思阁把太子带过来。李顼给余蕴秀行礼后,被她拉到身边坐下。 余蕴秀今化了妆,显得气好些,李顼很高兴,“母后,孩儿看您今神还不错,可见您的病就快好啦。” 余蕴秀微微笑道:“母后好多了。” “母后特地让孩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太子问道。 余蕴秀伸手费力地将儿子揽到怀里,说:“母后就是想要跟你说说话。顼儿,母后听你里的人说,这些子你睡觉时做噩梦了?” 李顼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孩儿胆子太小,让您担忧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