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要脸的自我洗白令闯进来的两位局外人双双咂舌,林谙强忍住想把他拎起来暴打一顿的冲动,冷言提醒:“如果没有你这个朋友,你觉得她还会死吗?” 一句话让王轲哑了炮。 半晌,他小声嘟囔:“当时是她自己惹恼了吴建。不是我……啊啊啊——” 陆惊风目光一凛,迈腿下意识踏出半步,被林谙一把拉住。 陆惊风侧身看他,林谙摇了摇头,让他静观其变。 那球从王轲怀中掉落下来,骨碌碌滚到窗边。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惨叫声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王轲右手捂着左边胳膊,痛得地打滚。 只见那条胳膊的小臂以一种不可抗力,缓慢坚决地向后扭曲,一点一点,直到听到咔嚓一声脆响,整个儿从前扭到后,才意犹未尽地停止,死气沉沉地垂下来。 赖美京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说。” “说什么?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行不行?”王轲疼出一头冷汗,怕得求饶,继而又疾言厉地转头,低声训斥起陆惊风,“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来帮忙捉鬼的吗?我都这样了还在一旁看热闹,什么有关部门都是造假的?” 话音刚落,另一条胳膊也废了。 林谙好整以暇地觑着他,掏了掏耳朵:“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有点耳背。” “说。”赖美京坚持贯彻她的一字刑罚。 这回王轲绝不敢再敷衍,连忙捡好话认真回答:“美京,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我对你的友谊绝对真挚,不掺半点假!还……还记得去年你生病发烧吗?是我带你去医院看病,替你熬粥,照顾你直到你痊愈,这些事我都还记得,你已经忘了吗?” 显然,这依然不是正确回答。 嘎嘣一声,左腿难以幸免于难,小腿朝外弯曲成直角。 “说。”赖美京的耐心好得出奇。 这个字简直像是一道恐怖的催命符咒,不断地施加着重,王轲被到绝路,先疯了。他像一滩烂泥,扑倒在地上搐,滚地边哭边叫喊:“你他妈的到底要我说什么?给个准话行不行!你倒是教我啊!” 于是右腿也步了后尘。 这下好,他受到同样的折磨,变得跟赖美京死时一模一样了。 “唉,我只是想听你真心说一句对不起,这三个字怎么这么难?”赖美京幽幽开口,扭头望过来,白瞳眸里的细小眼珠哀婉一转,盛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然你拿我当最好的朋友,那应该不介意跟我一道走吧,我们去曹地府继续做朋友,好不好?”美京的声音恢复生前的温柔,软糯的江南口音很是动听,尾音轻轻扬起。 “不不不……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轲恍然大悟,开始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仿佛这三个字是保命护身符。 只是太晚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浮起,往窗边飘过去。他剧烈挣扎,无奈手脚怎么也使不上劲,只能像条蛆一般扭动着身躯,一通拱。 眼看着半边身子出了窗台,险伶伶地悬在十八楼高空。那一刻,他总算领悟到什么,不再叫喊,认命地垂下了倔强的头颅。 “慢着。” 第16章 第 16 章 说话的是陆惊风。 王轲身上着的是式兽大清。 “气也撒完了,这条命还是给他留着吧。”林谙不疾不徐地开口,字字清晰。 在舌尖绕了一圈的台词被抢了白,陆惊风有些诧异,从之前一路的表现来看,他还以为这位没有情的杀手会袖手旁观观到底。 “你们跟他无亲无故,何必多管闲事?” 赖美京歪着头,突兀地嘻嘻一笑,没有嘴覆盖的牙齿尖利非常,一颗颗无镶嵌,像是一套捕猎用的铁兽夹,兽夹一开一合,吐出威胁:“多管闲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室内的温度陡然又降低了一档,嘴巴里呼出的热气一经溢散就迅速凝成白雾。大清缓慢动,护着王轲勒紧一圈,高昂起颈子,吐着长长的蛇信蓄势待发。 “得不到好下场……你是说你本人吗?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了?”陆惊风暗暗调动起内息,把体内热源往左臂,“那我问你,如果重新再来一遍,回到当天,你还会选择扑上去推开王轲吗?” “呵。他这种渣滓,怎么配我舍身去救!” 熊熊燃烧的怒火被勾出,赖美京周身的怨气暴涨,王轲悬吊着的身体狠狠往下一坠,直接把大清盘曲的身体给拉直了。 “赖小姐,你真的这么想吗?”陆惊风把声音放轻放柔,循循善,“你怨王轲,无非是因为作为至亲的朋友,他背叛了你,见死不救。反过来,如果当时你没有选择救他,而是置身事外,按照吴建的极端格,死的可能就是王轲,你侥幸躲过一劫。但这样一来,你跟王轲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跟那些明明听到呼救却坚持闭门不出的邻居又有什么区别?” “勇敢仗义、身而出,这绝不是多管闲事,所以不要把悲剧的结果归结在自己身上,你没有错,错的是王轲,错的是十丈软红中冷漠的世人。” 林谙听着这一大段盘盘绕绕的普世真理,头都大了,心想:这家伙是不是当初择业选错了方向?这磨人的嘴皮子,该去做和尚开道观普度众生啊,干什么想不通要来驱鬼缉灵? “是啊,错的是他。不怪我。”赖美京白的瞳眸茫且呆滞,但也就仅仅一瞬的犹豫,继而仿佛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所以他更该死!他得为他的过错付出代价!” “你救了他,现在又想杀了他,那你死亡的意义在哪里?”陆惊风忽悠起鬼来头头是道,恨不得就靠三寸不烂之舌,用与和平的方式化解对方深蒂固的怨怼。 然而恶灵非人,一身执念,执念一散灵则无以为聚,哪能乖乖听你讲道理?林谙笑而不语,安静地看陆组长表演。 果然,赖美京失了耐心,懒得搭理他,暴躁地跃起,膝盖跪在窗台上朝王轲爬过去,嘴里念叨着:“什么狗意义,那人说了,只要他死了,我就能活过来。” “你说什么?”林谙听力绝佳,锐地捕捉到这句含糊的低语。 赖美京却闭了嘴巴,充耳不闻。她四肢并用,灵活地攀上王轲,匍匐在他的口,张嘴就想咬断颈侧那条鼓动的大动脉。 大清疯狂摆尾,无奈赖美京就像条水蛭似的黏得紧紧的。而王轲此时陷入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忏悔,他睁着眼睛默然看着昔好友,基本跟条丧失斗志的死鱼没有分别。 眼看形势不利,林谙眯起眼睛,单手起决。 没等他把斗决行完,赖美京周身骤然蹿起蓝紫的火焰,热烈诡谲,在夜幕下肆意舞动,映亮了小半边天。 林谙眼角一,手上动作僵硬地顿住。 相同的场景,他在哪里见过。 焚灵业火凭空乍现,只短短烧了五秒,被困住的恶灵须臾间就化成了一缕青烟。 大清似乎是被火舌燎到了一点,也或者纯粹是被吓的,庞大的身躯剧烈一抖,恐惧的本能让它抑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差点把卷着的王轲活生生勒死。 林谙勾勾食指,召它回来。 于是它轻轻地把王轲放下,远离陆惊风,绕开他溜着墙角游到林谙脚边,支着三角脑袋可怜巴巴地蹭起主人的小腿。 居然能让他威武的冥龙怕成一条怂耷耷的蚯蚓…… 林谙边安大清,边瞥了一眼正在拨打急救电话的陆惊风,推测道:“合着你刚刚唐僧念经一样磨叽了那么长时间,是在憋大招?” “五秒的大招?”陆惊风报完具体地址,把重伤的王轲挪到上,“如果那也算的话,就是吧。” 王轲不光身体受了重创,神也被累及,痴痴地胡言语:“为什么不开门呢?为什么?要是开门就好了……开门……” “你……跟东皇观林天罡相识?”林谙对方才在心头一闪而过的悉有些介怀,他走到陆惊风身边,无视了碎碎念的王轲,“怎么认识的?” “也就点头之,不。”左臂经脉里暴走的灼烧久久不退,陆惊风有些不适,没有闲聊的心思,简单回答,“以前帮过他一个小忙而已。” “什么……” “啊!我还没到场,战斗就结束了?还有没有一点并肩作战的尊重了?” 林谙刚想细究,茅楹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个急刹没站稳,推了林谙一把,凑到跟前看到王轲的惨状,惊呼出声:“哟,这人怎么废成这样了?” “放心,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什么骨头接不回来。” 陆惊风下意识接住朝他倾倒过来的林谙,掰着肩膀把人像木头桩子一样扶正了,回答道。 任凭摆布的林谙:“……” 他算是看出来了,投怀送抱都嫌弃得这么耿直,这位陆组长大概是个直男癌,晚期,药石无医的那种。 由于事关鬼神,待会儿救护车来了,现场的混跟王轲的伤势无从解释,陆惊风顺便把重案组叫了过来当挡箭牌。 医院大厅里,争分夺秒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医生的、病患的、家属的,这些人背后都像是架着倒计时的钟表,汲汲奔走,来去如风。 听完整件案子始末的张祺和茅楹唏嘘不已,纷纷表示王轲活该,罪有应得。憎分明的茅大小姐愤慨昂,声称要把此事曝光给媒体记者,让广大人民群众对这对缺德基佬进行深层次的道德谴责。 陆惊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张祺看她掏出手机,真的编辑起帖子,连忙按住她那双涂各指甲油的爪子,制止道:“你这样不但了缉灵局身份,还会引发网络暴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姑。” 茅楹不听,两人为了争抢手机扭作一团。 “我以为你不会出手救他。”陆惊风有点累,很没人形地瘫在长凳上,长长的手臂抻直了,搭在椅背上,后脑勺抵着墙壁蹭了蹭。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具体说给谁听的,也没个准确的名字。 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陆组长都不想那个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 林谙双腿叠,倚靠在墙上,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耳朵里还着一副红的耳机。 过了足足一分钟,那人没反应。 陆惊风以为他没听见,也就作罢,正打算起身去厕所,没成想竟然听到了迟到的回答:“我只是想让他尝尝被见死不救的滋味,本来就没打算真的不救。” 说完,觉哪里不自在,又补充一句: “虽然他在我心里虽生犹死。” 闻言,陆惊风侧头,那人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盯着手机的目光更加专注了。 这人其实……还不赖?陆组长认真想了想,刮刮鼻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林谙正在玩计时消消乐,只剩最后三秒,还差一组就能稳过,他屏住呼,手指划过屏幕。 胜利的荣光已在头顶,恭喜闯关成功的萌少女提示音仿佛已经在耳边响起。 恰在此时,一只手逆着光,好死不死地伸到了面前,直接霸屏遮挡了视线。 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剪得整齐圆润,皮均匀,骨相清隽。这要是放在平时,林谙可能还会难得给面子地说个俏皮话,吹个欣赏的口哨。 但是现在……耳机里传来丧气的四个字——挑战失败,配合着嘲讽似的逗笑背景音。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额角隐隐爆出青筋。 “忘了说,正式你加入天字一号缉灵组。”陆惊风明眸皓齿,笑得见牙不见眼,光无限,“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以为对方会回报以同样热情的笑容,握住他不计前嫌递过来的友谊橄榄枝。 然而酷姐到底是酷姐。 她冷漠地拍开他的手,翻了个不计形象的白眼:“无聊。指教个。滚。”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