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妃在外请的方士,要是不明不白在他手上出了事…… 他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慕公子快,快回去休息,咱家回去报娘娘一下就是了。” 回头一摆手,呵斥两个吓傻了的女,“还不快去叫太医!” 他凑过来,看慕声脆弱得像个玻璃娃娃,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从哪扶起:“慕公子坚持一下,咱家扶您回去休息。” “不必了。”少年微微笑起来,强撑神的神情格外招人怜惜,“老病,妙妙知道怎么办,回去躺躺就好了。”说罢,眸光轻飘飘地扫过凌妙妙的脸。 一脸茫然的妙妙被这眼风一扫,立即以母护崽的方式将慕声搀着,避过了徐公公的手,坚定道:“我送他回去就可以了,您快去回了娘娘吧!” 老内监纠结了片刻,“哎”了一声,提着新官服的下摆,着急忙慌地跑远了。 慕声还软塌塌靠在妙妙怀里。 她见人走了,低声音问道:“你又出什么幺蛾子?” “哼。”慕声冷笑一声,念诀松开了手腕上的收妖柄,白皙的手腕上被勒出一条青紫的印子,脸上慢慢地回过血来。 凌妙妙看得心惊跳:“你这装病的方式……真别致。” “扶我回去休息。”慕声把眼睛一闭,掩住了眸中不在乎的神,“待会儿人要来了。” 佩云在外间汲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额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濡了。凤外有一处小内院,院里有一口井,是给女们打水洒扫用的,高耸的竹丛外紧挨着道。 内院里只有佩云一个,袖口挽在手臂上,咬着牙提水,桶里的水不住地泼在她的脚上。 道外闪过一抹深蓝的衣角,随即竹丛微微响动,一张惊讶的脸出现的竹丛外:“佩云,怎么是你在这儿,其他人呢?” “都去午睡了。”纤弱的身影转过脸来,额头上布汗珠,头微微低着,出声很轻,“我早上服侍不好,惹帝姬生气,被罚到外间来了。” 老内监越发震惊:“你在帝姬身旁有五年了,帝姬怎么突然……” 佩云冲他摇摇头,汗珠顺着消瘦的下颌落进了衣领里:“新来的佩雨活泼,更合帝姬的意。”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恳切道,“帝姬出事后,陛下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一定心寒。你们在御前的,要不要……” “没商量。”老内监还没听完便开始摇头,“要是帝姬因为其他原因有个头疼脑热,陛下早就来探望了。只是……怪力神是陛下十多年的心病,谁也劝不动。” 沟壑纵横的脸皱成一团,扫视着佩云心事重重的脸,许久长叹一声:“小帝姬不懂事,不懂谁是真待她好,现在还追着一个方士跑……” 他上下打量着佩云汗珠密布的脸,惋惜道:“可惜你没有当娘娘的命,只能这样熬着。” 佩云惶恐四顾,急忙想要打断,待听到后半句话,眼中慢慢浮出一丝怅惘。 她许久才回过神来,点头笑道:“这就是我的命,没什么不好。” 凌妙妙将慕声安顿在上,拉下了帐子,反身轻手轻脚地闭上了门。走到边,拿膝盖顶了两下,顶得那晃了两下:“待会儿太医来了,你怎么应对?” 慕声翻了个身:“不见,说我睡了。” 妙妙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去给你挡人?” 帐子里的慕声不吭声,像是默认。 “哐哐哐——”敲门声适时响起。 凌妙妙只好瞬间收敛张牙舞爪的表情,换做一脸诚恳去应付御医。 妙妙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会说,脸皮又够厚,好说歹说糊走了太医,转身回来的时候,觉察到空气里飘着一股似曾相识的腥味。 她皱了皱眉走到窗边,狐疑道:“窗户怎么开了?” 帐子里慕声背对她躺着,似乎是睡着了,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妙妙在桌上餐盘里挑了半天,找了个鲜红的苹果,用小匕首坑坑洼洼地削了皮,坐在慕声沿上边啃边问:“真搞不明白,见赵太妃见一面而已,又不会掉块。” 帐子里慕声脸苍白,顿了顿才翻过身来接话,语气中抑制不住的厌恶:“我不想见她。” “为什么?” “我头一次见她,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觉。” 妙妙回忆起兴善寺初见那,慕声从大佛背后的影中走出,走到光亮中的那一瞬间,赵太妃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古怪。 那风波,她已经被吓得面铁青,可是慕声的出现,好像让她在惊异之上又看到了什么更恐怖的事情似的。 凌妙妙犹豫了一下:“你认识她?” “不认识。” 她叹息一声。 原剧情专注于慕瑶、柳拂衣恨织,或是联手打怪,对于慕声的背景着墨实在太少,黑莲花骤然升格为这个剧本的男主角,背后却是雾重重,令人无从下手。 凌妙妙的苹果汁水四溅,不由得离慕声远了一些:“你的觉无凭无据的,檀香里的致幻草药,你也是猜出来的?” 慕声信手起了帐子,出脸,黑墨似的眼瞳直直看出来,足像是试探:“光明磊落的手段我未必看得出来,门歪道,我怎么会不悉?” 凌妙妙望着他怔了片刻,一掀眼皮,接着淡然啃水果:“那也算是本事。” 她啃了一口,忽然注意到他衣袖上沾染了一团黑红的污渍,“咦,你手腕怎么了?” 慕声猛地缩回手去。 “哐哐哐——”又有人敲门。 凌妙妙叹了口气,起身挂着笑脸开门:“方才不是说过吗,慕公子已经睡下了,太医您老请回吧。” “凌姑娘。”门外立着脸笑纹的徐公公,怀里滑稽地抱着个黄白相间的绒团,“是奴才。” “哎呀!哪儿来的猫儿这么……”凌妙妙伸手拎住了那绒团的后颈,心喜地往怀里一抱,沉甸甸的,待到看到那东西琥珀般的黄瞳仁和额头上不太明显的三横,声音顿时走了调,“可……” 这他么……这特么是老虎啊! 凌妙妙僵硬地抱着老虎,不动声地抖着。 小老虎刚出世没多久,十分温和幼,身上的斑纹还不明显,发软绵绵,不仅毫无防备地伸出糙的舌头舔了舔妙妙的手背,还张嘴打了哈欠,出两颗尖锐的虎牙。 内监的神笑眯眯的,不住地打量着拉下的帐子后慕声的身影:“不知道慕公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睡一觉就没事了。”妙妙表情僵硬地敷衍,伸手想要把老虎还给他,可这位公公完全没有伸手的意思。 她只好端着老虎一边哆嗦一边干笑:“公公,这大猫打哪儿来的?” “今上围猎,打死林中一只凶猛的母虎,里还有只小的,同去的嫔妃见小老虎可,不忍伤它命,便着人抱回里养着。太妃娘娘说慕公子是少年英才,一定喜这个,专程送来给慕公子养着玩。” 凌妙妙听着,心里冷笑:赵太妃只见慕声一眼,就识别出他的蛇蝎本质了吗? 啧啧,真慧眼。 “多谢太妃娘娘好意。”背后慕声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妙妙回头一看,只见慕声竟然下走了过来,脸苍白得仿佛大病初愈,只是脸上似乎弥漫着一层云。 他低眉望着凌妙妙怀里甜甜睡着的小老虎,看了许久,十分平静地问她:“妙妙,你喜吗?喜就留下来。” 留……留下来? 不对,重点是,问她干嘛? 凌妙妙心里别扭的觉愈加强烈,见慕声似乎也抑着什么情绪,干脆地将小老虎轻手轻脚往桌上一放,回手去:“还是算了……我不喜。” “凌姑娘,它还小,不会伤人的。”内监以为她害怕,急切地解释,“爪子上的指甲都让人剪掉了,不会勾衣服。” “我不是怕它伤人。”妙妙犹豫了片刻,“公公,老虎是林中猛兽,把它自小抱来当宠物养,难道它以后就会变成猫吗?” “这……江山易改,本难移。老虎毕竟是老虎。” 慕声仔细观察着凌妙妙,她眸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怜悯:“明知道再柔顺的小虎,实际都是猛兽,终有一要出利齿,等他长大了如何处理?杀掉吗?” “这……”内监一时无言。 “既然一开始就免不了怀疑和防备,最后的结局都是一个死,又何必要给它几年装模作样的恩宠?对它来说,这样的人生,还不如一开始就和母亲一道死在猎场上。” 话音刚落,两个人的目光都猛然集中到她脸上,凌妙妙赶忙灌了自己一杯茶,飞快擦了擦嘴,笑道:“对不住,我的话有些太多了。” 第34章 帝姬的烦恼(九) 小老虎还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着尾巴。 幼小又无害的东西怎么看都惹人怜,浑然不知身旁有人已经几句话残忍地预测了它的命运。 凌妙妙动了恻隐之心,在它脖子上的软上呼噜了一把,被打扰的小老虎头一扭,在她手背上张嘴一咬,活像是撒娇。 妙妙灵巧地躲过去。 内监还是有些不死心,陪着笑脸:“瞧它多乖——里面有林苑,其实它长大了,也未必要死,会有专人驯养……” 慕声忽然笑着打断:“老虎小时候像猫,大家不过看个稀奇,不会真把它当猫儿养。我也不喜,看来公公又白跑一趟了。” “那……真是可惜了。”老内监的笑略有迟疑,不过很快便找到了台阶下,“太妃娘娘嘱咐了,若是您不要,咱家便给端帝姬送过去。” “多谢公公了。” 徐公公出一个十分亲和的笑,抱起了桌上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团子,眯着眼冲二人点头示意,迈着小碎步离开了。 慕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白中衣外,囫囵披上的衣袍半拖在地上,像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混混沌沌刚睡醒,敷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眸光却不含一丝温度。 许久,他转身慢慢走回边:“你一点也不心软。” 凌妙妙不以为意:“你觉得救它的嫔妃心软吗?杀母夺子,那不是悲悯,是残忍。” 慕声的步子猛然一顿,太仿佛炸开一朵浪花,一波扭曲的痛楚猛然侵袭过头颅。然而只是一瞬间,还未等人识别出来源,便如浪转瞬褪去。 他慢慢撑着坐下来,拉开被子躺了下去,扭头盯着凌妙妙还带着细细绒的侧脸。 她与世上所有的少女一样天真而庸俗,命如草芥。可是她又不太一样,一举一动都遵循某种执拗的规律。 她可以不断变化着行动的姿态,不断贪生怕死地妥协,可是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那些妥协都只是表象,她是绝对不会失道路的。 凌妙妙是软体动物,死而不僵,不像他。 “老虎或猫有什么分别吗,讨得了人的心不就行了?” 她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他忍不住去试探。 天气很热,副本走得很慢,凌妙妙需要不住地克制自己上浮的肝火:黑莲花总是变着法儿地想要与她探讨人生,还往往是以打哑谜的形式。 她谨慎地想了想,答道:“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足的东西,但真心实意的喜不是。你真心实意喜猫,应该是喜是它既能被人抱在怀里,又不完全附主的个,所以你宠它宠得心甘情愿;如果你喜的是虎,那就是喜它的残忍和野,即使被它撕咬吃,你也会毫无怨言。” “如果养着小老虎,只是看它没有齿爪,没有反抗能力,占有了它,主宰着它,看着老虎变成猫的笑话,心里又害怕着有朝一它会反咬一口,所以防着它,忌惮着它……这就是叶公好龙。” 她低头看着慕声半闭上的眼睛,心里一阵挫败。 把人都说睡着了……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