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 “我怕……” 凌妙妙望着黑莲花僵住的脸,心中啧啧,没想到这样一个外表极具欺骗的青少年,骗过了慕瑶和柳拂衣,却在一个孩子面前了本。 慕瑶见楚楚翻绳也不玩儿了,一副要哭的模样,一阵心疼,扭头对慕声毫不留情地瞪眼:“阿声,你出去逛逛吧。你吓着她了。” 慕声的嘴紧抿,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一把拉起地上的凌妙妙。 “慕姐姐让你走,你拉我干嘛?” 妙妙正玩在兴头上,自是不愿意起来,整个人耍赖似的瘫在蒲团上,慕声似乎更加生气了,一手拉她,一手捞住她的,将她连拉带抱提离了地面。 “妙妙,屋里闷,出去透透气也好。”柳拂衣回首冲凌妙妙摆手,笑出一口白牙,一点施以援手的意思都没有。 指望谁都不能指望柳大哥。 凌妙妙垂头丧气地陪着慕声出门吹冷风。 少年低头走路,眸中闪烁着柔润的水光:“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出来?” “里面又亮又暖,外面又黑又冷,还有裂,处处都是危险,谁想出来啊。” 慕声微微一顿,将披风下来罩在她身上,一回生两回,这次自然得连心跳加速的过程都没有了。 “知道外面冷,不是跟你说了晚上多穿点吗?” 妙妙抬手将兜帽戴起来,兜帽下面出她绒绒的小脸,一脸无辜抬了抬胳膊:“我多穿了呀,你看,我连秋天的夹袄子都穿上了。” 她眼里倒映月,像是穿兜帽的小灵。 慕声看她半晌:“……那你把披风还我。” “我不。”凌妙妙飞速系上带子,歪头冲他笑,出了得意的嘴脸。 她笑了半晌,忽然一指天幕,扬声叫起来:“慕声你快看,有星星。” 泾坡的苍穹,被四座山峰的山巅囊括,广袤无垠,黑暗中有无数细小的星子,如同天鹅绒上镶嵌的碎钻,光辉闪耀。 “……你没见过星星?”他随她仰头看。 大惊小怪。 可是夜如此深沉,有风吹过,即使知道是处处陷阱的裂,依然仿佛能嗅到醉人的花香,淌在空气中。细辨,这香气似乎是身旁女孩的发间传来的。 她低下头,气鼓鼓地踢地上的小石子儿,“你这人真没意思。” 凌妙妙遇了挫,沉默了几秒,又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喜滋滋地与他分享:“都说小孩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说楚楚今天是不是也这样,看出了别人没看出的东西?” 慕声一双潋滟黑眸凝望着她:“看出什么?” 她伸出手指故意戳他的膛,嘴角勾起:“看出你的本质呗。” 她白皙的手指抵在他心口,不轻不重的,蓦然让他想起那个出格的梦里,他握住她的双手,贴在自己滚烫的心口…… 不行…… 他向后退了一步,离开她的触碰,沉下脸:“我的本质是什么?” 岂料凌妙妙浑然不觉,往前一步,戳得比先前还用力:“表里不一,蛇蝎心肠……”她望着他的脸,思索了很久,依旧词穷,只好悻悻道,“反正跟慕姐姐柳大哥不是一路人。”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凌妙妙挣了一下,他依然死死抓着,两只眸子亮得惊人:“怎么不是一路人?” 凌妙妙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们可为大义生,为苍生死,你能吗?” 少年依旧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望她,冷冷一笑,似含有无限讥诮:“你又能吗?” 凌妙妙思索了一下,旋即笑了。 这一笑似乎是一股清,倏忽冲破了紧张的气氛,使得方才的步步紧,都像是一个有些暧昧的玩笑。 “这还真说不准。”她脆生生地答,“我这人小家子气,遇到大命题,不敢轻易回答。不过,如果我的至亲或者人已在局中,我愿意为他生,替他死。” 慕声慢慢放开她的手,仰头看星星。睫一动不动,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灯下,娘的鼾声已经四起。 李准去探十娘子,厅堂里空,但很暖和,楚楚正在翻着花绳,忽然朝内堂的屏风扭过头去。 慕瑶奇怪:“你在看什么?” 楚楚飞速地回过头来,嘴微微发紫,还在颤抖:“姐姐……”她小鹿般的眼睛惊惶地看过来,“楚楚告诉你一个秘密。” 慕瑶的心提起来,凑过去听,安抚道:“……什么秘密?” “十姨娘……会变脸。” 她仰起头,小小的身子在颤抖,细细的声音越越低,“每天晚上,她会变成另一张脸,好漂亮的姐姐的脸,同爹爹睡觉。” 她飞速地说完,又扭头向屏风看去,见那里没有人来,这才放下心,有些神经质地玩起自己的手指,眼里泪水滚动,紫的虚弱地颤抖:“我好怕,我想娘……” 慕瑶头上如有惊雷炸响,和柳拂衣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溪水泠泠作响,明月似钩。 “子期,你有一个娘,对吧。”妙妙抿抿,小心翼翼,“不是慕姐姐的娘,是你的娘。” 慕声望着她沉默了片刻,应道:“嗯。” 二人并肩在星空下走,微风卷拂树木,绿浪翻滚,哗哗的声音如同低声唱。女孩拖着他的披风,无声无息地走在他身边,发间传来幽幽香气。 草丛里有促织长鸣,安适的秋夜,适宜说些心里话。 “倘若你娘……”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望向他,“是青楼红姑,风月女子,你当如何?” 慕声语调平平,干脆决绝:“不如何。” 如果真有这个人,他一定倾尽全力对她好,让她再无后顾之忧。沦落风尘……早年的苦难蹉跎,都是为了养活他,谁敢欺她伤她将她推进泥淖,他一个个找出来,让他们不得超生。 “嗯……”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道,“你几岁与她分离?” “慕家人说是三岁上。”边一抹讥诮的笑,“我记得足有七岁余,具体情况……”他眸中蒙无措,“我不知道。” 她的额头开始一点点沁出汗水:“你娘很你,你也她。” “……”他垂下眼睫,“她我,我也她,可是我没再见过她。” “慕声,你有一个失踪的娘,你很她。”她声音很低,似乎是试探着说出来,“你自小在姐姐身边长大,身旁只有她的关怀……” 仿佛是预料到什么,他的心脏似乎被谁捏紧,太和心口同时剧痛起来。 “……是不是恰好她填了这份空缺……你会不会……其实是把对你娘的,转嫁到……” “住口。” 他脸苍白,额角青筋瞬间爆出,死死咬住牙关,控制着漫出身体的巨大杀意。 像一头濒临发狂的野兽,死死瞪着她,黑眸中透出难以自控的戾气,“……别再说了。” 眼前少女的表情诧异,眼中甚至有一丝罕见的怜惜,半晌,她抬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像是妥协,又像承诺:“我不说了,永远不说。” 怪她,一时得意忘形,一切还是主观猜测,就贸然拿出来戳人痛脚,想动大树基,偏偏自己是局外人,不知道他到底把执念看得有多重…… 心中懊悔得揪起来:别人都傻,就她聪明。 真是……自作聪明…… 慕声向后退。 她的话像魔咒一样盘桓在他耳侧,就仿佛有人温柔地惑他打开怀抱,再以尖刀利刃,毫不留情地想要剜去他藏在怀里的那腐烂的顽疴。 是这样吗…… 像她说的那样…… 他脸不善地转过身,飞快地向回走去,咻咻咻五道符出,旋风横起,环顾四周聚拢过来的小妖纷纷向外炸开,一路粉身碎骨。 手指紧紧攥成拳,掌心有血渗出,更尖利的痛,才能在慌之中,唤回一点体面的理智。 她怎么敢这样说……定是胡说…… 第63章 鬼魅制香厂(八) “阿声回来了?”柳拂衣有些诧异,“你怎么不进来?” 少年回来时身披寒霜,走过天井,落了一肩清冷的月光,伫立在暗的屋檐下,一言不发。 慕瑶抱着有些打瞌睡的楚楚,低声音招了招手:“来得正好,阿姐有话代你。” 他的步子这才动了一下,迟缓地走进了厅堂。 室内暖融融的亮光如波涛涌来,一瞬间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站定在距离慕瑶两步远的位置,将血的手心藏在袖中,用力擦了两下:“阿姐。” 烛火下,他的眸子漆黑,脸上一丝暖意也没有,就像淋了整夜雨的小动物,浑身上下的都蔫蔫的,打不起神。 慕瑶有些担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慕声摇摇头,再次歪头避开了慕瑶伸出的手:“我没事。” 慕瑶面怅然。阿声最近似乎长大了,有个理智的声音这样告诉她,他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也与她疏远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欣还是该失落。 柳拂衣话:“妙妙呢?” 慕声顿了顿,轻声道:“在后面。” 仿佛印证他的话似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紧跟着进来了身寒霜的凌妙妙,手上还搭着慕声的披风,她闭上门,安安静静地走到主角团身边,罕见地没有主动开口。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给彼此一个眼神。 闹别扭了。柳拂衣通过观察下定结论。 可惜现在不是调解矛盾的最佳时机。 “有件事得给你们商量一下。”慕瑶低声音,简要地讲了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 “慕姐姐怀疑,十娘子是画皮妖?”凌妙妙抬起眼。 “按楚楚的话来分析,十娘子可能趁夜幕降临戴上画皮,催眠李准,趁机食他的气。” “这个画皮妖很可能已进化到高阶。”柳拂衣低声音,以手指在地面上虚划,“她只在夜晚画皮,便可控李准在白也对她百依百顺,她借李准气庇护,大肆自由活动;画皮妖到了高阶,活人气无法足她的贪,还需要食大量气……” “所以她骗李准举家搬来泾坡,这里曾是万人埋骨地,气厚重,甚至滋生出了裂?”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