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追微微一滞。 她本是怒气冲冲,眼下见他全无催促迫之意,反生了点愧。见他转身便走,她便轻吁了口气,仍撑着不悦的口吻,将方才已探知的告诉了他:“那人就在方圆三里之内,一方森的石室内。石室西边该有一方小窗,夕正好照进去。殿下若想找,就搜着试试。” 嬴焕脚步停住,眼底顿时一亮。 方圆三里,王怎么也占去大半了。围绕王四周的,不是官府衙门就是世家府邸。她又说那石室既森,便也不是天牢地牢就是私邸密室,应是不难找的。 “多谢女郎。”嬴焕回过身,端正地又向她一揖。 阿追瞥着几尺外倒着的门板一声冷哼:“天冷,劳殿下着人把门修了!” . 寒风在窗外呼呼得刮着,刮得人心里发。阿追心底的怒火被这嚣张的风声刮灭后,又升起了惴惴不安的情绪。 她对术之事懂得并不够多,只是从以往浅显的了解里,知道若她能借助占卜察觉到那人,那人应是就在附近,不出方圆三里——可此前并没有真正遇到过那术扰她的啊!现下这样,究竟如何,谁知道呢?那人连她这国巫的占卜都能搅扰,没准术高强,所以即便不在方圆三里内她也能觉得到? 阿追战战兢兢地从傍晚等到深夜,坐卧不安的,在房里都待不下去,就在风雪加的廊下逛了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心期盼着戚王真把人捉到,她也就能照常占卜了。 子时的钟声遥遥传来的时候,终于见到戚王身边的护卫进了院,跟她说:“人找到了,是押在牢里的一个。殿下说女郎请安心,他必不让那人再施术。” 玄明殿。 嬴焕已换上寝衣准备就寝,听了护卫禀话,自犯不着为个阶下囚再更衣,穿着一身中衣就踱到了外殿。 中衣俱是简单的白,比不得白里衣冠齐整的威仪,倒也并不掩骨子里沁出的清贵。嬴焕在案前落座,略睇了一眼那人,轻笑:“昨天刚听说你在朝麓坑蒙拐骗被捉,今就成了给弦国国巫施术?倒是本王小看你了?” 那人也无惧,同样一声轻笑。 嬴焕目光凌然:“说,背后是什么人?搅扰国巫做什么?” “不重要。”那人沙哑的声音中透着轻松,佝偻的背抬了抬,“我说不说都不重要,横竖都是一死;殿下您知道与否也不重要,反正您抓不到他们。” 嬴焕化怒为笑:“你很自信?” “我们也是巫师。”他啧着嘴给他了个解释,又说,“弦国国巫早晚会任用我们。” 嬴焕“嗤”地笑出了声:“任用研修术之人?不论是本王还是弦公,都不会准许。” “那就走着瞧。”他沙哑地笑着,一副对将来了如指掌的样子。 嬴焕也还以一笑:“还卜出了什么?” “也没什么了。”他并不恭敬地耸了下肩头,目光定在戚王脸上,泛红的眼底突然涌起有些诡异的笑。 那人的笑声里含着树皮相刮似的粝,忽地敛住:“明天,班国会和褚国一起,向戚国宣战。” 嬴焕一震,下意识地思量起如何应对。禇班两国都是大国,如是一同攻戚,应付起来会有些难。就算雁逸用兵如神,此事也…… “殿下您慕那弦国国巫。”忽地又传来冷不丁的一句。 嬴焕怔了怔,回神思来,矢口否认:“没有。” 那人佝偻干瘦,看上去并无伤人之力,话声却让他后背发寒:“现在没有,以后也会的。” 语毕又是低而哑的笑音,像是钝锈的刀片,一下下刮在他的后脊上。 28|尊|重|原|创|保|护|版|权 这次,大雪下了一个彻夜。没有什么风,鹅般的雪片慢悠悠地落下来,落在那巫留下的一泊血里。 初时,血还热着,雪花便都化掉了。而后血慢慢冷去,雪片就再也不融,先令那血在地上凝成了一片殷红的薄盘,又一点点地将那红盘盖住。 嬴焕站在殿前檐下凝视着那摊血,直至晨曦斜照。他蓦地回过神来,再仔细看看,殿前偌大的空地上已全然看不见那片红,白皑皑的尽是积雪,像是南束人喜用的厚重的羊毯子。 他循循地呼了口气,竟不太知道自己望着雪夜站了这许久,是在想什么。 起初他在斟酌若班褚两国联手宣战,该当如何是好。但此事实则也没那么难想,将近丑时,他便着人去向雁逸下了令,又差信使快马致书南束女王,决意与南束结盟,答应给予他们所需的金银粮草。 之所以会选金银粮草,是因兵马一项,阿追那并未能占出结果。而后他便兀自思忖了一番若给兵马会有怎样的后患…… 却是不由自主地走了神,思绪像是圈里的羊一样,被一道惊雷炸得四散而逃,抓都抓不回来。 嬴焕又吁了口气,复看了眼那巫被护卫割喉、溅了一地血红的地方,摇摇头,终于转身回到殿里。 那不过是个在朝麓坑蒙拐骗的巫师,所言能有几句真?就算开战的事被他料准,其他的也还要另说。 . 班褚两国的战书另朝中一震,却又并未引起太多惊恐。 战事从未真正停过,而且随着各国君主野心的飞涨,燃气烽烟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这样的情状众人心中早有预料,目下倒似是想慌也慌不起来了。 蓝凫阁里,阿追却是仍心里一紧:“四国开战?会牵连弦国不会?” 四国里,班、褚在北,戚国与南束在南。从整个荣朝来看,这四国则是在西南边盘成了一笔“竖折”。 而在“竖折”的拐角处里被盘着的,是弦国。 是以阿追这样一问,苏鸾也有些紧张,定定神又迟疑着摇头:“应该……不会吧!君上不理这些事,哪一国也不能他动兵。” 阿追却是不太放心。铺开毡布,拿占卜石看了一遍大局,结果无事;仍不放心,又想了若干小事占卜一遍,也无不妥。 她便说服自己放了七分心。而后思量一番,提笔将原委写了下来,打算着人寄给姜怀。虽然姜怀也是一国之君,战事四起的事情他肯定会知道,却到底不会像直接被下战书的戚国一样,知道得这么早。 一封信写罢,阿追草草读了一遍,推门而出。XiaPe.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