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来路不明的海天霞绢纱、遇水不化的螺子黛、通体碧柳的玉镯子……应该都是吴氏送的。 她们俩一起长大,基本上无话不说,可她将自己瞒得死死的,半点口风都不漏。 是怕自己知道她有个当老鸨的娘? 换作自己,恐怕也很难说出口。 还有庙会上,易齐怪异的举止,她是想引起荣郡王的注意,想偷偷地见他一面? 别人不知道吴氏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可吴氏定然清楚。 或者,易齐已经知道荣郡王就是她的父亲,急着想过去,才不小心冲撞了自己。 难怪易齐生病时一个劲地说她不是有意的。 易楚心里酸酸的,开始心疼易齐。 有秘密憋在心里不能跟别人诉说的滋味并不好受,这一点她深有体会。尤其易齐是关于她的爹娘。 相较之下,自己已是幸运,虽然娘亲不在了,但父亲却是天下最体贴最知心的好父亲。 而易齐,娘无法相认,她爹……荣郡王会认她吗? 许是灯油燃尽,火苗晃悠一下,无声无息地灭了。 静夜里,门外的落雨声格外清晰,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易楚轻叹口气,摸索着去寻火折子,冷不防撞上一个人,她正要闪开,那人却伸手揽住她的际,往怀里送。 “你……放手!”易楚一惊之下尖叫出声,很快回过神,挣扎着掰他的手。 辛大人却不放开,手愈加收紧,将她牢牢地箍在前。他的慢慢下移,温热的气息扑进她耳际,声音低却清晰,“阿楚,你记住,我姓杜,名叫杜仲,杜甫的杜,仲尼的仲……如果有天我死了,至少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易楚骤然失了力气…… 第28章 质问 雨越发地大,白线般从屋檐的青瓦垂下,门前石阶上水花此起彼伏。 连绵的雨声夹杂着抑着的泣呜咽。 易楚俯在罗汉榻上已不知哭了多久,似乎自辛大人离开后,她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 他答应以后不会再私下找她,本来是应该轻松的事,可她觉却空茫茫地失落,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终于哭声渐歇,易楚慢慢抬头,顺手抓起身旁柔软的织物,拭去脸上的泪。 点燃火折子换过灯芯,屋子亮起一圈昏黄的灯晕。 易楚这才发现适才拭泪的竟然是刚绣好的喜帕,金线绣成的莲花晕染上斑驳的红。 喜帕沾了泪,无论怎样都是不吉利的。 易楚心一横,用剪刀将喜帕剪了个粉碎。 暗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转瞬淹没在风雨中。 雨不停不休地下了两,第三天,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普照下来。院子里洒落地枯叶,叶片上残留的雨滴,折着金黄的光线,发散出璀璨的霞光。 秋风混杂着泥土润的馥郁气息,令人耳目一新神清气。 雨过天晴,沉闷两天的晓望街一早就喧闹起来。 商贩赶着载煤炭柴火的牛车、骡车,壮实的汉子挑着盛了白菜萝卜的箩筐,包着布头巾的农妇拎着捆了翅翼双脚的鸭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晓望街顿时充了轧轧的车轮声,咯咯的鸭声还有人间热切的应酬问好声。 济世堂也罕见地比平早开了一刻钟。 经过两天的伤,易楚已平静下来,带着惯常明媚的笑容穿梭在菜市场。 深秋初冬最适宜进补,易楚在饮食上从不吝啬,买了一只小公,二两干蘑菇,又切了半斤豆腐,买了两把秋菠菜。 小公才两斤半,虽然小力气却大,挣断了双翅上的茅草绳,挣扎着想要飞。易楚险些抓不住,还好顾瑶经过,帮她拎回了家。 顾瑶还真是会做人,自打顾琛在医馆帮忙,她就时不时送点自家后院种的豆角茄子来,家里蒸了包子,煮了水饺,也常常吩咐顾琛送一碗到易家,前两天还给易郎中做了双千层底布鞋 东西不多,到底是番心意,易郎中不好推辞,诊病时就让顾琛在旁边伺候。 顾琛很有眼,端茶水递帕子之余,默默按着易郎中的诊断记下病患的症状。 荣盛仍负责按方抓药、收诊金,空余时守着药炉制备些常用的丸药,兢兢业业。 易郎中对眼下的状况还算意,顾琛机灵以后或许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荣盛老实,没有歪心思,至少当女婿不会欺负自家闺女。 万晋国的规矩是定了亲的男女不能见面,晓望街住的大多是商户,对规矩并不严苛,也不能容忍男女朝夕相处。 为避嫌,易楚自打过了婚书,白天就不去医馆,只在傍晚或夜里去陪着易郎中。 这天,易楚绣被面绣久了胳膊累得发酸,便拿了本《草木集》歪在罗汉榻上看,无意中翻到杜仲那页,忍不住便想起那夜的那个人。 结实的手臂环在她间,热热的气息扑在她耳际,“杜甫的杜,仲尼的仲。” 她将玉镯梳篦还他,他不收,他说,“即便你不戴也留着,好歹是我费心思选的……或许十几年后你给女儿置办嫁妆,看到了能记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知足。” 想到此,不觉又是眼眶发涩,腹的酸楚无处诉说。 也不知现今他身在何处,后背的伤好了没有?XiaPe.COM |